《雷卡短篇集》四叶七

12、凤凰饲养手册

　　00.
　　我有一只凤凰。

　　01.
　　卡米尔是我某天在一条河流里捡到的，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被他吸引了目光——他有着一身火红的羽毛，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虹色。

　　着实惊艳。世间少有如此美丽的生物。

　　我猜这大抵是传说中的神鸟，凤凰。但不知他为何会倒在河里。凤凰属火，想着他应该不喜欢碰水，我把他从中拉了出来。

　　他的身形不大，至少没有民间话本上所描述的可载人飞翔的大小。目测他身躯拉直了就和我差不多高，看上去像一只未成年小鸟。

　　我将他带回了我家。

　　02.
　　我把凤凰安置在了后院。

　　雷家隶属于雷之神，祖宅建在高山上，传说中最接近神的地方——反正我是不信，建得高还容易被雷劈。

　　我抱着凤凰进门时恰好被父亲看见，罕见的是他这回居然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眉，倒是家里的下人惶恐的很，手忙脚乱地按我吩咐给小凤凰搭窝。

　　雷蛰那家伙向来对我捡各种东西回家意见很大，他刚张口，就知道他又要开始唠叨了。不过他最后什么也没说，抛给我一个眼神就走了。

　　？干什么，没见过捡鸟回家的人吗？

　　03.
　　小凤凰第二天就醒了。

　　他看上去有些懵，我试着和他说话，他不予回应。

　　但他的眼睛会在我说话时一直认真的盯着我。我看到他的眼睛是海的颜色。

　　……不知道凤凰化成的人形是什么样的。他会有一头似火的艳丽红发吗？

　　04.
　　第三天早上起床后，我照常去了后院。可我没见到凤凰，那个临时搭起的窝里是空的。

　　我心中一紧。难道他自己飞走了？

　　但很快我找到了他——在一棵梨树后面。一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少年抱膝蜷坐在那里，墨色的长发散落得到处都是，一对火红的大翅膀将自己包裹起来，部分羽毛没完全盖住的地方露出了他白哲的皮肤……还有那对我熟悉的，蓝色的眼睛。

　　“蓝眼睛”在我的注视中缓慢开了口：“您可以……暂且先转过身去吗？”

　　我这才发觉什么的别过头，往屋里走。

　　哦对，先给孩子找件衣服。

　　05.
　　小凤凰告诉我，他叫卡米尔，是天上的神鸟。

　　我问他为什么会倒在河里，他回答说：“不清楚，可能是破壳时，从瀑布上摔下来了。”

　　“破壳？”我疑问，他看上去可一点不像刚出生的雏鸟。

　　他也懂得我的意思，摇摇头：“是重生——凤凰涅槃，你们人间话本中应该有写到。”

　　“世上只有你一只凤凰吗？”

　　“嗯。”

　　“平时会有神给你派工作吗？”

　　“没有，大部分神管不了我，我几世的年纪加起来是他们的好几倍。但我有天道给我的工作，我要为人们祈福。”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卡米尔总是有问必答。不知为何，这小家伙对我没有任何警惕心。

　　我的手搭在他的长发上，用从雷伊那顺来的木梳把他的头发捋顺。一开始我提出要帮他束发时，卡米尔还有些抗拒，老把我推开。在我的坚持下，他妥协了。

　　卡米尔说话时偶尔会微微倾过头，两边的耳羽一晃一晃的——对，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形时，我就发现他没有人的耳朵，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看上去手感很好的耳羽。

　　“……呃，您……大哥。”

　　“啊？”我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是在叫我。

　　“…………请不要突然摸它。”
　　“…………噢，抱歉。”

　　我心虚地将手从他的耳羽上收回。

　　可恶下意识就伸出手了。

　　看来耳羽很敏感啊以后不能乱碰了。

　　不过，
　　手感真的很好啊。

　　06.
　　在这住了两天后，卡米尔离开了。

　　他本身就只有一些小擦伤，再加上神鸟自身的自愈能力，伤口早就愈合了。

　　我私心是不想他走的。但他说自己还有职责在身，必须回去了。

　　“我会回来的。”卡米尔临走时留下这么一句话。

　　07.
　　卡米尔很守信，隔天就回来了。

　　凤凰形态的他衔着一枝我从来没见过的花，轻盈地落在了我的窗台。

　　我伸手接过那枝花，他化作少年模样，坐在窗沿边，小腿悬在空中。

　　“卡米尔，这是什么？”我举起手中的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应该不是普通的花，花瓣上有着金色的纹路在流动，最终聚集在花蕊中。

　　“是神界的花，路过的时候从花神那里摘的。”卡米尔说，“觉得很好看，送给大哥。”

　　“就当是谢礼之一。”

　　我下意识礼貌性回了句谢谢。

　　就是……
　　卡米尔我们两大男人为什么送花？？

　　08.
　　卡米尔的手背上生出一片片羽毛，本顺滑的羽毛忽然竖起炸开。

　　他垂眸看了看手背，微皱了下眉，一甩手，羽毛又消失不见，只剩光滑的人类皮肤。

　　他问我：“大哥是雷之神的眷属吗？”

　　我不屑的嗤笑一声：“勉强算是吧，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信仰这家伙。”

　　卡米尔并没有对我这如此大逆不道的态度感到惊讶。我回问他：“怎么？你跟他很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心里还真有点没由来的不爽啊。

　　“只是知道彼此，谈不上熟。”他淡淡道，“何况我与他有些恩怨。”

　　“什么恩怨？”

　　“唔……大概是我一千年前把他儿子拐跑了吧。”

　　？

　　“不是亲生的，是造出来的半神。但雷神很喜欢他。”卡米尔补充，“后来他儿子自愿堕落成了凡人，入了轮回。从那以后雷神见到我就不顺眼。”

　　……私奔吗？好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09.
　　“卡米尔，其实比起雷神，我还是更愿意信仰你。”

　　“我不过一介神鸟，并非神明，那套信仰论在我这不起作用。”

　　“没关系，
　　“我可以做你的第一个，且唯一一个信徒。”

　　10.
　　卡米尔每天都会回来找我。当那片火红的羽毛贴上木窗时，我就知道该打开窗子迎接那位小神鸟了。

　　远方的山巅传来一声长啸。下一秒，凤凰伴着落下的羽毛落在窗前。

　　他用两颊生着绒毛的部分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或许这是他们鸟类打招呼的礼仪。

　　“大哥，那是什么？”卡米尔看见了我桌上的一个纸袋。

　　“哦，那个啊。”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串糖葫芦，不屑地看了一眼，“别人给我的，我不喜欢这种又酸又甜的东西。”

　　卡米尔看上去有些好奇，目光黏在那串糖葫芦上。想到神鸟应该没逛过人间的集市，我便问他：“要尝尝吗？”卡米尔应了一声，没等我递给他，他已经凑上前来。

　　他撩起耳侧一小撮长发，直接就着我们两人现在的姿势张嘴从竹签上叼走一颗山楂。

　　外层裹着的冰糖渣粘到了他的嘴角上，他伸出舌尖把糖渣带进嘴里。

　　等会这距离是不是离得有点近了卡米尔。

　　……这就是鸟类吗？直接凑上来了，我没由来蹦出如此想法。

　　11.
　　“卡米尔你喜欢吃甜的啊？”

　　“……嗯，不过不常下人间，很少吃到。”

　　“我以为你们都是吃云雾饮露水的。”

　　“……那是人间话本所臆想。其实我们可以不用吃东西，只是多少会有点个人喜好罢了。”

　　12.
　　我抬手将卡米尔叫过来，递给他一个纸包。卡米尔有些茫然：“这是？”

　　“你打开看看。”

　　自从上次知道卡米尔喜欢吃甜食，我便一直打算着要给他带一些点心。“喏，我到集市上挑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尝下。”

　　让人高兴的是，他看上去很喜欢，挑了一块桂花糕放到嘴里，两腮被撑得微微鼓起，像个可爱的小动物：“谢谢大哥，我很喜欢。”

　　哦，忘记了，鸟本来也是小动物。

　　我顺势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卡米尔的头发手感也很好，尽管比起耳羽还是差了点。他原本整齐束起的黑发被我揉得乱糟糟的……而后我忽然意识到。

　　为什么我会这么自然的下意识摸他的头……？

　　我低头看向卡米尔，他又拿起一块桃酥，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反感。好像这是件很平常的事似的。

　　喂现在有一个刚认识不算久的人在摸你的头啊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这么想来也是有些奇怪。虽然我也没有严重到见谁都觉得对方不安好心，这小凤凰也是我一开始主动拖回来的，但按常理讲至少我自认我不是个短时间内就会和陌生人亲近的人。

　　可碰上卡米尔就什么都不一样了。总是不自觉和他凑的很近，像灵魂深处有根线牵着我走。

　　13.
　　我照常坐在房间的窗边，却迟迟不见卡米尔。桌上放着的糍粑都凉了。

　　有些无聊。我起身，正要取几本同样无趣的书来打发时间。

　　当我走到书架前，窗外掀起一阵狂风，身后传来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响——我转身看去，只见到一只凤凰摔在地上。

　　“卡米尔？！”

　　卡米尔化成人形，双目紧闭着，身上有许多或大或小的见血的伤口。

　　他被我打横抱起，转移到床上，头靠着墙。这种情况下，倒也顾不得血迹会弄脏床了。

　　“卡米尔？”我有些焦急了，轻拍了拍他的脸。

　　好在他很快睁开了眼睛：“唔，大哥？”

　　他声音听着很虚弱。他试图用手支撑自己：“我没事，都是小伤，我……”

　　小伤？
　　我有些恼怒。

　　在柜子里翻了翻，终于翻出了一小瓶草药和一卷纱布。

　　卡米尔被我摁实在床上：“别动，我给你上药。”

　　他没说什么，很老实地坐着，任凭我掀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

　　仔细看了看，确实不算什么很严重的伤，只是数量多以至于看上去触目惊心，实际都伤的不深。

　　草药覆在皮肤上，可能有些凉，我感受到眼前人微微僵硬。

　　“怎么弄的？”我一边抹药一边问他。

　　“没什么，雷神喝了酒莫名其妙揍了我一顿而已。”卡米尔说，“其实真的没什么大碍的，会摔进来只是因为被雷劈到了翅膀，麻了。”

　　也许是看我脸色太差一副恨不得冲上天去手撕雷神的样子，他连忙补了句：“……他也被我伤了，我还在他神殿里放了火。”

　　14.
　　给卡米尔上药的过程中，我眼前忽然模糊。
　　一段似梦的景象呈现在我眼前。

　　卡米尔依然是背对着我的姿势，不过长发散开，翅膀在他背后垂下，上面是一道十寸长的伤口。

　　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又伤成这样？”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那个卡米尔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沉寂中，那对翅膀散去了，我面前的又变回了少年瘦弱的脊背。

　　“卡米尔。”我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15.
　　晚上我做了梦。

　　梦中是一片漆黑，我只能听见有人在对我说话。

　　他说：“大哥，下一世，您要去看山与海，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您的脚步，不再有天道规则的束缚。

　　“然后，等着我，等着我去找您。”

　　16.
　　我记起来了。

　　那些往事，或者说前世。关于雷神，关于我，关于卡米尔。

　　那时候作为神的子嗣的我却向往着人间的山海，于是我违背天道私下凡间，被贬为凡人，一世又一世。

　　……所以搞半天原来我就是那个被凤凰拐走的雷神儿子啊。

　　17.
　　“？这是什么？”

　　“一颗蛋。”

　　卡米尔带回来一颗蛋。

　　他说这是雷神给他的赔礼，那家伙想开了，说再也不会干涉我们的私生活。

　　啧，行吧，反正卡米尔的伤也已经好了。

　　几日后，蛋破壳了，孵出来一只五彩缤纷的黑色的小雏鸟。

　　呃这不对吧这怎么一出壳就长了毛。

　　“这是玄音鸟，一种神界常见的鸟，可以学人说话，多被用来传音。”卡米尔认出了鸟的品种，解释道。

　　“不过……”他上下打量这小东西后皱起眉，“这只是不是有点太黑了……？”

　　我看向那巴掌大的小不点，蓝色眼睛加黑色羽毛。

　　“你不觉得它长得很像你吗？卡米尔。”我随口一说。

　　卡米尔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

　　我抬手抚平：“好了好了，一点也不像。”

　　18.
　　“卡米尔，我们养它吧。
　　“首先要起个名字先。”

　　“大哥有什么想法？”

　　“叫雷鸣怎么样？”

　　“大哥起的名字都是好的。”

　　19.
　　我们没有给雷鸣打造鸟笼，等它长大了些，任它在房间肆意飞翔。

　　不久后，它学会了说话。

　　就是内容不太可控——

　　“大哥！”我推门进来，雷鸣扑腾着翅膀，落在我肩头。

　　是的没错，这小蠢东西目前只会说这两个字。

　　卡米尔坐在一旁吃红豆饼，黑着脸，盯着雷鸣的目光不太友善。

　　“……谁是你大哥？”我叹气。

　　卡米尔把雷鸣招过去，让它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向我。

　　他说：“叫大人。”大概是不许叫大哥的意思吧。

　　无意间发现了小凤凰可爱的一面。

　　当然，平时他就已经很可爱了。

　　雷鸣在百鸟之王的威压下认怂了，发出一声要死不活的“大人”。

　　然后飞回到我身上，用眼神向我诉苦。

　　卡米尔很满意，继续吃红豆饼。

　　20.
　　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里。

　　雷鸣：“大人！”
　　卡米尔：“大哥。”

　　我是雷狮，
　　——我拥有两只可爱的小鸟。

　　—End—

　　附：
　　*一份在某个房间发现的记录

　　《凤凰饲养指南》

　　（1）凤凰喜欢暗色的衣服。
　　（2）凤凰喜欢把花送给在意的人。
　　（3）凤凰的耳羽很敏感，尽量别碰多摸。
　　（4）凤凰肚子上的绒毛是手感最好的地方。
　　（5）凤凰喜欢吃甜食。
　　（6）接上条，偏爱口感软一点的点心。
　　（7）凤凰擅长不爱惜自己，需多加看护。
　　（8）凤凰不会孵蛋，有用火把蛋烤焦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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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9）凤凰喜欢雷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