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答》十八媛

7、难题

　　“没有。”云星瑶下意识否认。

　　可心动却不会说谎。
　　咚咚跳动的频率足以证明她局促紧张的同时，也像在侧面印证少女心事。

　　“好。”傅西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那现在有空吗？”
　　“嗯。”
　　“那和老师合个影？”

　　“啊？”云星瑶觉得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看了傅西延一眼，语气真诚，“老师，合影？”

　　许是小姑娘不确定的语气让傅西延觉得自己刚刚是否说的不大清楚。
　　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笑：“是合影。”

　　刚刚有些后悔的涩然在他的主动下瞬间被冲消。

　　傅西延又礼貌地笑问：“班长，同意吗？”

　　心咚咚咚，似要破膛而出。
　　云星瑶本能地点头。

　　她脚下的步子向他又移动了一点点。
　　二人的距离比刚刚近了一点点，但也不算太远。因为距离的靠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也能在仰头时看到他滚动的喉结，更能感受到他身上贲发的荷尔蒙气息。
　　是什么东西在暗中再次萌芽，急剧生长。

　　傅西延拿手机调整了一下角度，“班长，我拍了？”
　　“好。”

　　话音刚落。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傅西延还特意把手机偏向云星瑶那边，给她看了看照片，“怎么样？”

　　好看的人不论用什么角度拍摄，都很好看。
　　光影照在他的侧脸，靠光的那侧，失真梦幻。而陷入阴影的那一侧，让人觉得像山涧的风，让人摸不到，也看不透。

　　只有一张合照吗？
　　明明，他和其他人拍了很多张啊？

　　“不好看。”云星瑶故意这样说。
　　他会跟自己重拍吗？

　　“嗯？”傅西延笑，“那重拍一张，愿意吗？”
　　云星瑶：“好。”

　　又接连拍了那么几张，傅西延一一再问。

　　照片都挺出片，云星瑶觉得自己骗不下去了，说：“这张不错。”

　　傅西延收起了手机：“那等会儿发给你。”

　　他不喜欢加学生的微信。班上的同学，他除了云星瑶，一个都没加。

　　虽然知道傅西延是因为上次自己给他点外卖，他才加自己的微信。可自己终究是他在班上唯一主动加的女生，这样意料之外的特例，足以让云星瑶抿唇笑：“好。”

　　只是她的愉悦心情尚未持续太久。
　　傅西延逡巡四周，眼看没人，缓缓问道：“班长，班上是不是有人欺负张雪莲？”

　　这一句话，就像用尖锐的长针戳破了她那些幻想的粉红泡泡。
　　愉悦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原来，还是因为张雪莲，他才主动来找自己这个“班长”。

　　云星瑶喉咙无比涩然。
　　她到底该怎么说呢？
　　是说欺负？还是说没有欺负？

　　班上确实有男生说张雪莲长得胖，长得黑，长得丑。云星瑶自知道这样的事情起，便立马教育，并让男生道歉。男生当面道歉后，云星瑶也会私下多次询问张雪莲有没有受欺负。
　　张雪莲都说没事，希望自己不要告诉老师，也不想跟班上的同学闹得太僵。云星瑶观察了几天，发现没异常后，也逐渐减少了关注。毕竟高中生学习压力大，谁也不可能天天围着转？

　　但不确定的话一旦说出，可能会给旁人带来不好的影响与麻烦。

　　傅西延的声音又再次响起：“班长，刚刚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可以说真话么？”

　　其实他的语气不算严厉，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莫名有些委屈。
　　为什么要突然叫她班长？一直叫她云星瑶不好吗？

　　但她再难过，也不会显露脆弱的一面。云星瑶压下了所有的难过情绪：“班上之前确实有男生说过张雪莲，或许是有矛盾。但我现在也不怎么清楚，也不敢多说，怕说错话。”

　　或许，这两个字代表着她的不确定。
　　但在大多老师看来，这两个字意味着逃避。

　　他没有说话。
　　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让云星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

　　傅西延其实并未生气，他反而有些怜惜与心疼这个小姑娘。他知道学生时代，不可能人人做到见义勇为，能做到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于是，他声线轻柔：“没事，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老师向你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

　　这样的话太过于熟悉。
　　像时光倒带回高中时期。

　　可云星瑶相信，傅西延不会像之前的老师一样。
　　她抿了抿唇，客观阐述：“我只是旁观者，但我觉得刘朝杰经常说张雪莲，而且还抨击她的样貌……”

　　她说了一堆，也告诉了他几个怀疑的人名。
　　傅西延一一记在心间。

　　等诉说到了尾声。

　　傅西延弯下腰，视线与她相平视，缓缓开口：“谢谢你，有责任感的班长。”

　　他伸出手，拿了一块巧克力，摊放在掌心。
　　是一颗巧克力。

　　加上之前两次给的糖。
　　竟然比张雪莲还多上一块巧克力。

　　云星瑶眼角微湿。

　　暗恋，大概就是这样。
　　因为他不知道的一些小细节而沉沉浮浮，自我拉扯。
　　容易被他带动情绪，也容易因他一句话，晴空万里。

　　—
　　运动会第三天。

　　云星瑶因来姨妈，女子一千五百米由舍友孔云露替跑。
　　她站在一班，跟全班同学为其加油。

　　看到傅西延站在孔云露面前，应该也是温声让她加油。
　　也看到，他给了孔云露巧克力。
　　一模一样的举动，只是，主人公却不是她。

　　云星瑶突然想到了那天。

　　那天傅西延夸赞完张雪莲后，她在第二节下课，鬼使神差地找到了韩伟强。

　　“韩伟强，刚刚老班说，如果还有想报名的跟你说一声。我想报名女子一千五百米。”

　　对于云星瑶，韩伟强印象很好。毕竟学生时代长得漂亮，成绩好的女生总会备受关注。

　　韩伟强点头的同时，笑眯眯地问：“班长，怎么突然想报名了？”

　　一阵风吹来，撩起了少女两侧的浅发。
　　“不是有一句话，高中总得参加一次运动会，这才叫不枉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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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她，是这样回答的。
　　这样的答案也没惹得其他人怀疑。

　　可云星瑶却知道。
　　正确的答案是——想让他在期限很短的实习期，看看青春的我。
　　这个他——只能是傅西延。

　　但现在，云星瑶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
　　为孔云露加油。

　　也只能站在他的身后。
　　看他，认真地为孔云露加油。

　　她还是有些懊悔。
　　为什么，自己吃了推迟姨妈来的药，还是来了姨妈。

　　要是，姨妈都晚一天来就好了。

　　—
　　二班在运动会期间拿到了第二名。

　　当天晚上，傅西延请全班吃饭。
　　全班其乐融融，氛围祥和融洽。

　　宴毕，傅西延站在台上。
　　“各位同学们，运动会就此告一段落。学校运动会期间不禁手机，现在大家把手机交上来，周五归还。”
　　“如果今天不交的，下次抓到，直接没收到毕业再归还。”

　　班上陆陆续续有人前去交手机。
　　运动会也如必散的宴席告一段落。

　　晚上，年级组开始上晚自习。

　　运动会过后，本来就很难让人收心。尤其是最后一天闲暇时光，大家都想抓住最后的小尾巴。

　　男生们请求女生换座位，窝在后面，玩着手机。
　　“我去，打张飞啊！”
　　“对面来人了，快来帮我。”

　　后排男生邀约打游戏。

　　云星瑶听到声音，书写的动作一顿，她正想开口提醒。

　　门在这时被推开。
　　安静的教室传来声响，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声源地。
　　傅西延来了。

　　男生虽然玩上头了但身后有好心的同学提醒，便把手机利落塞到课桌里，提笔做出一副好学生的姿态与架势。

　　傅西延径直走在他们面前，语气微沉：“把手机交出来。”

　　“老师，我们不是早交了吗？”
　　“对啊，老师，我们真的没有玩，不信你问身边的同学。”

　　学生时代同学怎么可能互相欺骗？
　　一旁的同学在旁人的目光提示下，只好僵硬地点头，帮做假证。

　　傅西延沉着脸再次重复：“交出来。”

　　这是云星瑶第一次看到傅西延发火的模样。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却不再像之前延伸出一片温暖缱绻的氛围。他眉眼冷冽，漆瞳是着学生，眼神如冷刃，是她未曾见过的锋利与决然。
　　浑身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云星瑶知道，他这般不近人情的模样，大抵是因为张雪莲。
　　因为他们欺负过张雪莲，所以他借题发挥。

　　傅西延目光如炬，能照亮学生那些隐晦的小心思。

　　他们都知道，骗不过老师了。
　　但还是忍不住想再为自己辩解一下。
　　“老师，今天是运动会。”

　　这样的话已经在做无声的暗示了。
　　老师，运动会能不能宽容我们一下？

　　按照往常，傅西延定然会宽容一下。
　　可想起刚刚调看之前监控，看到他们把张雪莲的书故意丢在地上，看到晚自习一而再再而三的影响别人。

　　“把手机交出来。”
　　冷淡的语气，透着最后的不耐。

　　求情无果，还不如保留最后的颜面。
　　男生们对视了一眼，交出了手机。

　　傅西延接过手机，声线透着冷沉沉的雾气：“手机的处置就按校规，高考后归还。此外，你们再写一千字的检讨，好好反思最近做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处罚不算严重，只算中规中矩。毕竟老师尚未说上报学校，也没说处分的事情。
　　本来事情到这样也结束了。

　　但在学生时代，手机被收乃破天荒的大事。而且刚刚还被老师当着众人赤裸裸的教训，足以让男生在这稚嫩青涩的年纪，自尊心受挫。

　　晚自习第一段下课。

　　云星瑶去完厕所，正走回教室。
　　途径走廊，不期然男生们听到聚在一起大声泄愤讨论的话语。
　　“妈的，收什么手机！他以为他是谁啊？这么拽？”
　　“我之前还看见他在咖啡店打工呢？他是不是想收了我们的手机去卖？”
　　“我觉得有可能，毕竟他很穷。手机都是老款，而且后盖都碎了，肯定是看上我们的手机了。”
　　……

　　接连不断讥讽声传来，把少年恶性显现得淋漓尽致

　　有些人做错了一件事，首先不会反思自己。反而会为了证明没错，从旁人身上寻找无关本事的瑕疵，来证明自己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想。

　　云星瑶脚下的步子微顿。
　　她甩开那些混乱的想法，想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

　　下课人声喧嚣，男生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他算个JB，还敢让我们写检讨。”
　　“我妈是教育局的人，他就是一个实习生。老班都没管，他拽什么？老子就不写。”
　　“就气气他，反正现在也不能打学生，怕他干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星瑶忍不住了，径直停到他们面前，冷声开口：“能闭嘴吗？”

　　走廊的声控灯亮起，映出云星瑶脸上冷淡的神色。恍惚之间，让男生们有一种错觉，似乎看到了先前面色如霜的傅西延。
　　但这错觉只有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初。

　　大多男生神色讪讪。

　　其中一人是班上的泼猴，笑着开口：“班长大人，老师又没在，你要是想和我们说话，也不用找这样的借口啊！”

　　其中一人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男生，挤眉弄眼：“是不是啊？刘哥！”

　　人群又纷纷发出“哇哦”的声响。

　　青春期最典型的自恋病，在这些男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云星瑶翻了个白眼，语气嫌弃：“我不喜欢他。”

　　不少人以为有什么八卦，纷纷投来目光，脚下的步子也向这里微微移动了一点点。

　　班上的同学都在，云星瑶语气微沉：“老师之前就提醒过交手机了，而且这一次本来就是你们做错了。都读了那么多年书，不出口成章，也别出口脏话。”

　　她语气诚恳，说话的声音高了几分。
　　她也只是想让班上的人知道。

　　傅西延并没有做错。
　　而且，以后要是这些男生说傅西延的坏话，定然是因为这次的缘故。

　　可这样说教的语气，外加上刚刚嫌弃的那一句“我不喜欢他”，再加上班上投来看猴的目光，足以让人从羞窘，到恼怒，到错误的找回自尊心。

　　刘朝杰一吼：“你闭嘴。”

　　被人一吼，云星瑶面色也有些难堪。

　　王欣气急了，直接开口：“你他妈做错了，还不能说？刘朝杰，你别给老娘给脸不要脸？”
　　刘朝杰：“老子做什么，需要你管？”
　　王欣：“你骂瑶瑶，就是骂老子。你说，老子管不管？”
　　刘朝杰：“给老子闭嘴，男人婆。”

　　骂自己可以，骂自己在乎的人绝对不行。

　　云星瑶听不下去了：“刘朝杰，你再骂一句话试试？”

　　少女的眼神直直望着他，透着彻骨的冷。她当着他的面，拇指向下，朝他晃了晃。
　　不用脏话回击，就这样用简单的方式，来宣扬自己的心思。
　　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刘朝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挑衅的举动他应该生气的，可偏偏做出这动作的人是云星瑶。
　　他只觉得心像是被敲了一下，有些酥麻，痒痒的。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但绝对不是生气的感觉。

　　热闹的走廊传来声响。
　　“老师来了。”

　　嘈杂的人群瞬间散落。

　　云星瑶也本能地不想让傅西延看到自己，她拉着王欣匆匆回到教室。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上课铃声响起。

　　云星瑶坐在座位，安排同学自习。
　　她安排好了所有人，可自己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刘朝杰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回教室，定然是被傅西延唤去办公室了。
　　他会不会知道学生们骂他的事情？
　　他会不会伤心？
　　会不会自我怀疑？

　　这样愁闷的情绪如绵延的雨天，以至于云星瑶无心学习，只能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烦闷戳画。

　　直到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他身上淡淡的冷薄荷香传来，还有那无比熟悉的声音。

　　“云星瑶，跟我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