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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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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谷梵走后,学校操场上人们曾有过片刻的安静。
人们沉默着,心思各异。
那种二次元常见,见证亲朋好友由敌方杀害后,怒而黑化变强,复仇的套路情节,并没在这些人身上上演。
不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人群中与黑化复仇套路沾边的,就只有护不住的家人好友,无能为力的自己。
痛苦吗?
那必然是痛苦的,重要之人死亡的场景会一遍遍在她们脑海里重演,连带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跟鬼一样缠着人不放。直至心里再不为那些过去起波澜,“心”彻底死了才行。
怨恨自身弱小,深感无力呢?
这也必然是有的。
但现实里不存在“黑化”就能变强的事情。
世事亦不会那般简单。
而一直坐在原地没变动过的家伙,现也似是不存在了一样,李谷梵走后,再不会有人将目光投向她们。活似操场这一直坐着的几人,并不存在。
忍受不了,亦忽视不了久坐带来的各类不适,不是这些人无法长时间坚持打坐,容易被外界干扰的主要原因。
操场上的人,就如同人手上的纹路,人们分成好几批,聚集在不同地方,数量不同,从上远远看下去,呈现出手心不同纹路的深浅变化。
与李浦丞正翻看着的手心手背一样:“跳出原本的身体,才能彻底看清楚它。”
“看清楚那些内部构造,驾驭好自己的身体。”李浦丞笑着,眼睛闪过亮光,眼中的手背变作手骨,洁白无瑕。在黑暗里,微微发着光。
“我死的那些年,对外界不是一无所知,身体感觉不到,但有时却还能听到一些东西。”
“很神奇,虽然那时的我,完全无法去理解那些词汇内容,听见也似没有听见了一样。”
“但却记了下来了。”
水声哗哗作响,有水滴洒到地,留下一片水渍。
李浦丞闭上眼睛:“没用的,根源性问题是不会这样解决的,你迟早会在水里待不下去的。”
“待不下去就离开吧。”
从生物性上,人、动物天生就分三六九等,有着不一样的天赋,不同程度的领悟力与学习能力,所以才会有竞争存在,筛选存在。
没有任何一种社会,是能摆脱生物性而出现的。社会学的建立基础是逃不开生物学的。
但社会性,却不一定会完全按生物性而来,顺从生物天性。遵从自然规律。
就像雄竞,拒绝天然性质上的竞争筛选,那些先天容貌身材上,与同行的比拼,以社会性上的权力财富来代替,避免原本生物性上的东西,便是“膺品”。
社会上,随着一个人成长,后天社会性逐渐代替生物性,能量流失越严重,越靠近膺品。于修行上天赋就越低劣。
每一个人,都走在成为过去自己膺品路上。
“没必要生气与忧愁。”学校走廊上,一个高达快有两米高的人,倚靠在墙壁,闭着眸子,待李谷梵走走近了,道。
“打坐嘛,打个十年,坚持个十来年,再怎么样,都能做到长时间打坐的。”
李谷梵走至对方身前,没有转移自己朝向前方的视线,给其个眼神:“只是打坐?”
那人闻言,眼睛闭得更紧了,亦是陷入沉默。
“清风呢?回去了?”两人安静了一会,李谷梵转头四处看看,最后停在一处没人阴影角落,心思却不在那。
晓霆峰眼眸开了个小口子,黑色的,暗沉沉:“早回去了。”
李谷梵:“什么时候回来?她走之前,有跟你说过吗?”
晓霆峰耸肩,没有说话。
镇子上出行走的人们皆穿着厚实衣服,不少人聚集在树林旁,拿上斧头等砍树工具,敲敲打打。
天气逐渐冷下,昨夜里下了雪。
林中,小二层木屋前,血腥味蔓延,白花花雪地流下点点血迹。
“美丑善恶,浮云外相,终不过同根同源,一切皆空。”沈清风手里一张完整兔皮,脚旁则是脱了皮的兔子。
她将没了皮的兔子身体,一脚踢到树林那边。
自然界本身就是雌性比雄性多的,如果是在养殖场一类的地方,雄性就更比雌性少了……加之现在雌性大多走了,就算是选择留下的雌性,也没有会于末世后选择怀孕的。
就导致剩下的雄性数量只会愈来愈少。
为了改变自身消亡的命运,它们接下来只会越来越疯,拼了命去找人类女性,代替原本族群中的雌性存在。好让它们得以延续。
世界各地,除去海洋,基本上各个地方,或多或少有这些疯狂雄性动物们进攻入侵过的痕迹。
而这个小镇之所以,目前还末曾出现雄性动物入侵现状,维持一定和平,就是因为沈清风存在。
她清理了它们派来的先锋队伍。
沈清风擦擦手上血污,低下头来,望着手上好似擦拭不掉的血迹喃喃:“虽然道理是那么个道理,但我真的无法……做不到停下杀戮的这双手。”
“或许死亡亦无法阻止我。”
“一切同根同源,所有的对立敌我都没有意义。”她摊开手掌,手心温度迅速升高,其像是杀死兔子,手触碰那鲜红肉里,感受对方生命慢慢流逝的时候。
“只是在自相残杀,毫无意义。”
虽然她不杀死这些兔子,到时死的就是别人了。
但这些本可以跟她没有关系的。
她本可以跳出来,什么都不管,什么因果都不沾身的。
为什么没有做到呢?
跟操场上那些坐不住的人一样,把注意力放在那了。
因为在注意到的同时,没有选择无视。不去在意。
扔在林子里的兔子尸体微动,是被树根缠上。
沈清风眼中,血污开始褪去,她手握成拳:“膺品,我是膺品?”
“被过去未来困住的膺品,注意不了当下。脱离不了俗世,无法超脱的膺品。”
不知道。
林中,那兔子很快没了身影,树吃掉了它。
沈清风为了修行,已不食肉类很久。
她早已忘了血液流逝是何感觉,那些动物杀不了她,造不成、留不下会令她流血伤口。这具身体,亦不会自我伤害、流血了。
沈清风:“如果我要保护人类,就应该是让人类学会自保,拥有自保能力,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可我不想这么做。”
她并不享受杀戮,对夺去那些生命无感。
她又看向那雪白的兔皮,上面已不是那般干净。
跟脚地上的雪一样,沾染上血迹。
“为什么做不到就此停手?只会让血越流越多吧?”沈清风抓紧了兔子皮,头靠在上面。
“因为我也无法一直打坐下去?”
“因为只是过去的膺品?因为过去那么做了,所以就会那么一直做下去,杀下去吗?”
周围空荡荡,远处人们伐木的声音伴随风声送入她的耳朵,却让其感觉孤独。
仿佛天地间,只树木存在。
只“我”存在。
沈清风手中兔子皮,微微颤动着,似是其主人死前最后的挣扎,用尽全力去努力呼吸,试图以此让自己多存活一段时间:“因为过去那么做了……”
“我就只能模仿过去的我吗?”
重复的行为,只是在模仿过去的自己。
这种,不是膺品,又会是什么?
沈清风的修行天赋不错,连月经的流血量,都很是稀少,还是季经,所以,连解决掉它是,也基本是其意识到自己不需要,不想要它后,就立马解决掉的。
堪称心想事成。
斩赤龙不用专门去斩,会随修行自己消失掉,还是那么迅速就消失掉的情况,叫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流的,只是血样分泌物,跟狗一样。
“我是狗吗?”沈清风双眼无神。
“下意识就会去保护人的狗?”
不要再插手进去了。
人与这些动物的博弈,是可以跟她没有关系,她是可以置身事外的!
她明明是不需要去保护人的。
没有人要沈清风去保护,镇上那些人更不知道,她们是处在这种被其保护的状况下。
夜里。
李谷梵守夜,她搜查起校园各个角落,又发现一些人吃剩下的动物骨头。
“吃开灵智的动物,比吃没开灵智的动物代价更大。我之前,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吃没开灵智动物时,就有被动物攻击死掉,以及毒素寄生虫一系列麻烦。
开过灵智了,就更容易被动物盯上,有目标,有计划性去组织对于人类的袭击行动。
是的,动物也在吃人。
一报还一报,这样人吃动物,动物吃人……不断循环,永无止境纠缠下去,到最后,都变成那么讨厌,却又那么离不开的对象。
互相被彼此驯化。
这样下去,是不会有人,或有动物是能不被什么所吃掉的。
彻底逃脱自身沦落为食物,被捕杀攻击的命运。
李谷梵手攻向四处空气,胡乱挥舞起来,不是她真有了攻击目标,要去攻击谁:“愚货!全部是愚货!”
“永远都是愚货,学不得聪明。”
李谷梵渐渐停下没有攻击对象,却像是对着谁去攻击的举动。
“难怪沈清风会离开,连我也想要离开了。”
“她是放弃这里,还是从来都没有选择过这里?”
声音落下,没有那人给出的答案,李谷梵顿时感到落寞,恰巧这时一阵不算小的风穿过学校走廊,径直至其身影。
身上没多冷,但风应该不小心进了其心里,生出冷意。
整个人更显落寞。
“我是不是也应该起身,离开了呢?”
话刚从李谷梵嘴里脱出,她就自嘲笑了起来。
“离开又能去干什么,找她吗?”
李谷梵拿出袋子,把骨头往袋子边装边笑:“还没到去找她的时间……”
“虽然可以理解这种就是肉类的行为,无论是出于报复,还是想给自己补身体,都不能算是不可理喻。”
她袋口收拢:“但不能这么坐视不理下去。”
“至少要再尝试一下,至少,要让这个世界上的鲜血少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