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羽石》eggy-hab

23、番外 歌声的泣诉

　　我们是一个奇怪的部落，一个奇怪的民族，不属于人类，也不隶属恶魔——因为我们拥有着比人类更漂亮的身体，和比蛇更光滑的尾翼——不错，我们上身是人，而下身是蛇。

　　而且，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绝伦无比容貌，以及出世脱俗的动听嗓音。

　　我们居住在荒僻的小岛上，我们不和其他的民族有任何交流，在我有记忆的生命中，就只有大自然、叔叔和傍晚美丽动人的歌声。

　　叔叔是部落里公认的美男子，雪白的皮肤近乎透明，迷人的双眼，如暗夜般深邃，银色的长发充满魅力，同时，他有着最美丽的鳞片和尾翼。在我们部落，有一个公理：越是魅力的人，魔力越强。所以，叔叔也是部落里面，最强的人。

　　然而我却不同，我是部落里唯一的例外。因为我是唯一没有性别的孩子，唯一。而且，所有的族人都拥有黑色的瞳孔，只有我，是清澈的蓝色。

　　自小，我就被叔叔养大，叔叔对我特别疼爱，甚至不让我和部落里面其他任何人接触。我很幸福，但是我知道，我和叔叔并没有血缘关系，林中的鸟儿告诉我，我是被捡来的。

　　每日黄昏，叔叔都会怜惜地亲吻我的额头，然后出去工作，直到夜晚而归，给我带回晚餐。我们族人一日只需一餐，平时的餐食不是水果，也不是鱼肉，而是血——最新鲜的血。每到叔叔回来，异常俊美的总是满脸疲惫，他轻轻地将灌满最新鲜血液的壶递给我，温柔地看着我的脸。

　　我会充满幸福地享用我的晚餐，任由叔叔纤细的手指拨弄我的长发。然后温顺地躺在叔叔地怀里，轻声哼唱。

　　“塞伦，你拥有最美丽的声音。”叔叔微笑着望着我。

　　“叔叔，我们的晚餐是哪里来的？”我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是神赐给的，神只赐给好孩子。”

　　我顿时地下了头，轻轻咬着下唇：“可是……叔叔……我不是好孩子啊，神会惩罚我吗？我拥有的是蓝色的瞳孔……我没有性别……”越说越轻，到最后我已经开始轻声抽泣。

　　“谁和你说的？塞伦，不许你贬低自己！”叔叔突然严厉起来，美丽的眸子闪着捉摸不透的光芒：“你是这里最纯洁的孩子，你才是最美丽最优秀的。”说着，他突然往向远方的海面，默默地沉思。

　　“叔叔、叔叔！”摇了摇叔叔，我突然又想到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到外面去？”

　　叔叔像是猛然间被拉回现实，低声吐出几个字：“因为，外面脏。”

　　不知何时，我已在叔叔地怀里睡着了，朦胧中，只觉得叔叔小心翼翼地将我放进温暖舒适的床中，深深地亲吻我的脸颊，一个我无比熟悉的goodnight kiss。

　　日子过得飞快，每天白天我都回围绕在叔叔身边，快乐地和叔叔在一起。到了黄昏，在接受了叔叔的吻之后，目送着叔叔离开，等待着叔叔归来。这段时候，是最无聊的。

　　所以，有时，我会趁这个时候，偷偷溜到最偏僻的沙滩，任由温和的海水卷着细沙舔着我的尾翼。同时欣赏着不知那里传来的美妙歌声，这是天籁之音，却虚无缥缈，应该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吧，我想。

　　这天，叔叔一如既往地亲吻我的额头，然后出发了。

　　我一溜烟地来到最常来的海滩，陶醉在美妙地歌声中。当我看到天色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回家，突然觉得尾巴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一个人类！一名男子！

　　俯身看了看他，竟是那样的好看，虽说没有叔叔那样绝伦的美貌，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吸引着我，我只觉得浑身如同触电般不可思议。轻轻掠过他浸湿了的刘海，我只觉得心跳加速，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死，还活着。

　　我费力地将他拖回了家里。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他的脸，擦着擦着，我不禁被他迷住了。

　　一声轻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我，他显然一惊，本能地向后退，显得非常恐慌。

　　我轻轻一笑，我知道，我和她他长得完全不一样，一定吓到他了，我轻声说道：“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刚才在海边看到你，觉得你气息很弱，所以就把你带回来了。”

　　他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只觉得脸一热，微笑道：“真的，如果你不放心，随时可以离开。”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摇头说：“不，不是。只是，你长得太美了。”

　　我猛然一惊，这是除了叔叔以外第二个说我长得漂亮的人，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部落里面最特别，也是最不合群的唯一。

　　“我叫亚历，你呢？”

　　“塞伦。”

　　“哦，你傍晚时刻不出去的吗？”他好奇地问。

　　“不啊，叔叔不让我出去，部落里的人都出去工作的吧。我……比较特殊……”我转过头，突然觉得自己像异形一样见不得人。心中有些难过，叔叔这种时候总会安慰我。

　　“怪不得，那你一定不做那种事情……怪不得，你的眼睛是蓝色的……”亚历突然自己喃喃自语。

　　“什么？”

　　“快离开这里吧，这里是恶魔居住的地方。”亚历突然正色道。

　　“什么？”

　　“离开这里！你难道不知道……”

　　这时突然一阵极具磁性的声音传了进来，我高兴地站了起来，我知道是叔叔：“谁？！谁在里面？怎么会有人类的味道？”

　　“叔叔，你回来啦。”我高兴地迎了上去：“对了，我今天在海边救了一个人类，他叫亚历。亚历，这时我叔叔。”

　　突然，只见叔叔银发狂舞，漆黑的眼神更加深邃无比，浑身散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魔气：“哼，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亚历想站起身来，可是似乎是由于毫无力气，又瘫软在床上。

　　我惊讶极了，内心极度慌乱，突然扑在亚历身上，紧紧地抱住他，大声哀求：“叔叔，你干嘛啊？你为什么要杀他？不允许，不允许伤害他，即使是叔叔也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袒护他？”叔叔似乎是气疯了，浑身的魔气像爆炸出来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塞伦，你太令我失望了。”

　　泪水不断地在我脸庞滑落，这是自从懂事以来叔叔第一次对我发火，我觉得好悲伤好悲伤，难道连叔叔也已经讨厌我了吗？真的吗？是这样子的吗？

　　这时，一只温热却无力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是亚历。

　　“这不关他的事，没想到你们这群被神遗弃的民族竟然还有那么纯洁的孩子。”亚历轻轻地将我揽入怀里。我觉得好温暖。

　　“放开他，你没资格碰他！”叔叔怒吼，一把将我扯了回来，他拉得那样紧，让我感觉好疼，叔叔从来都是温柔地对我，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好伤心：真的被讨厌了。

　　“塞伦，出去，我不想让你看到血腥的一幕。”叔叔想将我推出门外。
　　“不可以，不可以的，叔叔，求求你，不要杀他。”我哭着紧紧抱住叔叔。

　　叔叔似乎更加恼怒，他的长发飞舞得更加杂乱无章，我只觉得浑身都被强大的魔气包裹着：“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人违抗我？你是我最可爱最疼爱的塞伦吗？”

　　“因为我喜欢他！”

　　突然，一切都安静下来，是死一样的寂静。身边不再有魔气，所有的躁动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然而，我看到的是叔叔死灰一样的眼神。他惊讶而绝望地看着我，我从未见过的悲伤，深深植根于他漆黑的眼神。我只觉得心中一阵酸痛。

　　“你说什么？我最亲爱的塞伦？”

　　眼中含着泪，我扭过头去不看他，但坚定地说道：“是的，叔叔，我喜欢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

　　我只觉得叔叔渐渐地放松了紧拽着我的手，那种失落而深深受到伤害的眼神，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猛然间，我觉得自己被叔叔永远地抛弃了。

　　我努力地忍住眼泪，转身走向亚历：“亚历，你快走吧。我保不了你一世。”

　　亚历轻轻捧起我的脸，亲吻着，温柔地说：“塞伦，和我一起走吧，我可以照顾你。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变成人类。”

　　我愣了半天，因为我从未想过会离开部落，离开这个岛。要离开这里？要变成人类？

　　“塞伦，也许你不知道……”亚历看着我，顿了顿：“你一定不知道，你们的民族是被神遗弃的民族。永远地活在孤岛上，只能靠喝人血为生。可是说，是恶魔。”

　　我惊呆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难道那么美丽的叔叔是恶魔吗？难道我每天的晚餐是人类的鲜血吗？

　　“塞伦，你们民族拥有美丽的外表和动人的歌声，所以每当黄昏，就会来到海边，用歌声吸引路过的船只。只要听到你们歌声的人，都会不自觉地靠近岸边，然后你们就会用你们的美貌勾引船员，然后将它们杀死，喝他们的血。

　　而且，每杀一个人，眼睛就会加黑一层。然而你，却是最纯洁的蓝色。跟我走吧，这样纯洁的你，我可以将你变为人类。”

　　这时，我已经开始嘤嘤地哭泣。叔叔平时不让我出门，不让我接触部落里的其他人，但他每天都为了我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为我带来晚餐。他的眼睛那样的漆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那么深邃——一切都是为了我啊。

　　“塞伦……”亚历看到我在哭泣，伸手把我拥入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的长发。

　　“对不起，亚历，我不能跟你走，即使这是魔鬼的部落，即使这里充满着血腥，但这是我的家。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能平安，你快点走吧。”

　　我赶紧扶着亚历，将他送往海边。

　　“我的船，在西边的山洞里。”亚历指着路，我带领她朝西边的山洞走去。

　　眼看快到山洞了，我突然听见后面的吵闹声：“不好，被人发现了，你快走。”

　　我听见叔叔的声音，那个声音那么的好听那么的熟悉：“大家分头追吧，你们往东，你们往南，你们往北，我往西。快！”

　　我心中一紧，暗暗祈祷不要被叔叔追到。

　　但不幸还是被追到了，毕竟，叔叔是最强的人。

　　我只记得叔叔展开了歌喉，立即美妙的歌声传遍全岛，我在不知不觉中就昏倒了，然后就不省人事。

　　当我睁开眼睛，我看到叔叔俊朗的脸庞突然显得异常苍白，然而平添了几分病态的美。叔叔冷冷地看着我，用我从未听过的冷漠的口吻：“你醒了？”

　　这已经不再是以前温柔的叔叔了，我内心觉得非常伤心，非常痛苦。

　　“叔叔，亚历呢？”

　　叔叔显然一阵失望，漆黑的眼睛更加幽深：“死了，反正你全知道了。你也应该知道，对于人类，我们族是怎样处置的。”

　　“什么？你们、你们为什么要那么惨忍？”我觉得一阵晕眩，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

　　“残忍？神对我们就不残忍了吗？”叔叔转过头去：“你对我就不残忍了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我和叔叔的关系，突然降到了冰点。整天都不说话，也再也得不到叔叔温柔的吻。只有在晚上时刻，叔叔才带回来我的晚餐。我不愿意食用，但毕竟，这是我们生存的唯一方法，我还是不得已地吃了。

　　更令我心疼的是，我发现，叔叔一天比一天憔悴，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对我，也一天比一天冷淡，每次我想亲近他，都被他冷漠地回绝了。

　　整天整夜，我都在默默地流泪。

　　那天黄昏，在叔叔出门后不久，突然外面非常吵闹，原本族人动听的歌声竟然非常混乱。动物四处奔走，鸟儿四处飞散。我预感到事情不妙。

　　飞奔出去，我看到岛屿置身于一片火海，周围纷扰繁杂的声音映衬着熊熊的火焰。我焦急地在混乱中穿梭，寻找着叔叔的身影。内心无比担心。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将我拦住，一把将我抱入怀里。我一抬头，竟然是亚历。他穿着高贵典雅的袍子，轻轻地吻住我：“塞伦，我终于找到你了。”

　　“亚历，你怎么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我用力地推开他，看着身边混乱的一切。同时听见有人卑微地称呼他为：王子殿下。

　　“没办法细说，我后来昏过去了，醒来就在船上漂流了。然后我下令让所有人近期内不得接近这里，趁你们部落这几天没有食物可以进食，在排大量的部队共打过来，果然见效了。不过，我一定要带你走，你不属于这里。”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亚历竟然带着部队功打我们。

　　“塞伦，我要带你走！”

　　“不！不行!”我奋力推开他，吃惊地往后缩，我没想到自己就的人回来歼灭自己的部落：“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突然，我想起叔叔，忽然明白叔叔是为了我放了亚历，没想到却引致了一场灾难；我也忽然明白为何叔叔这几天脸色苍白，而为什么我可以有丰盛的晚餐，叔叔呢？我要去找他。

　　我转身向火海飞奔，留下亚历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呼唤。

　　我一边哭一边叫着叔叔的名字，在族人一具一具的尸体中越来越觉得害怕。

　　果然，我看到了那个我最爱的身影。

　　“叔叔！！”我哭喊着扑了过去，泪水浸湿了他银色的长发：“叔叔，你醒醒啊，我是塞伦啊，叔叔！叔叔！”

　　轻轻地撩起叔叔的袖管，我看到深深的疤痕，心中抑制不住的悲伤席卷而来——我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喝着叔叔的血。

　　“叔叔！”我声嘶力竭地呼喊。

　　叔叔虚弱地睁开眼睛，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他漆黑的眼，对我却总是那么的温柔：“塞伦，为了你，我失去了整个部落……”我不停地哭泣，然而他却微笑着望着我：“我一直很爱你，一直……能唱首歌给我听吗？你是最美的。”

　　我心中更加悲伤，好容易又回到了从前的叔叔，却面对着要永远地失去他。

　　叔叔轻柔地帮我擦拭着眼泪。我张开歌喉，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声地唱起了歌。

　　我只觉得浑身魔力上涌，顿时间迸发出无尽的力量。陡然间，天色昏暗，狂风席卷，地动山摇。人类军队在一片混乱中往船上挤，死的死伤的伤，海面都在咆哮。狂怒的海浪冲击着海岸，卷蚀着人类的船。……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涌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终于唱完晚了最后一个音符。这时，孤岛上已经一片寂静，一片狼藉。所有的人，全死了。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我明白，我的眼睛应该已经变成了无尽的黑色。

　　我低头看着叔叔，冰冷的手脚，已经没有了体温。豆大的泪珠地落在叔叔俊美的脸上。我轻轻地俯下身，亲吻着叔叔的唇，嘶哑的声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出我一直想对叔叔说的话：“叔叔，我也一直爱你，一直……”说着，我静静地躺在了叔叔的怀里，直到我完全失去了知觉……

　　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的枕头已经湿透了，轻轻地抚摸着身边熟睡的小凤凰——羽，灵银铃般的声音十分伤感地说：“好悲伤的梦啊，你说是吗，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