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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怀梦(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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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十五六岁的司棣棠独坐在闺房中做女红,一针一线十分专注,不多时便绣出一簇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翠枝红蕊,丝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柔光。
她拿起来绣绷来左看看,右瞧瞧,觉得偌大的锦布上只有海棠花还是略显单薄了。
她正想着还能再绣点什么,突然听到异响,像是门开了,还伴随着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原以为是侍女进来了,她疑惑地抬头,刚想询问何事,却见房门紧闭,不见人影。
她忍不住皱眉,凝视了门口好一阵,随即揉了揉额角,安慰自己应该是累了。
突然她清晰地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司棣棠!司棣棠?”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手抖,绣绷顺势掉在地上。
是一位陌生女子在呼唤她,声音温柔细腻,却能让人感受到理智和权威,唤她时又带着些试探。
她屏住呼吸,左顾右盼,小鹿般的眼睛里尽显慌乱,她想找出声音的主人,但她也害怕在房间里见到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她起身到处搜寻,小心翼翼地打开柜橱,走到床边掀起帷幔,百般确定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擦了擦额头因紧张冒出的细汗,最终得出的结论还是自己闷在房间里太久了,可能是幻听了。
她捡起绣绷,理顺丝线后放在桌上,准备去花园散散步,放松一下身体。
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交谈,她听得出来其中就有刚才唤她的那个女子,同时还有两名男子不同的嗓音。
她侧耳倾听,努力捕捉耳边的话语,却始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脚步匆忙,几乎小跑着去开房门,“哐当”一声将门口的侍女吓了一个激灵。
侍女忙问:“女公子这是怎么了?”
这时耳边又没了动静,她双手扶着门朝外扫视了一圈,清清嗓子,思考良久才谨慎地开口:“刚才只有你一人在门外吗?可有人在外喧哗吵嚷?”
“啊?”
侍女不明白自家女公子为何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回道:“一直只有我一人,刚才也无人在门前喧哗。”
司棣棠现下既心慌又疑惑,却也不动声色,敛了敛衣袖,摸了摸头发,确保仪容得体,拿出贵女应有的姿态,对身旁的侍女说:“无妨,陪我去花园走走。”
侍女应了一声,撑起伞陪她在花园里闲逛。
花园里的花开得正盛,司棣棠却无心欣赏,一直竖着耳朵努力听动静,然而那些奇怪的声音再也没出现过。
一连几天她都心不在焉,耳边再没想起奇怪的声音,然而怪事却层出不穷。
自那天过后,明显感觉时间流逝变快了。
午膳时分,母亲往她碗里放了两块肉,慈爱地嘱咐:“你还在长身体,还是得多吃点儿。”
她温婉一笑:“谢谢母亲。”
她先往嘴里送了一小口米饭,却在准备夹肉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块,再一眨眼,另一块也不见了,甚至再一低头时,发现饭碗已经空了。
咽了咽口水,嘴里充斥着一股肉香,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下嘴唇,油润润的,明显是吃过了,腹中也传来一阵饱胀。
回过神时已经走在了路上,耳边侍女的呼唤逐渐清晰:“女公子,女公子您在听吗?”
“什么?”司棣棠猛眨几下眼,愣愣地看着身旁人的脸,日光在那眉眼处晃来晃去,有些看不真切。
侍女扬起明媚的笑脸,又重复了一遍:“女公子刚才说有些腹胀,不如去荷塘喂鱼吧,听说新进了几尾珍稀的鱼苗,颜色可鲜亮了!”
“也好。”她深呼出一口气,颔首示意,在侍女的引领下往后院荷塘走去。
走出不多时,听到有人唤她:“女公子,女公子留步!”
是母亲身边服侍的仆从,他快走几步来到身边行了一礼,说出的话又让她愣在原地:“快到晚膳时间了,夫人请您过去。”
司棣棠有些慌乱地看向侍女,侍女不明所以,一脸无辜地回望着。
“我们不是要去喂鱼吗?等等!”瞥见侍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精致的小圆木盒,里面是所剩无几的鱼食,顾不得什么仪态,她不可置信地高声喊道,“已经喂完了?!”
“是呀,女公子喂了一下午,瞧,鱼食都见底了。”侍女点点头,说着还翻过鱼食盒给她看。
抬头看了眼天空,竟已是暮色沉沉,还挂着几颗星子。
不禁嘴里喃喃道:“真是疯了。”
她觉得不对劲,但思绪又不受自己控制,无法深思。
次日,司棣棠坐在镜前梳妆。
门外传来仆从的通报:“女公子,少将军来了,正在书房呢。”
镜中的人眼眸轻动,心中掀起一阵波澜,但还是缓声吩咐:“知道了,你去书房门口候着,等阿稷与父亲商议完正事,约他到花园的凉亭里去。另外,让厨房准备几样称心的糕点放过去。”
从侍女手中接过胭脂,轻轻点在脸颊上,然后轻拍几下,使其均匀得晕染开来,正好遮住涌上来的红晕。
她低头浅笑,期待着和阿稷的见面。
感觉到光线的变化,赶忙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换好衣服,竟已坐到了凉亭中。
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已有了心理准备,看来时间又在不经意间飞速流逝了。
她端坐着,远远望向书房的方向,唇角轻轻勾起,眼底尽是期待,这样也好,省去了等待的时间,就可以更快见到阿稷了。
“点心呢?”突然瞥见石桌上只放了几个空盘子,她忍不住蹙眉,手下人做事什么时候如此拖沓敷衍了。
“吃完了,少将军走的时候还让厨房多做了些带着呢。”侍女有些不解,好端端地女公子怎么生气了,只得小心翼翼地瞧着脸色。
?
“已经吃完了?!”
……
这天,天刚大亮。
司棣棠洗漱穿衣后,困意十足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侍女的服侍下一点点完成妆发。她无意地扭头,见一根树枝从窗口探入房间,嫩绿的芽儿格外可爱,这让她突然有了作画的兴致。
侍女帮她铺纸研墨后便退了出去,她拿起几支发簪在镜前比量片刻,选了最普通的如意素身玉簪戴在头上。然后她款步来到书桌前,提笔蘸墨,想着那嫩枝的神韵,继而唇角勾起一抹笑,了然于胸,便要着墨。
这时侍女端着茶水推门而入,说:“女公子已经画了许久了,休息一下吧。”
她轻轻抬手,低头看看墨迹已干的宣纸,叹了口气:“已经画完了……?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转而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女在桌前放下点心,打趣道:“已经酉时三刻了,您这是画得投入忘了时间了。”
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果然暗了。
她思忖良久,终于忍不住问侍女:“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些。”
“快?”侍女闻言将头探出窗外望着漆黑的夜空,就在这时司棣棠感到一股凉飕飕的风,左手不自觉地抱上拿笔的右臂。
侍女缩回脑袋的同时把窗户关上,回头笑盈盈的:“是不是因为入冬了,天黑得早,所以您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入冬?
手一紧,是毛绒绒的触感。
她低头看自己的衣着,毛袄子加披风,可不是入冬了。
照理来说,这个时候她应该觉得惊悚,应该崩溃大叫,但她没有。
回顾自己的生活,不就是这样一直被人推着向前走,由不得自己。
“阿棠,阿棠!”
听到声音,她猛然回神,自己已然来到了城外。
背后是高大巍峨的城墙楼,不远处是一排光秃秃的柳树,隐约有点点绿色。
自己的衣衫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单薄,春日的风很柔,就是掺了沙子,刮在脸上有些刺痛。
将视线从远方收回,才发现是阿稷在喊自己。
“阿棠,我出发了,此次征战估摸要两月有余,你照顾好自己。”苏方稷语气轻柔,伸手将她那被风吹到脸上的细发拨到了耳后。
征战?
哦,是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虽然她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的征战的消息,但这个事情就好像印在她的脑子里,告诉她这一切就该如此。
她沉默点头,眼神盯着苏方稷开合的嘴巴,却听不清话语。
苏方稷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本以为会再多些温情的时刻,不合常理却在意料之中的是,片刻之后苏方稷便转身上马,身影逐渐远去。
浩浩荡荡的大军离朝,眼前是飞扬的黄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很快,她开始睡得不踏实了。
因为记挂阿稷,她每天晚上都被梦魇折磨,汗涔涔地醒过来,但是醒后却想不起具体梦到了什么。
就是说不出来为什么,总感觉所有的情绪都仿佛飘在空中,不管是恐惧还是忧虑,都朦朦胧胧的,跟自己远远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