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栖音(三) ...
-
云翎认真听着,食指蘸了清酒在桌上写写画画。
“欸?等等。”他突然叫停,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收,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既然只有你和徐美人知晓玄鸟的存在,那为什么会出悬赏令呢?”他身体往后靠了靠,有些想不通,抬头看着纪逢歌。
“哎,徐美人只是个开始。”纪逢歌叹惋,眼神幽幽飘向远方,“后来邓婕妤也有了身孕,就在一周前,玄鸟又出现了。算起来,怀了也有五个月了。”
“和徐美人差不多的月份,这玄鸟出现的时机应该不是巧合。”
云翎眉头微沉,看了眼其他人。
纪逢歌点头表示赞同:“陛下也察觉不对,差人分别去问了徐美人和邓婕妤,她们对玄鸟的描述如出一辙。它专挑怀孕的妃嫔下手,在陛下看来是想残害皇家子嗣,动摇国之根本,这才发了悬赏令。”
“那为什么要捕杀所有玄鸟呢?”
她怅然,眼底是难以读懂的情绪:“帝王家就是如此,为保万全,宁可把所有的玄鸟都赶尽杀绝。”
“所以你要找的妖怪是那个玄鸟?”
“是。”
云翎问道:“你可有什么线索?”
否则就是大海捞针,费时费力不说,最终可能不会有任何结果。
“皇城之内……”白薇目光沉静,认真思考,突然眼前一亮,“有没有相关的皇室秘闻?”
纪逢歌眼神微闪迷离,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努力想抓住脑海中的思绪。
她斟酌片刻,有了想法:“你们知道宫里有法阵吧?”
皇宫法阵……
白薇看向云翎,记得他之前提过。
云翎对上白薇的眼神,一脸诧异,心说我当时就是随口一提,这你都记得?
他往前挪动几下,坐直了身体,说:“有所耳闻,但不尽知全貌。”
纪逢歌表示了解,开始讲述:“法阵成于前朝大隋,跟一个叫「玄青青」的妖怪有关。关于她,我只知本体是玄鸤,而且据我听来的描述,模样嘛,倒是基本对得上。但对于他们这一族,我没有过多的了解。”
云翎低喃:“玄鸤……玄青青……”
他用力捏了捏鼻梁,对这个妖怪完全没有印象。
白薇问道:“玄青青跟这个法阵是什么关系?”
“我曾在一册前朝禁书当中查得只言片语。据记载,她曾是前朝皇太子杨勇的妾室,因姿色娇美,独得恩宠,后二人合谋偷偷害死嫡妻元氏。”
书中内容杂乱繁多,纪逢歌尽可能全面地概括着,“当时的独孤皇后与杨勇的关系本就紧张,她又极为重视嫡长和世家联姻,所以太子妃暴毙一事让她彻底对杨勇失望,策动了易储大政,改立了次子杨广为太子。”
云翎的思绪被拉回三百多年前,与记忆里的往事重叠,恍然大悟:“原来那红颜祸水的妖怪是她呀。”
已是后半夜,酒楼里的妖怪几乎都醉倒在地上,屏后的箜篌仿佛也困了,弦鸣越来越弱。
窗外静悄悄的,偶有鱼尾划破水面的响声,衬得纪逢歌的嗓音格外清透,娓娓道来。
“奈何那杨广也不是良善之辈,弑父登基,假拟诏书,赐死兄长。”
“杨勇死后,玄青青悲痛万分,放下狠话,誓要所有皇族绝后,毁了他们的社稷江山,然后就消失了。”
“本来也没人把一介妇人的威胁当回事儿。但是后来,先是新帝的后宫里出生了个怪胎,再是皇室宗族,血脉纷纷胎死腹中,即使顺利出生,也都不是正常婴儿的样子。”
白薇喝酒的手一顿,问道:“他们生出了什么?”
纪逢歌看向她,脑袋轻轻摇动:“不知道,书中只记载「多死胎,虽生,其状异也」。”
说到这里,后面发生的事也不难猜测。
白薇稍加思索,便已知晓:“所以新帝找人设下法阵,破了这个局?”
“没错,新帝请了高人,不知用什么法子逼她现身,在大兴宫,哦,也就是现在太极宫的两仪殿将她处死。以其尸身为阵眼,设下法阵,从此宫中再无异象。”
说了许久,纪逢歌感觉口干,呼出的都是燥气,端起茶碗连饮几口,温热的茶汤润过喉咙,这才觉得舒服些。
她放下茶碗,长长舒出一口气:“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云翎短暂回味之后,猜测道:“难道她没死?”
纪逢歌双手来回攥了攥,神色纠结:“我也不太确定,只是隐隐觉得这之间可能有某种关联。”
几人神色各异,房间里一片默然。
假设真是玄青青没死,卷土重来继续报仇,可是三百多年过去了,人世已经改朝换代,她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还是他们族里的其他玄鸤搞的鬼?
云翎轻咳一声,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可这也只是猜测,我们现在得到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仅凭一册书,一个传闻,去找一个可能几百年前就已经死掉的妖怪,实在有些天方夜谭了。
纪逢歌悄悄观察他们的脸色,试探地问:“要不,你们跟我进宫查探吧?”
?
白薇和云翎对视一眼,看得出来双方都不是很想踏入那个是非之地。
怀荒斜倚着坐在窗沿边,目光从他们面上掠过,看懂了他们的意思,便又扭头眯着眼吹风。
云翎捏诀传音给白薇:“皇宫里环境复杂,高手云集,我觉得还是应该慎重。”
白薇目光灼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那个装满金锭的方匣:“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看,十万两,还是黄金!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云翎无奈吐槽:“财迷。”
但他还是轻轻眨眼表示应下了,又补了一句:“仅此一次,下次我可不陪你冒这么大的险了。”
突然怀荒的声音响起:“怎么又要去,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二人齐刷刷扭头,满脸惊诧:“我们俩传音,你为什么能听到?!”
怀荒淡定回音:“我一直能听到。”
白薇嘴唇轻抿,眉眼微动:“你怎么不早说?”
这家伙少言寡语的,敢情一直在偷听!
他面露无辜,眼神清澈:“你们没问过我啊。”
“……”
看到他们眉来眼去,纪逢歌猜测他们应该是有所顾虑。
她柔声安抚:“宫中虽有道人,却也只会炼丹,不知捉妖降鬼,对你们没有威胁。我在宫中二十余载,这不也是好好的。”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再有异议,进宫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我们怎么进去,躲到你回宫的马车里?”
“我这次是偷溜出来的,没有马车,就我自己。”
皇宫制度森严,宫妃出行须得有充足的事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只是一句“想出门逛逛”就可以的。而且她处事为人非常低调,并不想引人注目,尤其是后宫的那些女人,自己的一点小动作都可能成为她们手中的把柄。
所以入夜之后,她假意睡下,实则一个人悄悄溜了出来。
“那你怎么出来的呀?”
云翎看了一眼她的行头,十分惹眼,都知道皇城守卫固若金汤,她就这样大大方方走出来的话可不行。
“飞出来的啊。”纪逢歌望着他,冲着他眨巴了眨巴圆眼。
“哦。”
一时语噎,忘了她也是鸟。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次日五更天,白薇画符隐匿身形,三人跟在上朝的官员队伍后面混入建福门。
官员们按照品级自动分列两队,全都垂手站立,眼睛盯着自己脚下的一方土地。他们沉默而恭敬,远远望去像是一排排永不腐朽的泥俑,静静地等待君王的召见。
三人没有停留,在官员队伍中随意扫了几眼,便转头往左边的方向去。
头顶一只柳莺飞飞停停,引导他们在四通八达的宫道上往前走。
宫殿群排列错落有致,巍峨耸立,金色的檐角朝天翘起,闪耀着淡淡的光辉,给人感觉神秘而庄严。道路宽阔,青石铺地,两侧是深红色的宫墙,简朴中透着贵气。
云翎啧啧称奇:“这皇宫果然不一般啊。”
怀荒从走入宫门开始就四处张望,他对宫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
他跃上高高的宫墙,肆意伸展身体,尽情远眺,看到那座最大的宫殿上方环绕着淡淡的紫色光芒,想来是独属于人皇的帝王之气。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云翎仰头看他,被清晨的阳光晃得眯起眼。
怀荒耸了耸鼻子,转身轻巧落地:“很大很空,血气还很重,像一个四四方方,死气沉沉的牢笼。”
云翎轻笑:“你怎么什么都闻得出来。”
不远处的柳莺叫了一声,说:“我先带你们去看看邓婕妤吧。”
“你今天不用去请安吗?”
“我昨天就称病告了假,正巧现在众妃嫔都在皇后寝宫,我们也方便些。”
宫道幽长笔直,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身旁时不时经过几个洒扫的宫人,大多低眉顺目,排成一列贴着墙边匆匆走过,忙碌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