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晚暮云低》鹿玉非石

47、第47章 张家往事

　　烟晚颔首，心中虽疑，却未再多问。
　　转而，她双手托腮，目光盈盈望向赵雨晴：“雨晴姐姐，我一直心存疑惑，你既已嫁入严家，赵家账目皆已交割，为何赵家同意将这标行独留，且由你继续掌舵？”
　　赵家始终利益至上，对待赵雨晴更是如此，以赵家的作风断不会让出嫁的女儿还执掌着家里的产业。
　　这也是为何烟晚会对此有疑问。
　　未待赵雨晴回应，初零抢先言道：“那是因为标行本就是姑娘家的。”
　　烟晚对初零的意思略感困惑：“雨晴姐姐家的？不还是赵家的吗？”
　　初零细解道：“标行并非赵家之产，实为姑娘小娘家的。”
　　烟晚闻言，身姿一正，瞪圆了眼睛，满目疑惑转向赵雨晴。
　　赵雨晴笑靥如花，轻点头道：“初零所言不假，此标行实乃我外祖父所遗。”
　　喻烟晚闻言，兴趣盎然，心中疑问如泉涌。
　　赵雨晴深知其性，遂将标行之事，细细道来，一一解答烟晚心中之惑。

　　原来，那标行本是赵雨晴外祖父家的营生。
　　当年，赵家在水路生意上堪称霸主。
　　因其掌握着精湛绝伦的造船技艺，水路上的劫匪对赵家的船队皆是望而生畏，不敢轻易造次。
　　然而，随着生意拓展的需求，赵家不得不将贸易版图扩大至陆路。
　　但此路贼寇横行，而赵家自家打手能力有限，生意发展因此受到诸多限制。
　　彼时，赵家的当家人，也就是赵雨晴的祖父，看中了赵雨晴外祖父所经营的张家标行。
　　赵雨晴的外祖父名为张影行，这张家标行之所以称作标行而非镖局，乃是因其经营方式独具特色。
　　他们拥有自己固定的押运路线，为防不测，每一站都设有站点，且每个站点皆有标行之人驻守。
　　如此布局之下，任何一个站点若人手不足，都能随时得到补充。
　　并且，一旦押送重要物品，每一站的标行人都会为押运之人清除障碍，全力保障其安全。
　　再者，张家标行入行有个规矩，只收留那些无处安身立命的可怜人，其中不乏被张家救过性命之人，他们皆有着各自的苦楚。
　　这些人被张家收留后，心甘情愿为张家卖命。。
　　久而久之，张家标行凭借其安全稳定的服务，在押运这一行当里树立了无人能及的良好口碑。
　　同时，张家标行的收费也是这个行当内最高的，可即便如此，一些商贾宁愿花费高价选择张家标行，也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或生意托付给他人。
　　赵雨晴的祖父精于算计，为了让张家标行为己所用，便打起了张家的主意。
　　他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
　　可那时赵雨晴的父亲已然婚配，正房大娘子另有其人。
　　于是，赵雨晴的祖父便让自己的儿子佯装爱慕，去打动张影行的女儿。
　　张影行本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嫁人为妾，奈何赵雨晴的父亲对其苦苦追求。
　　就这样，在赵雨晴的母亲深陷这份情爱，在她以死相逼之下，张影行无奈只得同意自己的女儿嫁到了赵家。
　　自嫁入赵家后，赵雨晴的母亲便发觉一切皆是谎言。
　　她的官人对她异常冷漠，全然不似婚前那般。
　　赵雨晴出生没多久，张影行离世。
　　他担心自己的女儿在赵家做小娘受苦，便将标行产业交予了赵雨晴的母亲。
　　赵雨晴的母亲心性软弱，并无经营标行之心。
　　虽名义上是掌舵人，但实际上诸多决策皆是赵雨晴的祖父在操办。
　　自此，赵家便开启了吞并张家标行之路。
　　赵雨晴的母亲无数次回想，认定赵家娶她不过是为了标行。
　　没多久，她便因终日郁郁寡欢而撒手人寰。
　　赵雨晴的祖父终于等到了接手张家标行的日子，却未曾料到，张家标行虽更名为赵家标行，但标行之人并不认可新主。
　　因赵雨晴的母亲走得突然，并未指定新的标行当家人是谁，标行行主便默认她的女儿，也就是赵雨晴为新的当家人。
　　无奈之下，赵家只得利用赵雨晴这个傀儡，继续谋划吞并标行之事。

　　喻烟晚听罢这一长段故事，不禁喟然长叹：“标行之人如此认主，怪不得赵家难以从雨晴姐姐手中接手标行。”
　　初零看了一眼赵雨晴，徐徐言道：“若如此轻易便认主，那事情倒也简单了。我家姑娘可是与标行兄弟以性命相交之人。”
　　喻烟晚着实难以想象，这般温婉的赵雨晴竟会与那些刀光剑影、打打杀杀的场景有所关联。
　　“赵家趁着我家姑娘年纪尚小，妄图暗中组建自家镖局，继而慢慢吞并标行。”初零接着说道，“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家姑娘的祖父设下计谋，将当时的标头以及标行内几位主事之人困于郊外山上的茅屋之中，逼迫他们重新认主。”
　　初零绘声绘色且带着几分阴森地讲述着，寻芳不自觉地也跟着紧张起来。
　　“彼时，他们孤立无援，只能设法让如今的许标头逃出去通风报信。”初零看着寻芳紧张的模样，语气又添了几分神秘。
　　“谁能料到，许标头赶回临安的标行驻点，却发现空无一人。原来赵家早将其余兄弟安排去押镖，出了城。”
　　烟晚和寻芳目不转睛地盯着初零，那眼神仿佛在说：然后呢？
　　“当时的许标头不过是个少年，无计可施之下，翻墙进院找到了我家姑娘。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觉得最后总要给当家的一个交代。”
　　说到此处，初零满脸骄傲，“我家姑娘那时还是个孩子，二话没说便让许标头带着她寻到了郊外山头的茅屋。”
　　初零一手拿着鸡毛掸子挥舞着，“姑娘就这样站在茅屋院外，高声喝令他们交出里面的人！”
　　烟晚和寻芳听着初零讲述赵雨晴的英勇事迹，不约而同地一脸钦佩地望向赵雨晴。
　　初零愈发自豪了，“那时就我们三人，姑娘、我和许标头。老一辈标行的人见小当家虽是孩童，却仍愿为他们出生入死，自此心怀感恩，便誓死追随我家姑娘了。”
　　寻芳听了，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烟晚更是投去敬佩的目光，问道：“那雨晴姐姐，你就不怕那些歹人害了你？”
　　赵雨晴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心有余悸，“怎会不怕，自是怕的。但那时我已与暮云定亲，我知晓，赵家不敢把我怎样。可这些标行的人，他们认谁为主又有何分别，却甘愿拼了性命维护还是孩童的我。冲着这份忠义，我便不能让他们寒了心，更不能让他们因我丢了性命。”
　　喻烟晚未曾料到，看上去如此柔弱的赵雨晴竟有胆量闯进贼窝救人。
　　她望着曾经那般骄傲的赵雨晴，如今却只能卧于此处，如待谢之花，不禁徒增几分伤感。
　　她更想不到，赵家竟为了生意上的利益，做出这般行径，“雨晴姐姐，赵家将你视如棋子，又怎会同意国公家将你定为儿媳呢？”
　　赵雨晴无奈地轻笑一声，“赵家并非是甘愿同意，而是在危机时刻将我推向了国公家。”
　　“你也知道，当年先皇罢黜了许多将军，严家虽有国公的封号，却也是武将世家。当时武将世家的未来局势极为不明朗，许多人被贬谪，严家更是前途未卜。而先皇为了将赵家的财力牢牢掌控在朝廷，曾做出赐婚严赵两家的决定。君无戏言，赵家见武将纷纷被贬，不愿嫡出女儿陷入此局，便让庶出的我定下了亲事。暮云他重情重义，知晓我当时的处境，所以赵家在局势明朗后提出更换女儿，严家也并未同意。”赵雨晴娓娓道来她与严暮云定亲的前因后果。

　　喻烟晚正听得入神，忽闻门外小厮高声通报，负责采买之的回来了。
　　烟晚的注意力瞬间被小厮的声音吸引过去，小厮见喻烟晚这般模样，不禁颔首轻笑，道：“姑娘要的丰乐楼新进的果子蜜饯，也已买回来了。”
　　烟晚听闻，瞪大双眸，朝寻芳瞥了一眼。
　　寻芳立刻心领神会，福身道：“奴婢这便跟着初零去取来。”
　　小厮抬眼望向屋内诸位姑娘，恭敬说道：“这果子蜜饯乃是梁穆梁大人亲自排队买回来的，眼下东西正在书房院呢。”
　　喻烟晚一听这话，恰似那被雨打的娇花，瞬间没了精神。
　　赵雨晴瞧着烟晚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道：“你去趟书房院儿，把果子蜜饯取回来吧。”
　　“啊？”烟晚一脸为难地望着赵雨晴。
　　此时严暮云必定在书房院儿，她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在抗拒，打心底里不想去。
　　赵雨晴并未理会烟晚的不情愿，淡淡道：“这果子蜜饯是你自己要买的，自然该你亲自去取回来。”
　　喻烟晚无奈，只得起身，轻叹道：“好吧。”
　　她又看向寻芳。
　　寻芳知晓自家姑娘最怕见那位哥儿，忙道：“娘子，我等下再和初零去取采买的东西。姑娘一个人去书房院儿多有不便，我陪她一同去。”
　　赵雨晴微微点头，应了下来。
　　烟晚与寻芳一同出了屋门。
　　初零望着喻烟晚的背影，小声问道：“姑娘，我们当真能将一切托付于她吗？”
　　赵雨晴嘴角微微扬，浅笑盈盈道：“我信她，就如我信暮云一般。”

　　喻烟晚信步而行，脑海中不住回想着适才赵雨晴所言之事。
　　严暮云恪守诺言，并未因赵家的缘故而悔婚。
　　她暗自思忖，或许自己当真错怪了严暮云。
　　以他的性情，不像会加害冯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