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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5章 西贠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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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小国公真要去西贠了?”旁边一男子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神秘,“我娘舅在朝中当差,听他说,西贠公主此番来使,要待到花朝节后才走,说不定……就留在临安也不一定。”
他顿了顿,私下回顾生怕更多人听见,紧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寻芳一眼,“官家亲下旨意,命小国公专责接待,护公主周全,驻守皇家别院。公主在临安一日,他便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说,若非有意撮合,又何必如此安排?”
寻芳还欲争辩,却被初零轻轻拉住了袖角。
初零微微摇头,指尖在她掌心轻捏了一下,眼神温和却坚定,像是在说:莫要再说了。
两人不再久留,匆匆转身,快步折回二楼茶肆的包间。
刚行至茶肆包间外不远处,初零忽地拽住寻芳的袖角,低声道:“咱们方才听见的事,先别告诉姑娘。”
“为何不讲?”寻芳一愣,眉头立起,“那小国公先前没在府上求亲也就罢了,如今竟有这等大事,怎能瞒着姑娘?”
初零抿了抿唇,四下睃巡一眼,才压着声音道:“眼下情形未明,贸然开口,反倒惹她心烦。再等等,看准了再说也不迟。”
“快到年了,姑娘本就心烦,眼下因为过年好不容易分散了注意力,你这样一讲,姑娘如果没那心思还好。若是有那心思,不是又添烦恼了。”
听初零这样讲,寻芳的表情也犹豫了起来,她脚步放缓地往前走了几步,点点头,认同了。
元日清晨,喻家上下便在府门外燃起爆竹,噼啪声中,硝烟升腾,驱散旧岁邪祟。
三个丫头捂着耳朵躲在门边,眼睛却亮亮地盯着那红纸纷飞、火星四溅的景象,脸上挂着兴奋。
喻烟晚照例穿了身红裙,衬得人眉眼生辉。
待最后一串爆竹燃尽,她正欲转身回府,忽见那尚未散尽的青白烟雾里,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是梁穆。
正要关门,忽见梁穆笑吟吟地立在门外,抬手一揖:“喻姑娘,新岁纳福!”
喻家正厅里,炭火微红,映得屋内暖意融融。
喻大人与大娘子端坐在主人位上。
梁穆躬身递上拜帖,语气恭敬:“小国公本想亲自登门贺岁,实因事务缠身,抽不开身。今年年节也没回府,是在皇家别院陪着西贠公主过的。但是他特命我一早来送这拜年帖,还望喻大人莫要见怪。”
喻游鞍微微颔首,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他自然不会责怪,更无责怪的由头。
国事当前,谁又能脱得开身。
他淡声道:“小国公为接待西贠使者忙得脚不沾地,这些虚礼原不必讲究。家国大事为重,些许人情往来,反倒不必挂心。”
喻大娘子转头吩咐身旁侍立的月香:“去煮盏热茶来,让客人暖暖身子。”
月香应声退下,不多时便捧了热腾腾的茶上来,氤氲茶香在厅中缓缓散开,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然而,梁穆并未就此告退,他还拿着一只精致食盒,双手递与寻芳:“这是丰乐楼新制的‘消夜果’,还请喻姑娘笑纳。小国公晓得姑娘素来爱吃这些果子蜜饯,特意差我送来,让姑娘品一品今年的滋味,可还合口,比往年如何。”
喻烟晚唇角微扬,眸光轻闪,只淡淡一笑,便朝寻芳轻轻颔首。
寻芳会意,上前一步,稳稳接过了食盒。
梁穆离开喻家后,便快马加鞭赶回皇家别院。
天色尚早,严暮云正立在廊下,陪着西贠公主玩投壶。
箭矢入壶,清脆作响,他面上含笑应酬,眼底却在分神,一直望向外面,似乎在等什么人回来。
直到见到梁穆过来,眼底却恢复了神采奕奕。
梁穆悄然走近,站在他身侧低声道:“交待的事,都办妥了。”
严暮云没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她可说了什么?”
“姑娘只笑着接了东西,礼数周全,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梁穆顿了顿,又道,“小国公这招欲擒故纵,怕是对喻姑娘不起作用”
二人正说着,西贠公主投中了,她喜不自胜,回眸望向严暮云,眉眼弯弯如新月:“暮云哥哥,你瞧我,学得可快?”
严暮云与梁穆对视一眼,神色瞬敛,随即一同含笑赞道:“公主天资过人,一点就透,果然聪慧非凡。”
元日刚过,大相国寺的集市便热热闹闹地开了张。
这一年中最喧腾的时节,寺里香火鼎盛,人声如潮。
来的人多半不只是为上香祈福,更多是冲着这一年一回的市集来的。
大家只为走街串巷看个新鲜,凑个年味儿十足的热闹。
喻家自然也不肯错过这般光景,阖府上下,主子奴仆一道出了门,往大相国寺而去。
喻大娘子带着人在殿中焚香礼佛,喻烟晚却耐不住清静,早早就溜到了外头的集市上。
老少所好不同,逛法自然也各取一路,于是各自分头行动,图个自在。
寺外沿街早已摆满了摊子,耍把式卖艺的、说书讲古的,都聚在这块宝地上讨个彩头。
就连官府原先贴在红墙上的新刻《余杭帖》碑拓,也移了位置,专程挂到市集一角供百姓品评赏玩。
“姑娘,快瞧!那边搭了傀儡戏的台子!”寻芳眼尖,一眼就瞅见人群围得最厚的地方,正当中一座彩布搭起的台子,锣鼓点子已敲得叮咚作响。
喻烟晚小时候最是爱闹,也最爱看傀儡戏。
那时节,锣鼓一响,她便撒了脚丫子往人堆里钻,眼也不眨地盯着台上那些木头人儿翻腾跳跃,心里头像揣了只雀儿似的欢喜。
如今心境不同了,可碰上这熟悉的锣鼓声,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她顺着寻芳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座彩布搭的戏台立在街心,红绸飘荡,灯影摇曳,已有不少人围坐在那里。
她唇角一弯,轻声道:“走,咱们也瞧瞧去。”
三个姑娘说笑着挤进人群,小二见她们衣饰不俗,忙笑吟吟迎上来,收了碎银,领着她们坐到了前排靠中的好位置。
刚落座,锣声便响,幕布一掀,一场新戏开场了。
三人正看得入神,忽听得一阵喧哗由远及近。
抬眼一看,一队西贠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女子一身异域装束,金线绣袖,头上簪着赤金铃铛,走动时叮当作响,格外夺目。
几名大筞侍卫左右相随,神情肃然。
戏班班主满脸堆笑,躬身引路,将这一行人让到了台前正中的位置,恰好就在喻烟晚等人前头。
那西贠女子坐下后,一手拈着盘中的果子细嚼,一手把玩着一尊泥塑磨喝乐,神色慵懒,却不掩贵气。
喻烟晚眸光微闪,低声对身旁二人道:“瞧这架势,中间那位,怕就是传闻中的西贠公主了。”
“这里!暮云哥哥,快过来!”西贠公主扬起手臂,声音清亮地唤着。
喻烟晚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果然是严暮云。
他步履从容地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年纪瞧着与喻烟晚相仿,却生得肩宽背阔,身形挺拔如松。
这般体格,原该是沙场征战的武将模样,偏又穿着一袭素青长衫,腰间系带轻垂,倒像是哪家书院里走出来的文弱书生,反差之间,反倒透出几分奇特的气度。
这身段容貌,倒与他的装束不大相衬。
严暮云走近时,一眼瞧见了喻烟晚,脚步微顿,眸光轻闪,却未出声打招呼。
他只默然前行,径直在西贠公主跟前落座,从袖中取出一瓶似果饮之物,递到她手中。
公主接过,眉眼弯弯,欢喜道:“暮云哥哥,我可是头一回瞧大筞的傀儡戏呢。”
寻芳皱着眉,盯着眼前闹腾的一幕,撇了撇嘴,低声嘀咕:“这算哪一出啊。”
喻烟晚轻轻扯了下她袖子,示意她莫要多言。
西贠公主身份特殊,牵连两国邦交,岂是随意议论的。
这场傀儡戏,看还是不看,烟晚心里一时打起了鼓。
可转念一想,银钱已付,位子也坐定了,难道就因旁人,反倒要自己避让不成。
她又没碍着谁,何须躲闪?
索性沉下心来,稳稳坐着,继续看戏便是。
寻芳和初零挨着喻烟晚坐着,眼巴巴地望着眼前一行人依次落座。
那跟着严暮云的魁梧汉子,见严暮云坐定,便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他本就生得高大,这一坐下,肩背仍高出旁人一截,恰好挡住了寻芳的视线。
台上《群仙会》刚收了场,锣鼓轻歇,彩绸犹飘。
下一出正是寻芳最爱的《舞鲍老》,她早盼了许久。
长笛声起,鼓点渐密,乐音一响,台上的木偶便活了起来,翻腾跳跃,栩栩如生。
可这回,她却没心思细看。
只因严暮云与西贠公主并肩而坐,言笑晏晏,她心里便像塞了团乱麻,看着憋闷得很。
她偷偷觑了眼自家姑娘,喻烟晚神色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可越是这般,寻芳越替她不值,胸口一股气堵着,连那原本逗人发笑的鲍老木偶,此刻瞧来也只剩滑稽了。
好在戏台上正演着寻芳最爱看的段子,倒让她分了几分心神。
可那男子生得人高马大,一坐下便将整个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寻芳左挪右移,踮脚伸颈,仍是瞧不见台上的半点动静。
后面的人不耐烦说着,“前面那个姑娘,你不要左动右动了。”
这一说不要紧,她终于按捺不住,深吸一口气,准备将这心中的气都撒到前面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