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感冒的时候请喝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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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桑德娜尽可能轻地打开家门，因为某些宅在家中的生物很可能在呼呼大睡。
事实证明，勇者大人的直觉有时候不那么准确。
安奈斯此刻正无力地躺在床上，呼吸的声音有些粗重，病情似乎比早上还要严重一些，一般这种状态，想要睡着都不是那么容易。
亚历桑德娜走进卧室的时候，安奈斯有些艰难地起身：“你……回来了……”
“抱歉，今天丽娜小姐的生意很好，原本会比现在还要玩回来一些，但是丽娜小姐让我早点回来照顾你，”亚历桑德娜从布袋中拿出一瓶药水，“这是治疗感冒的药，虽然不知道人类的药对魔族是否管用，但是试一试应该不会有害。”
“说不好，万一正好把我毒死了呢？”话虽如此，安奈斯还是接过了那瓶药水。
之前在书上读过，旧时代的药一般都具有强烈的苦味，然而，药水入口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第一感觉是“清凉”，仿佛龟裂的嗓子瞬间被药水滋润，是不是自己因为感冒，连味觉都失灵了呢？
“店主和我说药效因人而异……话说你应该是第一个使用人类药物的魔族吧，在药水见效前，还是好好休息吧。”亚历桑德娜将水壶放在炉灶上，走回卧室。
“……”安奈斯沉默了半晌，慢慢开口，“感觉你今天，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有吗？”
“怎么说呢……更温柔？”安奈斯用自己发热的脑袋搜索着合适的词汇。
“嗯？我平时不温柔吗？”亚历桑德娜对这个形容颇感意外。
“也不是啦，就是……”安奈斯咳嗽了几声，“平时……总有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距离感吗？”亚历桑德娜微微一笑，“魔王大人不想和我保持距离吗？或者说，魔王大人更喜欢我的哪种样子呢？”
“质问病号可不是什么温柔的行为啊，”或许自己是真的烧糊涂了吧，安奈斯这么想着，有些吃力地传达着自己的心情，“不管哪一种……不管哪种都是你，你的话……无论什么样子，应该都是真实的吧。只要你是最真实的自己，我们就是永远的……宿敌。不管你怎么样，都是我尊敬的……对手。”
“我在说什么啊。”安奈斯的大脑抨击着自己，她感觉自己的脸好像比刚才还要烫。
一块发热的湿毛巾敷在了她的额头上。
“烫！”安奈斯险些将毛巾甩下去。
“这种方法可以降低体温，”亚历桑德娜捋开安奈斯的刘海，俯在她的耳边，“忍耐一下吧，魔王大人。”
“明明是热毛巾……”安奈斯没有伸手取下毛巾，至少她可以肯定眼前的人不会害她的。
亚历桑德娜轻抚安奈斯发红的脸颊：“有时候，就算我们这种愚蠢的人类，也是有些小聪明的。”
“这点我认同……我是指食物方面。”刚说完这句话，安奈斯可怜的肚子就开始哀嚎了。
“饿了吗？”
“你觉得呢？”
“只有一点从店里带回来的面包了……我觉得你不会太喜欢的，魔王大人，”亚历桑德娜有些惋惜地从纸袋中拿出面包，递给安奈斯，又低声说，“如果你真的很饿……吃掉我也是没有关系的哦。”
“等我什么时候解开这个破项圈再说吧。”安奈斯倒是不介意，接过面包咀嚼起来，果然是尝不出味道。
“稍等一下，魔王大人，有一种很适合病号吃的食物，我现在就做给你吃，”亚历桑德娜摸摸安奈斯的犄角，“有点费时间，耐心等一下吧。”
“知道了……只要是你做的饭，我会随时准备一滴不剩地吃个精光的。”
……
她很久没有做过这道菜了。
说实在的，她都不太能确定，这是否可以称之为“一道菜”，“初祖”的书籍也不能解答她的疑惑，旧时代几乎每个国家的人都会制作这种食物，相应的，由于文化的差异，各个民族对于这种名为“粥”的食物定义也不同。
“‘初祖’们似乎总是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发生争执呢……据说还有关于‘XX应该是甜的还是咸的’这种争论……”亚历桑德娜喃喃自语着，将生姜切片。
“那种事情才不是无关紧要呢！”脑子里不知为何冒出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等她回过神来，有关刚才奇怪的声音的记忆依然恍惚了。
“错觉吗？”亚历桑德娜一边想着，一边将葱白切下。
“今天从集市上买了点鸡腿……正好还有泡好的香菇，这样配料就齐全了。”
将姜片、葱白、鸡腿和香菇一齐倒入锅中，加水熬煮。锅中发出咕嘟咕嘟悦耳的声音，汤的表面浅浅浮着一层来自鸡腿表皮的油脂，简单的食材在锅中发生了微妙的反应，随着汤汁变成了透亮的颜色，沁人心脾的香气也被蒸汽裹挟着弥漫在空中。
令人安心的味道。
“应该……差不多了。”亚历桑德娜熄灭火焰，将汤汁用筛网过滤后倒入容器中，晶莹的汤汁在容器中静静地变为常温，等待着下一次的熬煮。
“接下来……”她拿出熬汤时淘洗干净并晾干水分的米，在国内加了一点点油，略微加热后倒入大米翻炒，每一粒米充分地吸饱了油，饱满而晶亮，将翻炒好的米倒入先前熬汤的锅中，再将过滤后的汤汁倒入，点火之后开始熬煮。
“这下只需要等到米煮得稀烂就好了，我来给鸡腿剔骨吧。”
将近乎煮熟的鸡肉从骨头上分离十分容易，将鸡肉切丝后，她又将香菇切成了条状。
她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是每当烹饪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改不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很长一段时间，安奈斯就在她身边，或是是不是表达自己的感叹，或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倾听。今天，只有炊具与她一同完成这道菜，仔细想想不免有些孤独。
然而，她依然要用最好的状态去完成这份食物，这是她身为一位厨师的职业操守，也是对魔王大人的真挚感情，更是对每一个食材的最大尊重，如果连身为厨师都不能尽全力完成自己的任务，那么“勇者”这个头衔也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锅中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应该是滚沸的粥在歌唱吧，不知怎的，亚历桑德娜想到了发烧的安奈斯，滚沸的粥，发烧的安奈斯……或许还有她那份不安，亦或是有些焦躁的内心。
是因为自己的担忧吗？这份情感融进了平平无奇的一锅粥中吗？那么，这份感情理应和大米一起，在锅内，在水中被煮个稀烂，与汤汁充分融合在一起，之后，这份感情会被吃下它的人反复咀嚼，咽入喉中，将温暖带入她的腹中，被她的身体吸收，与她的每一个活动一起被消耗……
“差不多煮好了。”
再乱想的话，思绪会飘向别的地方了。勇者大人站起身，熄灭火焰，随着逐渐微弱的咕嘟咕嘟的声音，掀开锅盖。
裹挟着鸡肉、香菇与大米的味道的蒸汽急不可耐地喷涌而出，弥漫到厨房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于离开了它们应该停驻的地方，在这个二层的小屋中肆意游走，正如亚历桑德娜心中那份喷涌而出的情感。
浓稠的粥缓缓流入纯白陶瓷碗中，鸡肉与香菇安静地平躺在它的表面，似乎因再次获得的水分舒展开纤维间的缝隙。
亚历桑德娜捧着粥碗，走到卧室。
“嗯……？这是什么？”安奈斯用手肘支撑着身子靠在床头，热敷之后体温似乎下降了一些。
“粥。”亚历桑德娜没法赋予它一个更加高调的名称，或许这种食物正如煮制它的人的心意，朴实无华。
“看着还不错……”安奈斯伸出手，等待亚历桑德娜将瓷碗递给她，却不见对方有任何举动。
“我来喂你。”
“啥？”安奈斯有些惊异地收回手，“我还没虚弱到那种程度吧。”
“给生病的家人喂粥，这是人类的习惯。”
“家人吗？”
“如果你想那么认为，也没有问题。”亚历桑德娜用勺子将米汤与鸡肉一同舀起，移到唇边轻轻吹气。
“这样啊。”安奈斯将脸偏向一边，嘴角似乎在不经意间微微翘起。
“在笑什么？”
“我没笑。”
“粥要凉了。”
“知道啦知道啦。”安奈斯的身体向前倾斜，曾经仿佛不可一世的、高傲的头颅在“家人”的食物前俯下，衔住勺子的前端，亚历桑德娜将勺柄抬起一点，鸡肉便轻松地随米汤流入对方的口中。
“嗯……好吃。”
“你似乎没有不满意的时候呢。”亚历桑德娜再次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凉。
“因为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嘛。”
不到一会儿，原先沉重的瓷碗已经被刮得空空荡荡，安奈斯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
“胃口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呢。”虽然这么说，亚历桑德娜想传达的心情确实有被好好地吞咽下去。
“多少有点影响吧，第二碗大概是喝不下了。”
“你还想着再来一碗啊……”
“呼——身子好像也暖和了。”安奈斯恢复了一点精力，活动着有些发软的四肢。
“接下来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能好了。”亚历桑德娜起身收拾好餐具，走到楼下洗涮起来。几分钟后，端着一盆水，手臂上搭着一块毛巾走进卧室。
“剩下的粥我已经用魔力道具保存起来了，明天早上还能就着面包吃一顿，魔王大人。”
“多谢了。话说，那盆水是要干什么？”安奈斯好奇地打量着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清水，似乎是温热的，有蒸汽不断地飘出。
“魔王大人，感冒之后应该出了很多汗吧，这个样子洗澡会加重病情的，我来给你擦洗一下吧。”
“啊？”安奈斯必须承认，亚历桑德娜今天给她带来的惊讶不亚于当年交战的时候，“那种事……我自己来就行啦！”
“还是挺不方便吧，”亚历桑德娜已经把毛巾放在水中浸湿了，“人类的家人之间也会这么做的。”
“‘家人’吗……”安奈斯的意志略有动摇，身为“俘虏”的她理论而言应该遵守人类的规矩，况且，如果是家人的话……
“那好吧。”
安奈斯背对着亚历桑德娜，解开那件轻薄睡衣的肩带，露出了自己的脊背：“麻烦你了，勇者大人。”
“不用客气。”
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帮安奈斯擦洗身体的，以前也并不是没有和同伴们一起洗过澡，亚历桑德娜还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胴体，将倾泻而下的柔顺的黑色长发盘在脑后，即便是被橘黄色的灯光映照，依然无法掩盖肌肤瓷器般的雪白。
跪坐的姿势凸显出她曲线优美的身形，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仿佛是出自大师之手，被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很难想象是真实存在的生物。
曾经战斗的时候也曾被她的身子所吸引，然而，此时此刻，对于亚历桑德娜而言，才真正体会到了对方外表上的美丽。
沿着脊柱向下欣赏，那条独属于魔族的细长且光滑的尾巴有些无力的瘫在一旁，平日它是敏锐有力地挺立着的，大概是受到了疾病的影响，然而，这条尾巴比安奈斯身上其他任何部位都更能清晰反映出她的状态。
仿佛不想碰坏雕塑杰作般伸出捏着毛巾的手，触碰到的却是柔软而有温度的身体，哪怕隔着一层温热的毛巾，也依然能体会到温润的触感。
就这么默不作声的为她擦洗着脊背，从肩头缓缓移动，直至触碰到尾巴。
“呀？！！”安奈斯发出了略显娇媚的惊讶的声音。
“怎么了，魔王大人？”亚历桑德娜匆忙收手。
“尾巴……有点……”说话的时候，那条漆黑的尾巴又重新挺立了起来，不安地摇晃着。
“但是，这个应该也是需要擦洗的吧。”
“这个就……我自己来吧……”尾巴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绕到了安奈斯的身前。
“那好，那我就来擦一下前面……”
“这面……也让我自己来吧……”
“……”
几十秒的沉默，依亚历桑德娜的感受，似乎也不像书中所描写的“仿佛空气都已凝固”，至少，灯罩内的火焰还在轻微地摇晃，映照着二人内心般摇摆不定的影子。
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是被延展开来的影子，安奈斯的身形依然纤细，纤细到让人怀疑这具躯体中蕴藏的强大力量。
“那就……”亚历桑德娜刚要放下毛巾，手腕却被刚才难以触碰的尾巴勾住，即使是虚弱状态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力量，温度似乎比安奈斯的体温要高一些。
安奈斯用着少见的畏缩的动作转过身，灯光映照出她通红的脸颊。
“前面也……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感冒的时候请喝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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