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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omputer ...

  •   在陶艺然还小的时候,她家的“工厂”就已经存在了。
      父亲不让她接触那些人,她就悄悄摸到自家“工厂”前,穿过儿童乐园,从“工厂”的门缝望过去。
      几个瘦弱的少年守在自家电脑前,要么坐在圆转椅上,两脚拉拢着;要么单脚蹲坐在椅子上。
      陶艺然的眼珠转了一圈,就数最右边的男孩最散漫。其他人或手指尖轻轻一点,有序的代码便跳跃于电脑上;或删删改改,紧张的盯着屏幕,力求跑出正确结果的过程最完美。
      那个看着猴精的男孩却是叼着糖棍,腿在地上左滑右滑,身体随着左转右转,把转椅当成健身器材了。
      陶艺然想伪装成父亲的声音,提醒一下松散的工人们,“所有人给我认真的干活,别想着偷懒!”但稚嫩的嗓音还是一下子暴露了她,“工厂”里的青年都望过来,她一溜烟儿跑了。

      她的家在二楼,但整栋楼都是父亲的。
      一楼从卷帘门进入,但门口有个儿童乐园,那是铁网围成的泡沫球海,所以每天下学回家,陶艺然最期待的莫过于此。
      随着陶艺然与工厂青年们的交集越来越多,虽然只是她单方面监督青年们干活,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但仍仅限她来的时候青年们会更加认真,即使只是装装样子。
      偶尔也会给她一两颗糖,那个猴精猴精的青年人不知是哪来那么多糖。
      他们在她佯装生气呵斥的时候调侃两句,接着继续完成工作。

      父亲约莫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阻止,只是“工厂”及附近悄悄多了几个监控。
      在陶艺然不知道的时间里,父亲也敲打过工厂的青年人们。
      他们与父亲也算是忘年交,他们隐隐为首的青年人轻飘飘将这件事翻过,但微笑的样子很是珍重。揽着父亲的猴精年轻人嬉皮笑脸,看上去倒是父慈子孝。

      陶艺然跟青年人们混了那么久,也算是大概了解他们这个小团体。
      不久前他们突然出现,说要帮助父亲,让他引领时代的浪潮。
      父亲与陶艺然一样是不相信的,眼前青年人单薄的身影毫无说服力,陶艺然甚至在心里嘲笑,还引领呢,别被浪拍死就不错了。
      他们之中一人为首,那人西装革履,态度把握地恰到好处,让父亲也不好说出直接拒绝的话。那人看着父亲,“这样吧,您给我们几分钟,然后您再决定是否留下我们,怎么样?”
      父亲答应下来,然后和那个沉稳的青年人进了后来变成他们“工厂”的房间。

      陶艺然一度怀疑那群人对父亲施了法术,不然父亲怎么会相信那种鬼话,所以陶艺然对新来的这群人十分警惕。
      父亲显然也很满意这种警惕,所以当陶艺然指着那个稳重的小青年,说我要和这个大哥哥一起玩时,父亲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在陶艺然再三保证只是从楼下转一趟后,父亲勉强同意了她的请求。

      陶艺然拉着青年的衣角从她经常走的前门回到“工厂”。
      陶艺然用钥匙打开卷帘门,青年正要帮忙,就看她撸起袖子,两只手卡着卷帘门的凹凸处,蹲起使劲,等卷帘门漏出足够大的缝,双手一变幻,虎口撑着卷帘门最下面,举重一样往上一撑,门就自动收缩回去,乖乖卷成卷。
      稳重如青年,还是对陶艺然发出了赞叹。

      儿童乐园并没有对外关闭,卷帘门也不会锁住,附近的小孩子偶尔也会趁放假时悄悄溜过来玩。
      陶艺然推门进来时,正巧一个小孩子在自娱自乐。
      小孩儿看到有陌生人也不慌张,张开双臂,挡住入口,对着青年说:“不让进。”
      陶艺然把一个稀奇的小玩意卡在铁网上,手心一拍,东西做抛物线运动,顺利进了小孩儿的手里。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小孩儿也不好再拦着,陶艺然顺利躺着滑下去,通过滑梯穿过泡沫池,在另一头等着青年。
      他一脚踩着滑梯,一只手撑着滑梯上方的铁网,对她喊到,“这个洞太小了,我钻不过去。”
      滑梯是半漏天式的,光辉钻过卷帘门,铺在青年身后,即使是背光,陶艺然还是一眼注意到他垂着的手上戴着一个字母戒。
      银色的,很好看。

      时间没有跟陶艺然打一声招呼,直接卷着她的生命就跑。
      青年们与陶艺然一家越混越熟,偶尔父亲也会留他们吃饭。
      一天,父亲从办公间出来,一脸备受摧残的模样。接下来几天父亲的眼睛越来越亮,陶艺然的心跟猫抓一样。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办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陶艺然没忍住推门进去,父亲看见她,一个箭步,双手擒住她的胳肢窝,让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其他人也都放松带笑地看着陶艺然和父亲。
      陶艺然明白了,也许她真成富二代了。

      陶艺然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但生活看着不是很满意她。
      那个代码让父亲富裕起来,他开始穿梭于各个酒局,经常很晚才回家。
      有时陶艺然会在儿童乐园的泡沫球海看见烂醉如泥的父亲,她会叫醒父亲,让他上楼去睡,妈妈会给他准备好醒酒汤。
      陶艺然明白父亲是不想吵醒她和母亲,即使如此她也还是常常蹙着眉,心中隐隐担忧。

      等陶艺然放学后看到母亲紧闭着房门,隐隐有哭声传出来,她心中的不安放大。
      她扣扣门,轻轻推门进去,母亲来不及收回泛红的眼角和滴落的眼泪。陶艺然在门口将菜和书包一丢,环抱着母亲,“妈,怎么了?”
      “没事,你累了吧,坐着歇歇,我去做饭。”
      “妈……”母亲绕过她,拖着步子往厨房走,陶艺然无意识的皱眉。

      黑暗渐渐压下来,将太阳挤得看不见生路。出于饿意,陶艺然钻进厨房里觅食。
      在端过两三盘菜后,陶艺然终于意识带不对劲,今天的饭菜丰盛的有些过头了。
      难道父亲要带生意伙伴回来?陶艺然晃晃头,应该不是,母亲不会为这事伤心。
      猜不出来,她只好安静的坐在桌边,眼巴巴看着饭流口水。

      后门处发出声响,陶艺然意识到父亲回来了,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却让她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父亲上来了,头微低着,没有和她对视,有些瑟缩。
      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一个跟陶艺然差不多大的女孩藏在她旁边。
      看清人的那一刻,陶艺然的眼神尖锐起来,狠狠刺向父亲。

      晚饭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父亲将那对母女安排在最里面的房间,陶艺然的房间在父母亲对门。
      门外没有脚步声后,她悄悄在父母门前站定,门内的话语传进她耳朵里。

      那对母女是父亲在酒店碰到的,父亲喝酒后和女人翻云覆雨,女孩是女人之前的孩子。
      父亲过意不去,那女人的孩子又可怜,他就把她们带回来了。
      “那艺然就不可怜吗?你有考虑过我们吗?”父亲面对母亲的质问哑口无言。
      陶艺然默默回到房间,她心里不再有侥幸。

      几人就这样突兀又沉默的生活在一起。
      与那陌生的两人接触被迫多了起来,陶艺然发现两人中真正出主意的是女人的孩子。
      父亲出于愧疚,总是找借口避着她们母女。
      但再多的歉意也在陶艺然的冷眼中消磨殆尽,再经过那女孩的软磨硬泡,父亲默认了她们的存在。
      母亲一向不爱与人争辩,就这样让她们住了下来。

      就这样过了一年,这一年陶艺然与父亲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对于母亲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个女孩却在父亲那里尝到了甜头,总是抱着父亲的胳膊撒娇。
      那几个青年这一年倒是没怎么变样,陶艺然经常不在家,也没人再找他们,就这么存在感极低的逃过了时间。

      总算被学校放过的陶艺然回家后从后门上了二楼。
      马上要开饭了,为了给她接风洗尘,母亲特意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
      陶艺然进入房间通知那个女人的女儿,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冷冷的喊了她。

      饭桌上女孩戳着碗里的饭,眼珠忽然转了转,把筷子往碗上一放。她对着父亲赖道,“爸,我也想去姐姐学校里上学。”父亲同意了。
      陶艺然此时正从厨房往饭桌上端菜,碟子里是父亲之前最爱吃的莴笋,母亲炒的。
      她手仿佛没骨了一瞬,把碟子给摔了。
      听到声响的两人看过来,陶艺然面无表情。

      陶艺然学习成绩是顶好的,在学校也是妥妥的一枚学霸,但她这么努力考上的学校,父亲二话不说就把那女孩塞进来,陶艺然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她抬起嘴角,对着饭桌旁的两人道,“手滑了,可惜了。”随后拎起角落的扫帚,沉默的清理着地上的残渣。

      回家的第一天,陶艺然失眠了,她悄无声息走到那个“工厂”外,里面空荡荡的。
      陶艺然失望的走下楼。其实儿童乐园的铁网是有个开合门的,但只有里面的一个。
      陶艺然打开铁门,背靠铁网坐下来,黑暗中看到另一边的高台上有丁点火光明明灭灭。
      衣料的摩擦声传来,高台上那人把火光在地上按灭,往下一跳。丝丝抽气声传来,那人显然没平稳落地。
      陶艺然唇角向上,开口道,“哥,没事吧。”

      陶艺然没有亲哥,小时候对那些青年人喊哥喊惯了,就没改。
      是那个沉稳的青年人,陶艺然辨认出黑影。
      那人挨着她坐下,给她顺了顺头发。
      陶艺然鼻尖一酸,“夏又哥,我不懂。”

      夏又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搞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家变成这个样子。
      “哥,我只哭一会儿就好。”
      陶艺然连哭也是克制的,这个家里不再有疼爱她的父亲,只剩无言的母亲,她只觉得窒息。
      她一抽一抽,身体不自觉颤动,咽喉像是被噎着了,生疼。
      眼泪顺着海绵球的外源滑落,无声无息。
      陶艺然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愿意表露自己的脆弱。

      夏又从兜里掏出来一袋纸巾,递给被悲伤埋没的陶艺然。
      她沉默着接过,然后只余擤鼻涕的声响。
      囔囔的声音传过来,“哥,别跟他们说。”
      也许是父母,也许是那些青年,又或者是在这个两层小房子生活过的所有人,夏又不知道是谁,但他不会对任何人说。
      “好。”

      陶艺然的悲伤流动在内里,表面仍是欣欣向上的生气。她很快恢复平常的模样,常常忙于学业,仅有的几次回家也是急匆匆的状态。
      陶艺然的母亲询问过情况,她只搪塞到学校的课多。母亲没多想,只以为女儿是太过伤心,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业上去了。
      陶艺然的专业跟化学相关,不免上心了些。
      夏又也是这样想,以至于忽略了陶艺然愈来愈压抑的恨意。

      一直紧压着自己让陶艺然在危险边缘游荡,情绪的反扑让她失了理智。

      父亲将“工厂”的青年们都叫来了,说是忙了那么久了,犒劳大家一顿,一副开怀的样子。
      夏又心怀警惕,陶艺然父亲虽然感激他们,但从来没有和他们一起在家里吃过饭,他示意身后的少年,少年回比了个手势。
      少年放慢脚步,错到人群后,遛回“工厂”里。等坐在圆桌边的时候,少年已经回归大部队,趁着身后没人,少年塞给夏又一个黑色的东西,随后朝他一眨眼。

      今天一家人很整齐,菜上齐了,却还没见陶艺然。
      父亲一压手,“各位,今天好不容易聚齐了,我女儿也回来了,大家放开吃。”
      陶艺然从厨房里出来了,拿着杯子给大家倒酒。
      她回到空位上,没有坐下,对着父亲遥遥举杯,“爸,这一杯下去,之前的事就过去了。”

      一声“爸”把主位上的男人喊的眼眶都红了,颤抖的手举着杯子向前送去。
      两只小巧的玻璃杯一高一低,一声脆响,像是要把过去的恩怨情仇都撞散了。
      然而母亲看不清神色,那个女人一脸为难,她女儿撇撇嘴坐在座位上。
      一饮而尽的陶艺然扫过几人,想着,“有这些人的存在,我该怎么忘记过去呢?”

      “来来来,都喝起。”
      一桌人都站起来,共同举杯,庆祝彼此。
      少年点了两下酒杯,夏又微微颌颈。
      那女孩儿拿了杯果汁,女人终是举起陶艺然倒的白酒。

      第一杯酒下肚,气氛放松下来,觥筹交错间,父亲渐渐感觉到胃部绞痛,他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下意识向陶艺然那里瞟了下。
      陶艺然笑意盈盈的回望父亲,眉首上扬,期待已久的样子。
      父亲借口上厕所,颤颤巍巍离座,夏又旁边的少年不久也跟着上厕所去了。
      剩余桌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小女孩突然从座椅上滑落,没了意识。

      静了一瞬,除夏又外的四个青年明显慌了神,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向陶艺然询问,“我…我有点…肚…肚子痛。”
      陶艺然好脾气的挥挥手,“你们走吧。”
      那女人着急忙慌的查看女儿的状态,好一会儿又泪盈盈地看着陶艺然。她一改之前的忍让,“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陶艺然叹了口气,对母亲耳语。

      “我把解药告诉母亲了,至于怎么处理,就看你的态度了。”
      母亲没有纠结,领着那母女下楼买药了。
      陶艺然遗憾的看着母亲的背影,心想,“没有要一个拥抱呢。”

      警笛声响起,但那交替的红蓝色的光却没驱散陶艺然心中的黑暗。
      夏又攥着陶艺然的手腕,陶艺然也不挣扎,任由他带着自己跑。
      在穿过客厅时,陶艺然看见趴在瓷砖上的父亲,他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陶艺然停住了,酒精让她的负面情绪如同井喷。
      她蹲下来,一寸寸掰开父亲的手,抢走了堪称父亲救命稻草的东西。
      父亲还有意识,他扒着陶艺然的裤腿,张张口。
      陶艺然猛然折腰,笨重的黑白机砸在父亲头上,陶艺然没有辨认方向,只一下下砸,生怕一个停顿心中的愤怒就冷却了。
      脚步声从前后逼近,夏又拽了拽陶艺然的胳膊,“艺然,好了,快走吧。”他把陶艺然往前方拉去。

      后方的人更快一步,却不是警察,一群穿着黑衣的保镖鱼贯而入。
      陶艺然定定盯着夏又,生生扯开握在自己手腕的手。“把他绑起来。”
      夏又拉着陶艺然走的那边有警察跟着那些青年上来。
      陶艺然观察到跟警察交涉的是跟夏又关系很好的少年。

      绑人的保镖靠近陶艺然,向她汇报,“他手里有东西。”
      陶艺然走到夏又身后,夺过手机,入目就是聊天界面,编辑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传过来一支麻醉剂,我手被绑着。
      陶艺然思索一会儿,一只手拿着手术刀,另一只手擒着夏又被绑的双手,冲前方喊话,“让他们过去搜身,不然”
      陶艺然的手术刀更进几分。
      那个少年首先举起双手,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以示无害。

      对面搜身时间用的太久了,等陶艺然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她的右手一阵刺痛。
      夏又背在身后的手滑出一只麻醉剂,反绕着控住陶艺然的右手。
      夏又快准狠推进制剂,陶艺然来不及阻止。
      她只感觉一阵清醒,紧接着就是无尽的困倦。

      等陶艺然再次醒来时,她在一个台子上,四周纯白。
      她冷静起身。
      “你好像并不意外。”她身边只有夏又一人。
      “是你们太明显了,人不可能不生长。”
      陶艺然沉默一会儿,再次发问,“她还好吗?”
      “你母亲吗?”夏又笑了下,“挺好的。”
      “不过你究竟是谁?我的童年里没有你。”
      “任务者,造梦的。”
      “我可不会想做这样的梦。”
      “你父亲提交的申请。”陶艺然又沉默了。“我接下来会去哪?”
      “回你的现实世界,你会渐渐把过去的痛苦遗忘掉,开始你新的生活,没有任务者,没有这次谈话,这会是你最平常不过的一个梦。”
      “我可以成为任务者吗?”
      “自主选择成为任务者会很艰难。”
      “不会比现在更难了。”

      夏又不再劝了,之前不是没有想成为任务者的任务对象,无尽的痛苦会成功阻拦他们的。
      “我只好奇一件事。你的那只麻醉剂是哪来的?”
      “那个啊,当时总局里人手不够,我只好让出任务的朋友帮下忙了。他的任务不算紧急,不过回去估计要被骂了。”
      夏又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问了,“你要去看看你父母吗?”
      “不了。”
      “那我直接带你回总局吧。”

      夏又站起身,朝陶艺然伸出手,那只字母戒熠熠生辉,那丁点儿光像是要把陶艺然的人生给照亮。
      陶艺然终是伸出手,握住那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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