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诗》蝴蝶烟

1、离京

　　火车开出北京西站的时候，许竞阳还不知道接下的路途有多难熬。 窗外的高楼渐渐矮去，华北平原麦田在风里翻滚，绿的那样规矩。许竞阳想起昨夜收拾行李的时候，从抽屉最深处摸出的一张褪色明信片，上边印着莫高窟的飞天，角落里用铅笔写着“你欠自己一场真正的流浪。” 火车的轰鸣声和窗外陌生的景色无不提醒着他，这场“叛逃”成功了，一把吉他一小包行李是他行北京带出来的全部家当，带着那所谓的音乐梦离京来到了西北这片土地。 过了兰州窗外的景色变旧，戈壁滩上的电线杆歪歪斜斜，邻座的中年男子分给他一块馍，黝黑的手掌纹路似乎嵌着用远洗不干净的沙，聊天中许竞阳得知他是来自甘肃，从北京返乡他抱怨着北京物价高时黝黑的脸皱在一起，又在说到他刚成年的女儿考上省重点高中时舒展开的笑颜。 男人用生硬的普通话和许竞阳闲聊，说到祁连山雪线每年退后多少米，说到阳关外那些往事。
　　过了兰州后许竞阳不怎么看手机了，他靠在窗边用眼睛观察者来来往往的人，细致到他们鞋上的灰尘和指甲盖里的泥，他也会想象这些人来自哪里，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黄昏时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车厢里有人放起《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的，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许竞阳趴在窗边看夕阳染红大漠，背包里装着几张乐谱，半包皱皱巴巴的□□，还有本翻烂了的《撒哈拉的故事》。
　　许竞阳父亲许明山说他就是书读多了，过于理想主义化，他所谓的自由主义和音乐梦许明山不理解。
　　北京的小少爷偏要做西北的流浪客。
　　从柳园站下车，许竞阳拎着行李走到月台，敦煌风裹挟着沙粒呼啸而至。 站前广场上停着几辆出租车，司机们蹲在阴影里抽烟，他犹豫许久选择了一辆黑色掉漆的桑塔纳，司机见他走过来立马起身把烟头甩在地上溅起火星。 “三十块钱，送你到沙鸣山脚下，走不走？” 许竞阳摇头：“我要找间旅馆，最好游客少些。” 车子碾过路灯昏黄的街道，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许竞阳：“抽根烟不介意吧？”
　　“没事抽吧”许竞阳看着窗外的风景说。
　　司机摁下车窗吸了口烟突然笑着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多了，看过几本书就来找敦煌魂儿。” 许竞阳掀了掀眼皮没说话，司机接着说：“三毛吧？”
　　许竞阳：“什么？”
　　“你看的书。”司机望窗外抖了抖烟灰。 “叔你也知道三毛？”许竞阳被风吹的眯起眼睛。
　　“我是个粗人哪看过什么书啊。”司机笑着说：“我女儿喜欢她的书。”
　　不知道走了多远他从没有招牌的一家旅馆下车，老板是本地人脸颊上有两团高原红，笑起来总有一种很慈祥的感觉，她热情的接过许竞阳的行李：“小伙子哪来的长得这么水灵？” “北京。”许竞阳回答的言简意赅。
　　“北京？北京好啊，我零几年的时候还去过北京呢。”老板娘说话的声音越激动声线越高。
　　老板娘打着手电筒带他穿过小院来到一扇门前递给他一把钥匙：“我们这自家院子没几个房间，前几天都住满了正好昨天有个上海姑娘退房。”
　　许竞阳接过钥匙推开门，月光正斜斜的切在土炕上，一股沉木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好在屋内被打扫的挺干净，头顶的灯显着微弱的光亮，桌子旁还有两盏老旧的煤油灯。
　　把吉他放在桌子上，许竞阳顾不上洗漱直接躺下了，他真的很累很想睡着，但被子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让他难以入睡。 许竞阳到底几点睡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窗外已经蒙蒙亮了，睡久了好像也适应了被子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被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说话声吵醒，他眼睛眯着看了眼手机才八点，他想再睡会但根本睡不着。
　　被迫起床后许竞阳盯着柜子上的镜子发现自己的帅脸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蚊子咬了两个大红包，他控制不住的想挠但又怕破相一直忍着。 从屋里出来刺眼的阳光照的他睁不开眼，正好老板娘从门口路过：“小帅哥早餐在二楼，赶紧去吃一会都凉了。”
　　“行，我这就去。”许竞阳开口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黏糊。 屋内没有洗漱的地方，出门的房角处有一个生锈了的水龙头，下面用看起来摇摇晃晃的架子撑着个粉色的小水盆。 水龙头里的水特别凉，似乎能渗透皮肤，许竞阳用凉水简单的洗漱，起身把额前已经湿了的碎发全都随意的用手梳了上去，玻璃里映出他英挺的五官。
　　黑色牛仔裤黑色短袖一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舒适穿搭，许竞阳也感觉到有点饿了上到二楼就看见屋内有个大圆桌，圆桌上有个小钢盔里面装着一大盆大包子。
　　许竞阳抬手拿了个包子坐下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见状给他盛了碗小米粥，应该是他们夫妻俩开的店，许竞阳嘴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接下。
　　包子说不上好吃因为自己实在太饿了吃了四个喝了碗小米粥才饱，从楼上下来打开手机微信里许明山发了一条60秒的语音和他在美国的大学辍学报告，看着手机里窒息的消息许竞阳轻皱眉头叹了口气，从兜里裤兜里掏出那半包□□。 烟叼在嘴里，许竞阳翻了半天口袋也没找到打火机，抬眼间远处一个男人靠在墙角嘴里吐出烟雾，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 他也是租客？
　　许竞阳没想太多直接走上前：“借个火。”他含糊的说。
　　走近他才看清男人的长相，这张脸像是被大漠的风沙细细雕琢过，眉骨高而锋利，在眼窝投下一道深邃的阴影，左耳上戴着一串耳饰，与他的形象有些违和。 听到许竞阳的话男人回神抬头，许竞阳又重复了一遍：“借个火。”
　　金属盖掀开脆响，火苗窜起，许竞阳凑近，烟尾触碰到火苗的刹那闻到了对方身上一种独特的沉木香。
　　烟着了。
　　火却没熄灭。 许竞阳抬眼发现男人盯着自己，瞳孔里跳动着未熄灭的火焰，打火机在两人之间持续燃烧，镀铬外壳逐渐变烫。
　　“烟点着了。”许竞阳出声提醒。
　　男人像是突然抽离一般合上火机，把带有余温的打火机塞进口袋里。 “你也是这的住客吗？”许竞阳吸了口烟问，从昨天到现在旅馆里全是中年人可终于看到个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了。
　　还这么帅。
　　“嗯。”男人说：“这块不太好找你怎么来的？”
　　“出租车司机推荐。”许竞阳直说。 “你胆可真大。”男人扯着嘴角笑了下说：“这黑车很多的要给你拉远地方去，都找不到人说理。” 许竞阳尴尬的笑了笑，两指掐着烟弹了弹烟灰：“咱认识一下吧，我也得在这住一段时间。”
　　“我叫许竞阳”
　　男人把烟踩灭在脚下双手插着兜：“靳南，南方的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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