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长街之南·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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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那个小孩！把你手里的拨浪鼓给我！”
那秃顶男人如蛮牛一样横冲直撞到了二人面前，出手便是要抢小杰手里的拨浪鼓。
还没碰到东西，就被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杖打落。
“真是无礼。”赤若冥出口训斥道。他上下打量一番来人，得出以下推论。
一、没有好感值显示，是个玩家。二、明目张胆带着魔杖但身上毫无魔力波澜，至少明面上的身份是米莱家族的。三、冲着拨浪鼓来的，知道拨浪鼓里有东西，极大可能知晓“自己”刺杀米莱家族成员的相关事宜。四、没认出来自己就是那个刺杀未遂后被抓的“死刑犯”。五、身上有血腥气。
那就有个矛盾的问题了，米莱家族为什么要雇他这个毫不相干的“混混”去刺杀自己家的人，又要带出来什么秘密？
这个玩家所属的阵营到底是米莱家族还是神奇商人或者教会派到米莱家族的卧底？
“别多事，无脸男。”那玩家像是想抢过饮辰丢到一边，结果根本抢不动，他才终于正视向赤若冥。
他打量的目光太过赤裸，似乎用了什么道具，张口就说：“你也是玩家，哪个阵营的？还没开阵营赛，别多管闲事。”
“哦？”赤若冥轻哼一声，将小杰放在地上，往前半步挡在小孩前面。
“那如果说我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呢？”
他取出那张纸条在玩家面前晃了晃，晃得很快，让那玩家看不清纸上的内容。
赤若冥的身份是经系统认证的与主线有关，现在出了个明显和自己身份有关的道具，来了个跟自己接头的人，有必要去试试的。
他实在不想看系统唠叨了。
玩家冷静下来，抱着胳膊问：“你是那个劫法场的死刑犯？”
“当然不是。”赤若冥不想暴露那个张扬的假身份，十分熟练地又手搓了一个身份。“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只是刺杀没成功遇到个乐子人，侥幸逃走了。”
绝对要把自己和那个劫狱的宫廷魔法师划分界限，最好编一个结束职业剧情后就没有剧情的身份，方便后续摸鱼。
他说：“我当时逃得匆忙，但也发现了一些秘密。最开始那个人告诉我在集市找一个带有米莱家族徽章的东西就会有人来接头，就是你吗？”
玩家听罢大喜，连连点头道：“是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说有什么秘密，我好赶紧去交任务。”
“别急，此处人多眼杂，你跟我走。”
真好上钩。赤若冥牵着小杰的手走在前面，余光瞟向前方不远处嫌他走得慢的玩家。
他要把这个玩家带回刚才的首饰店，那里没人。
临近了地方，小杰忽然攥紧了他的手，示意他俯身听自己的话。
“怎么？”
小杰指了指面前的假房子，说是房子实际上只有墙的厚度，是障眼用的，那面是正常的集市。他说：“有人在哭。”
赤若冥闻言细听去，听见了吵闹的杂音，细细地辨别出那些声音的主人后，他面具下的脸色忽然一沉。
【神啊！救世主啊！请回应我的祈祷，救救我……我的亲人……我的师长……我的爱人……我的朋友……】
【清洁程序，启动】
【清除一切外来者】
无数血红的文字骤然霸占了他的双瞳，空气中悄然出现几条裂痕，像是虚拟的世界被割开一个鲜红的口子，那口子像是失去重力的流水，淌向前方的玩家。
包裹，下一步便是吞噬、绞杀。
“你怎么了？”小杰愣神过后，拽了拽赤若冥的胳膊。
与此同时，酒馆里，正与一名NPC交谈的白亦墨兀吐出一口鲜血，惊得旁边的人连连摆手道：“不用五十了，按你说的四十！四十银币一块，你别碰瓷啊——”
“闭嘴！”白亦墨佝偻着身体，艰难地扶着柜台直起身，在NPC们惊诧的眼神中闪身跃出窗户，用轻玄一勾上了屋顶。
赤红的眼眸很快锁定了赤若冥的位置，白亦墨狠狠地咬紧了后槽牙，一甩手，手心的鲜血四溅出去，在空空的夜幕下让无数纷杂无序的线得以现形。
他定睛瞧去，以手化剪，断掉了几条连在赤若冥身上的，像是血液干涸一般的褐色的线。
【警告！警告！警告！】
“滚。”
白亦墨再次挥手，又断去几条如蟒蛇般蜿蜒着要缠上自己的线。
【白！亦！墨！】
“叛徒！有吾在一刻他都是自由的，你别想用他来做任何事！”
白亦墨对着那将他紧紧包裹起的弹窗发出警告，反手从饮辰中拽出一柄长剑直指正前方。一只水墨白虎悄然从他耳畔的玉石耳饰中钻出，长鞭似的虎尾仅是不经意的拍打就引得那屏障上多了数道裂痕。
【你才是叛徒！我可是你的***】
不等后面的文字显现，锋利的剑锋便绞杀似的划碎那屏障，白发青年喘着粗气，落在屋顶上。
他看向远方的人，一个没注意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瓦片上，出溜一下差点没直接跌下去。
青年还未来得及伸出轻玄勾住屋顶，那只白虎便咬住他后颈旁的衣服，带他跳到了无人的街巷里。
“谢谢师父。”
“哼哼～”
【错——错错错错——错错，错错误！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戮o……or驱逐逐——逐逐逐，逐逐——指令选择，or，选择——】
【执行——】
【未满足版本条件，取消执行】
那像是从虚空中撕破的口子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赤若冥如梦初醒，无声地大口地喘着气。他扶住饮辰，手心的冷汗渗入特殊材质的白手套内，全身都冷得吓人。视线又落在玩家衣角的血上，垂眼两秒，说：“一会儿去看看。”
到了首饰店，那玩家随手拿起店面上的戒指，戴到自己手上试了试，边问：“这里没人，可以说了吧。”
他倒是自来熟，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就被绞杀了。
可惜了，赤若冥被刚才的突变改变了原本的和平交流的计划。
“且慢。”赤若冥合上通往魔法集市的门，上了锁，听那“卡嗒”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我要确认一下，我的赏金有没有拿过来。”
店里的两扇门都关上了，太阳也下去了，月光尚未明了，黄金戒指的闪光在关门的同一时间消失。
“什么赏……”玩家下意识回答，说了一半意识到不对，眼底涌出无限的慌张，无形的恐惧笼罩住了整个人。
抬手不见五指，却仿佛被无数只眼睛牢牢锁住，连呼吸都渗着血。
他掏出一把猎枪，飞速上膛对准门口的位置，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当街动手可是会影响平民票的。”
“现在不是在店里吗？”
黑暗之中，赤若冥的声音如同回荡的幽灵，叫人辨别不出方位。
玩家立刻扔了戒指，贴到墙边，调转枪头向面前的黑暗，喊道：“咱们两个的任务是连着的，你对我动手你的任务也完不成！”
“这位先生，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手杖点地的哒哒声忽近忽远，赤若冥在微光中摘下众生面，低头微笑着看向玩家，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玩家下意识扣动扳机，火光四射，白光大亮。枪口中吐出的却不是子弹，而是一朵娇艳如鲜血的指骨玫瑰。
玩家愣住了，丝毫没发现自己的四肢已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碗口粗细的藤蔓绑住，细小的尖刺划破他的皮肤，毒素通过伤口渗入体内。
小杰在黑暗中动了动手指，若有所思地精准地盯着赤若冥的方向，深藏功与名。
“我只是想请你歇会儿，而我，要去确认一件事情。”
赤若冥敲了敲那玩家的头，朝柜台上坐着晃腿的小杰点了点头，推门走向集市。
他看见了人群、治安官、一具尸体和扑在尸体旁哭的孩子。
他随机拍了拍一位路人的肩膀，问：“发生了什么？”
得知了缘由，他又把福金从兜里拽出来，问：“这个人本来的未来该是怎样的？”
“冷静，赤若冥 ”福金说：“在这条线上，他的未来止于此，没有预言。”
福金嗅到了赤若冥身上的杀气，这让他陌生，也让他有些恐惧。
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尸山血海。
“我很冷静。”赤若冥悄悄钻入人群来到那受害者的家属身边，温和地拍了拍妇人颤抖的后背，将一枚金币塞入妇人手心，安抚性地小声说：“节哀，半小时左右，我会将凶手送到您面前的。”
不等妇人回头看清他的面容，赤若冥又脱离人群，回到首饰店。
他的手在抖，连带着声音也有些不安的颤。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赤若冥恍惚地对福金说：“我好像差点就失控，要去杀了那个玩家。用的魔法很熟悉又陌生……”
“你在跟谁说话？”小杰问他。
赤若冥才发现自己刚刚疾病乱投医，竟是在小杰面前和福金对话。
“自语而已。”他不动声色地把福金的预言帆塞回前襟的兜里，找补道：“如果你一个人独自待过很长时间，也会有这个习惯的。”
“真可怜。”小杰说：“我的旁边总是有人，但他们不和我说话，我也没有这个习惯。”
赤若冥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道：“不用急，总有一天你会有的。”
“哦。”小杰忽然转移了话题，又指着躺在地上的玩家问：“我刚翻了翻他的记忆，宫廷魔法师什么时候有第九位了？”
？
是人话吗？
赤若冥终于回过神来，将重心放在了这个小孩身上。他回忆魔法基础理论，涉及心灵魔法方面的内容少之又少，想来要么是学起来需要极其刁钻的天赋，要么是政府控制着不让学。
刚才自己明明什么也没说，但小杰的魔法却配合得恰到好处，难不成……
他脱口而出问：“你能读心？”
小杰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耸肩道：“简简单单。”
他自顾自继续说道：“想获封宫廷魔法师，不仅要有一人灭一魔物军团的实力，还要有功勋和其他宫廷魔法师的推荐信。现在宫廷魔法师只有六位，哪来的第九位？”
赤若冥坦然道：“为了震慑米莱家族编的。”
小杰疑惑：“他们连如此简单的谎言也识不破，是怎么治理见明公国三百年的，还将见明泰发展得如此之好的？”
赤若冥想：因为心虚，他们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被这个谎言戳破。
他又想到这个结论没有证据，还是不说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孩子都能听见。
这明明是个令人恶心、感觉被侵犯隐私的能力，但赤若冥却觉得正好坦然，不用费心去编那些瞎话。
正好，这个孩子是来见世面的，他便把他知道的世界说给这个孩子听。
赤若冥扯来张藤椅，矜贵地坐下，慢条斯理道：“因为他们蠢，没来得及像其他精明的贵族一样遏制神奇商人的发展，所以在魔法的浇灌下这座城市在有序和无序之间野蛮生长，不出格也不受束，自然就好了。”
“听起来你认为这些城市不该被贵族们约束，而该交给那些商人。”
赤若冥刚想说我只是个游客，哪懂得那些政治的东西，他的嘴却先一步给出了答案：“我是无所谓谁来管的，如果有高效的行政效率，合理的法规与晋升通道，有利于国家的教化，贵族与商人何异？如果当事者只知享受、敛财，却放任子民在鬼魔的袭击下死亡，在繁冗的文件下领不到一片面包而被饿死，商人又与贵族何异？”
眼前闪过那些正祈祷着救世主降临的人的身影，又闪过那片血红的土地上被风刮出的森森白骨。
一抹金色的流光缠绕上赤若冥的双瞳，他说：“如果是我，我会以强权征服舟卜忑大陆，使其只剩一个完整的帝国。以一切手段确保所有的命令都会被全国上下完全执行，竭尽全国之力发展魔法及相关行业，让所有的人有能力反抗鬼魔，让鬼魔在我们这一代被终结。”
听着他的铮铮宣言，小杰却是在摇头。“听起来你认为这个国家唯一的任务只是对抗鬼魔。”
赤若冥一愣，眼眸回归一片森然。他试图重回刚才的思维模式，说：“剩下的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我唯一的职责就是这个。”
既然是芈兮兹菲尔，最伟大的救世主，自然是为了杀鬼魔而生，最后也在讨伐魔物中死去——多么理所应当。
既然是最伟大的救世主，那一定也存在其他救世主，他们会在自己的岗位上撑起一片天，而芈兮兹菲尔所撑起的就是隔绝鬼魔的高墙。
只需要尽自己的职责就好，剩下的忙不过来——一个心声说。
执行命令，无需多想——另一个心声说。
但小杰那边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他迟疑地开口，众生面下似乎有无尽的愁容：“可在我眼中鬼魔和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若我有能力去击杀鬼魔，将鬼魔屠之殆尽。为何不去杀人，将人类与鬼魔一起杀尽，让舟卜忑上重归安宁。”
谬论！赤若冥想怪不得世人认为0级的人是怪物，要所有身怀绝技的人都有如此想法，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完蛋了。
都不用鬼魔了，光眼前这位就够人类和鬼魔一起喝一壶的了。
到时候就不是人和鬼魔的争斗，是人和鬼魔连起手来对付这样一个小孩了。
他立刻反驳说：“胡扯，鬼魔怎可与人相提并论？”
小杰有理有据地反驳道：“他们的本质完全相同。拥有意识与躯体，灵魂的克重相似，都是世界之主捏造出来活跃世界的产物，他们一样都会为了生存而杀戮，为了生存而团结，在我眼中他们与一个民族与另一个民族并无不同。”
他没有说的是在他眼中人与人也没有差别，都是意识、灵魂和肉·体的组合。男的和女的一样，老的和少的也一样，高高在上的皇帝与街头的乞丐也不无不同。
此番言论太过惊世骇俗，小杰觉得就算说出来也是白说。
赤若冥眉头紧锁，说：“你是人，就算那只是两个国家你也只是其中一个国家的子民，两方争得你死我活，你自然也有去攻击对方的义务。”
小杰反驳：“我不是人，我是一柄魔杖。于我而言杀人杀鬼没有任何区别，杀这个国家的人和杀那个国家的人也没有区别。从有意识起我身边的人都说我的职责是铲除一切对梅卡拉有威胁的人，而我脑子里有个声音，他一会儿让我杀掉所有入侵这个世界的生物，一会儿让我杀掉所有的人。”
【供养你到这么大花了多少魔石，多少金子，又花了多少心血！你对得起帝国的培养吗？竟然连一只小小的鬼都不敢杀！】
【……对不起】
【空有那么好的天赋，要是当年选拔出的不是你而是其他孩子就好了，哪至于连这点任务都完不成】
【……对不起】
【我对你很失望，殿下】
【对不起！求您了别那样看我……】
他谁的话也不想听，也怕极了那些人的期待，就逃了出来。
然后见到了一个从有意识到现在，在他眼中唯一有差别的灵魂。尽管这个差别只是这灵魂太过弱小，但小杰仍然起了问问这个人的看法的想法。
“我谁也不想杀，也谁也没杀过，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开始动手，便回将在我眼中一视同仁的所有生物都屠杀殆尽。”小杰的双手绞在一起，指甲无意识地扣着自己指缝间的肉，有些急切地说：“你懂这种感受吗？你会懂的吧。你身上的死亡气息昭示了你的曾经，你停下了手，说明你一定已经将你的使命完成。”
“我……不记得了。”赤若冥只觉得舌根发苦，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心底的声音却告诉他小杰说对了。
他是在解决了这世上的所有鬼魔后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赤若冥忽然理解了小杰的意思，小杰对一切一视同仁，那既然杀了一个，与它相同的个体也要杀掉，这才是众生平等的仁慈。
怪诞又合理的想法，但又与自己的出发点不同。
自己的使命就是杀鬼魔，出发点就是杀尽鬼魔，自然没有开杀就停不住这样的顾虑。
真是难搞。
正当赤若冥绞尽脑汁想要再说点什么掰一掰小杰那合理又扭曲的三观时，却看见被注射了麻药的玩家的腿抽了抽。
赤若冥立刻戴回众生面，转移到玩家面前，调整好灯光，打算来个居高临下的恐吓。
小杰也恢复正常的样子，淡淡地说：“他醒了。”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长街之南·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