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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长街之南·九 ...

  •   天光乍亮,赤若冥赶在光照在自己脸上之前戴上了众生面,路过一条堆满杂物的巷子,将空了的颜料罐藏在了角落里。

      “早早早。”他与每个擦肩的人打招呼,在早餐铺子上买了三人份的吃食,哼着小曲又挑了一捧花,在诊所开门前翻窗跳了回去。

      然后又与正在给人开膛破肚的雳猫大眼瞪小眼。

      哦,赤若冥扒着窗框看了看隔壁房间,发现跳错窗了。

      “买了早饭,记得来吃。”赤若冥瞄了一眼床上的人,已经断气了。

      雳猫:“知道了。”

      然后又投身于剖析枉死的尸体,一眼也不再看赤若冥。

      不同的器官被放入盛放着不同测试剂的容器内,要么消融要么变色,而雳猫若有所思地在旁边的本子上记了些什么。

      毒杀,伪装成鬼魔袭击。
      死亡时间为两天前。
      死前体内正常量的催情剂。
      牙齿磨损少,胃部有鬼魔肉残留。
      指缝内有血迹。

      身份:未知。

      偷情的小三?身居高位但不被承认?

      怎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笔杆无意识地敲打着装着肠子的玻璃罐,雳猫撕掉承载着刚刚猜测的纸,让来自未烧尽的煤油灯的火舌吞噬那些字。

      他重新写了一份报告,绑了块石头扔进了联络的管道里。

      “孩子们!”雳猫推开餐厅的门,非常大声地说:“吃瓜去!”

      俩人一人坐一个角落吃着早点,中间隔着一捧鲜花。听到声音齐齐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俩还没和好?”他问。

      白亦墨:“你也滚。”

      雳猫那是立刻跟他翻脸:“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白亦墨立刻改口:“请您滚。”

      “好嘞。”雳猫从容地关上门,半天又发现不对劲。

      他又开了门。

      “我早饭呢?”

      最后赤若冥二人还是跟着雳猫去吃瓜了,因为闲得无聊。

      当你不以嬴为目的参加副本的时候,会发现真的很闲。这个副本总共十天,副本内时间与玩家空间一致且流速正常,在不参与阵营对抗和不接触其他玩家的情况下真的能过上上午溜达中午晒太阳晚上看书跳舞的退休生活。

      但人一闲下来的话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干。

      赤若冥也不例外,他本计划着白天去打听打听米莱家族的秘闻,一听瓜和米莱家族有关,自然就跟着走了。

      白亦墨是被硬拽过去的,雳猫拽的,赤若冥在旁边没敢伸手。

      还是被封住嘴带走的。

      因为这厮张开就要把瓜条完整地说出来,被雳猫惊叫着打断。

      瓜要一口一口地吃,亲自抽丝剥茧地吃才好吃。

      天上有一轮太阳,底下也有一轮太阳,一轮用双色魔石作原料,高两米宽六米又与子嗣一样的小灯连着的水晶吊灯。

      任谁也想不到那些朴素的、连绵的石屋的地下会有一座声色犬马的赌场。

      说是赌场不如说是真正的见明泰,来往的、有头有脸的、有门路的、聪明的都会来到地下,这里可以是旅馆、可以是商场。

      他们用商品换成筹码,或与人聊或提前约定,在某个牌桌上来个全盘皆赢或满盘皆输。

      所有的交易都可以用一个“赌”字盖过去,这也是神奇商人能在米莱家族手底下发展的原因之一。无论是牌桌上还是兑换筹码,作为赌场主人的米莱家族都能分一杯羹。

      两者也就一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行商权在贵族手中,现在神奇商人想把生意翻到明面上,和米莱家族平起平坐,甚至压过一头。

      所以现在这座赌场里的气氛并不算好。

      工作人员都很粗略,庄家也丝毫不客气,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些真正来赌博的人的灵魂。

      那边有人尖叫着“发了,发了!”,这边就有边喊着“我还有块地”边冲向公证处打算将身家全压的。

      赤若冥甚至看到一个正被两个保安架着朝外面拖的鼻青脸肿的酒鬼,还喊着“我还有两个女儿,能卖……”

      那人穿得不算华丽,大概不是来往的贵族或是商人,只是个知道这个地方的见明泰的小市民。

      他天生反感这地方,一个个没了自我意识的怪物因着一时的刺激,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扔了出去,毁了自己也害了身边的一切,与那些鬼魔也没有区别。

      或是那些害着人变成鬼魔的,也与食人的怪物没有区别。

      但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

      【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赌场,只不过刚被一只遮天盖日的鬼魔袭击,赌场被波及,失了穹顶,裸露在了并没有吊顶灯耀眼的太阳下。所有的金色皆是那只鬼魔淌出来的血,人们在血下搜罗着四散的筹码,塞在兜里,好趁机换钱拿走。

      一个浑身失血的中年男子抱着胸膛被开了个大洞的孩子号啕大哭,用断指的手抓着纱布徒劳地堵着那大洞,全身都在痉挛着。

      他的断指与一枚被切成两半的银币就在不远处,断指的切面很光滑。罪魁祸首的行刑机器被压在石头下面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串血迹。

      “疯狗!你该庆幸这大家伙砸下来时你已经把你闺女输给赖斯了,不然你还得还一份债。”

      “不是的,不是的!我马上就能赢她回来了!”中年男人语无伦次地否定着,又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岌岌可危的救命稻草,膝行到了说话那人的面前,恳求道:“求你了!欠多少钱我都认了,我是蠢才,我是废物,我不该研究那什么的电力,我不要那研究经费了,求你救救我的艾希吧!”

      “滚滚滚,按理说那尸体也不属于你,得了便宜就赶紧走。复活魔法?老子又不是芈兮兹菲尔,没那个能耐。”

      “能的!替她装一套机械内脏吧,救救她,求你了……”

      “那玩意得定制,你女儿都没气了……”

      赌徒求尽了尊严,其他的赌徒冷眼——不,一眼都没有驻足,便在废墟上开启了新一轮赌局。

      那中年男子被赶出了残破的赌场,连带着断开的五指,与五指中夹着的半枚银币,另外一半大概是被谁捡去当谈资了。

      他扔了手指,只艰难地捡走了半枚银币。

      他身上的钱只剩那半枚银币,他的声誉在偏执中尽毁,他一无所有,甚至敲不开一扇愿意为女儿包扎上伤口的门。

      怀中是胸膛渐渐没了起伏的女儿,中年男子如木讷的木偶,一步一步拖着没了知觉的身体走向仍有魔物余孽斗争的城市边缘。

      那里有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骑士团,那里有死亡。

      “你,别送死去。”

      一道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叫住了他。

      中年男人被所剩无几的求生本能驱使着转头,死气沉沉的眼眸骤然间睁大,一颗机械做的眼球被充血的大脑直接顶出了眼眶,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那纯白身影的脚边。

      “救……救世主大人!”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仍用无力的胳膊托举着自己的女儿,颤声恳请道:“求您救救她,她才刚十一岁啊……”

      “余……”没接到这样的任务。

      那戴着白底金丝众生面的救世主丝毫未动,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越过那中年男人看向不远处取得压倒性胜利的战场。

      他什么都不在意,只在意“任务”。

      “给老子起开。”赤若冥听见自己大脑里有个声音说话:“把身体的控制权给我!”

      然后就看那位冰冷无情的芈兮兹菲尔大人猛然以头抢地,然后拍着脑袋站起来,不着调地围着那中年男子走了一圈,悄悄拿魔力给那孩子止了血才施施然道:“哎呀,按理说魔力宝贵,是不该用在这半条命踏入冥界之人的身上的。”

      “而且你身上有股赌场特有的香薰气息,g……我很讨厌。”

      魔杖敲在掌心,众生面下的眉头似乎紧锁了许久,久到男人的眼前变成黑白混杂,不远处打斗的声音飞向了天边,地面越来越近……

      再昏迷之前他听到:“给你个机会吧,拿一句誓言和钱买这姑娘的命。我要你永远不要再进入赌场。”

      “我……一定……”

      “至于钱呢,我不用太多,或许半枚银币就够了……”】

      回过神来,那叫嚷的酒鬼已被扔出门外,赤若冥摸了摸兜里的半枚银币,忽然又有几分恍惚。

      我真是个恶劣的人。他想。

      “回神。”白亦墨忽然说,他伸手拽了拽赤若冥的衣袖,嘲讽道:“乖孩子看呆了?”

      大概是在说他没见过世面。

      “不至于,只不过是觉得似曾相识而已。”

      赤若冥转移话题,问雳猫想怎么调查,就被一人套上了“十分可疑”的黑斗篷,带到这里了。

      看到这里的一切后他便想清楚神奇商人能在这座城发展起来的原因,暗自里又遗憾没给小杰讲好。那米莱家族也不算特别蠢,是贪加蠢,想捞钱还控制不住,如今的处境也是实属活该。

      “早上我解剖的那具尸体是从这赌场送上来的。”雳猫解释说:“像是伪装成情杀的灭口,背后的事大概率和米莱家族的丑事有关,而且这事已经被某个玩家注意并调查上了,不然不会把尸体送到我那要尸检报告。”

      “所以?”

      “咱们要赶在那个玩家之前把这件丑事翻出来,交上去。”雳猫继续说道:“要有完整的证据链,这样回头更有说服力,对阵容任务的帮助越大最后结算的积分奖励越多。”

      赤若冥问:“您要积分?”

      由于手里一个积分都没有,他向来是觉得这东西没用的。

      雳猫呵呵笑着说:“没积分怎么在玩家大厅逍遥。”

      他忽然闪现到那二人身后,分别揪住两人的后衣领,像是猫妈妈咬着小猫崽,一个扔向兑换筹码的柜台一个拎着往鱼龙混杂的地方走。

      “能赢多少赢多少,咱俩对半分,这事办成后面只要不荒唐的事我都不告状。”他朝被派去赌·博的白亦墨说

      积分和舟卜忑大陆的货币和魔石之间都有换算汇率,会根据该副本的背景时代变化,这个副本的时间线金币和魔石的都金贵。

      “成交。”

      白亦墨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你,”雳猫对赤若冥说:“你跟我调查去。”

      赤若冥点头:“好。所以你把白亦墨带来就因为他运气好?”

      “不止。”雳猫吧台旁落座,付了钱和高昂的小费,得来两瓶酒与一份印着“生是死的孩子,钱是人的爹”的报纸,他抖落开报纸,灵巧地接住里面包裹的钥匙并塞到了兜里。他踢了一脚柜台转了圈椅子,将一瓶酒开瓶灌了一口,继续说道:“这小子以前跟我们那的赌鬼学过一阵,瞒着他老爹……老师偷偷学的,那时候他的运气没这么夸张也能十赌九赢。”

      隔着热闹的人群,白亦墨默不作声地坐在一张不起眼的椅子上,随意将手里的筹码扔在一个数字上,他像是被盯住的野兽,猛然回首捕捉到了那道目光,又在看清是谁后毫不留情地转了回去。

      赤若冥也转过头,问:“咱们现在要干什么?”

      “那道门看见没有。”雳猫指了指角落里有两个保安看守的门,说:“那后面有个楼梯,下楼后右转第三个房间是出入人员的档案,我要找那个死者的身份。”

      两个身强体壮还配备着魔杖的保安,看着能把那群在钱和泪里徜徉的家伙们全端了。

      门后……赤若冥放出探知,地下一层没什么人,似乎是任由玩家绕过保安去探索的。地下二层是资源,钱和魔石,似乎就是他昨天探知到的那些,不,没这么少。

      地下三层……套了层屏蔽感知的屏障,要不是现在离得近加上自己有意去探知,还真发现不了。

      赤若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米莱家族的地盘吗?雳猫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男人,喝醉了就什么都说了。”雳猫把手里那瓶没开的酒塞到赤若冥的怀里,示意他去引开安保。

      “而且你需要相信你的医生,他们可能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赤若冥趁酒保转身的工夫摸走两个杯子和装饰,掩在衣袍底下,又在卡包里挑了挑,翻出一张囤了许多的R卡来,顺便调侃道:“就算是个黑医生?”

      “别瞧不起这个黑医生,在末世来的时候他可是在读他的第五个医学学位,末世一来,全是白纸。”雳猫又灌了一口酒,说:“去吧年轻人,别耽搁了时间。”

      “好吧。”

      赤若冥听不懂,但他尊重。

      他拿出一张新的临时众生面,将其折成两半,戴上下半张面具,只露出那双经单框眼镜模拟过后的黑色眼眸。

      那双眼中有几分欣赏也有几分笑意,抽出手杖点地一声,前一刻还是人流中的随便一个,后一刻便是人群为他开路,一身随意来的夜行衣也穿出华服的架势,几乎是站到门前的同一刻,两个保安便分立门的两侧,低头俯身,一人推开门请他进去。

      那门很厚,像是从墙上强割下来又刷上了漆,能有一人宽。

      【好感值:100】

      真是好用的bug,赤若冥在内心感慨:这都能混进来。

      “不必如此拘谨。”赤若冥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说道:“两个小伙子都不错,抬起头来。”

      低着头雳猫怎么溜进去。

      “您有什么吩咐?”保安A问。

      “我有一个朋友给我送了一车货来,在外头,你们找人去帮我搬进来。”赤若冥伸出手打了个响指,一张折了两折的纸便出现在指尖之间。

      保安两个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敢去接。保安B说:“这位老爷,最近查得严,怕是……”

      “是老米莱的意思。”赤若冥熟稔地说着,余光瞥见雳猫高竖的猫尾闪进了门里,他又打了个响指,同时启动技能卡【R·悬浮咒】,两个酒杯凭空出现在空中,那杯酒也在空中自动斟酒,装饰蹦蹦跳跳地倚在杯壁上,很是精致。

      赤若冥慢悠悠地走进门内,轻笑着留下一句:“接着吧,事成之后记得找老米莱拿赏赐。”

      在他踏入门中的后一刻,那扇后门应声关闭,两个保安对视一眼,举杯吞掉喉咙里的疑惑,一人去按赤若冥说的去做,一人仍在原地守着。

      一道门将嘈杂的嬉笑哭喊与静默的空间隔离,门后的世界漆黑一片,走在铁质的架子上,只剩黑暗中回荡的皮鞋踩在铁皮上的“巨响”。

      赤若冥收了饮辰,缓步走下阶梯。

      雳猫那边已经借着钥匙的便利进入了档案房间,地上躺着四个人,或许是看守的保安又或许是整理资料的工作人员,不重要。

      雳猫那边看着不需要帮忙。

      赤若冥摸了摸躺地上那四人身上的装备,用道具复制卡将那四人的工作证都复制了一遍揣在兜里,选择下到最底下的那层去探一探。

      他悄悄问福金有何高见,得到了个“我预言消耗高,你付不起”的答案。

      走到第二层,正对着楼梯口的是一条极矮的甬道,大约只有赤若冥胃部那般高,就是白亦墨来了都得弯着腰进去。

      那甬道里头亮着些细细密密的光点,似乎是一个亮传着另一个亮,有点深些有的浅些,不时还有几个灭的。

      像是深海里那些来路不明的亮光,利用着生命的趋光性去追逐,谁知道那光后头是珍宝还是猎食者的血盆大口。

      那甬道口后不远处有几道浅浅的呼吸声,赤若冥只是多停留了两秒,就感受到了三道审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收回你们肮脏的视线。”赤若冥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真是无礼,毫无待客的礼仪。”

      他像是个挑剔的被冒犯到的老贵族,又对着这里的建筑评头论足起来:“窝洞里的老鼠,真是不体面。”

      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里不是接待室。”

      “本爵自然知道。”赤若冥说:“只是感慨这样寒酸的地方还有人蹲守而已。”

      说罢他也不过多纠缠,继续朝地下三层走去。

      近了地下三层,走动的脚步声,人与人的交流声都逐渐高了起来,便衬得他故意制造出的脚步声小了许多。

      “这层的魔石你感受到了吗?”他低声问福金。

      福金说:“嗯,数量不少,但挺劣质的。”

      赤若冥点头,又问:“想要不?”

      “你竟然会干这么偷鸡摸狗掠夺他人钱财的事?”福金用奇怪的声音说。

      “哪用那么麻烦?”赤若冥笑着用一名工作人员的身份卡登记,推开一扇无人的会客室的门,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沏了一壶茶。

      这房间与房间之间的隔音不错,但厚厚的墙壁敌不过一张薄如纸的【SR·偷听卡】。

      “让他们自己送来不就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长街之南·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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