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使房客》瑞瑞的蓝眸

3、三

　　每天傍晚时分，小艾总会早早地做好饭等我回家。
　　而我也渐渐习惯了小艾笑脸的迎接，老远看着他倚靠在窗台上的身影，我的心情也随之快乐起来。
　　“飞遥，明天我们出去郊游吧！”饭桌上小艾突然提议道。
　　“郊游？”
　　“对啊，明天是个好天气，出去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吧！”小艾快乐依旧。
　　“可我不喜欢春天，一点也不！”我倔强地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脸上的失落。
　　春天，一个开始的季节。
　　万物复苏，鸟语花香。
　　我却独独讨厌春天的温暖，因为我的生活里从没有温暖可言，我讨厌看见勃勃生计，讨厌看见蠢蠢欲动，讨厌春的一切。
　　放下碗筷，我径直离开餐桌，不理会小艾的任何表情。
　　关上门，将全部的光亮弃之门外。
　　小艾默默收拾碗筷的声音清晰可见，我却分明可以感受这门外的失望与忧伤。
　　什么也不愿多想，躲进被子里，啜泣着沉沉睡去。

　　黑暗！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
　　害怕！
　　第一次被如斯的恐惧感笼罩，仿佛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我拼命地呐喊：“谁来救救我！”
　　没有回答，我的声音被黑暗吞噬殚尽。
　　我开始哭泣，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散落开来，淋湿我的双颊。
　　“飞瑶！”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我。
　　急切地回头，却被那片光亮刺痛了双眼。
　　“是谁？”我问，声音抖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来救你！”
　　他微笑着从明亮中伸出手，紧紧抓住我的手。
　　温暖！
　　被他握紧的那一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心中的害怕一扫而空。
　　身后的黑暗渐渐褪去，周围也随之明亮起来。
　　终于我看清他的脸，那一张我一生都不会忘却的脸。
　　“小艾！”
　　……

　　缓缓睁开双眼，春的温柔自窗边直射进来。
　　我坐起身，回想着梦中的片段。
　　小艾于我，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答案，伸手拂上左颊，却惊觉双颊的湿润，轻轻取下一滴放进嘴里，苦涩的让我难受，那是我的泪吗？
　　望向窗外，春光无限好！
　　或许我真的应该出去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
　　我跳下床，走进盥洗室。
　　“哈哈……”
　　楼下传来爽朗的笑声。
　　女孩子的声音！
　　是谁？
　　我疑惑地下楼，客厅里两个身影聊得正欢。
　　“静儿！”我喊出女孩的名字，我最好的朋友。
　　“飞瑶，你醒啦！”女孩抬头看我，灿烂的笑容好比窗外的阳光，“把这么个大帅哥私□□享，可就是你的不对咯！”
　　私藏？
　　“不是，他只是我的房客！”我急于掩饰。
　　“我知道，小艾都告诉我了！”静儿熟络地唤他的名字，丝毫不陌生。
　　“你知道？”我担心地望向身边的他。
　　这个白痴天使该不会把什么都和盘托出了吧！
　　“是啊！小艾是留学生，到这里来求学，可是初来乍到，遇人不孰，钱包和行李被偷了，还好遇上了你，我们好心的飞瑶就把这个小可怜捡回家咯！对不对？”
　　遇人不孰？钱包被偷？
　　什么跟什么呀？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他……唔……”刚想反驳，小艾却先人一步送上抹茶蛋糕，塞了我一嘴。
　　小艾对我使了使眼色，示意我不要说出实情。他站起身，为静儿斟上壶中仅剩的一些咖啡，转身向厨房走去。
　　“天使的身份是我们的秘密！”
　　小艾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离开我的身边。
　　秘密？
　　原来天使也非圣贤，天使也会撒谎！
　　我暗自偷笑。
　　“喂，笑什么呢？”静儿好奇地探身看向我。
　　“没……没什么！”我心虚地敷衍道。
　　“虽然让个男生和你同住不太好，不过他还蛮容易相处的，性格也不错，有他陪你，我放心多了！”
　　静儿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口气也越来越像她妈。
　　“拜托！一点都不好，他又啰嗦，又爱管闲事，麻烦死了！”我满脸的不爽，“真后悔让他住下来！”
　　“是吗？我看不像嘛！人家又给你做饭，又帮忙打扫，把整个家弄的井井有条，多好！”
　　“什么呀！那是因为……因为他没钱付房租，用干活来代替罢了。”我快速地解决最后一块蛋糕，接着说道，“他呀，管这管那是天性，啰哩八嗦是本能，好管闲事更是他的最爱！简直就是超级欧巴桑！”
　　“欧巴桑？人家可是男的耶！”静儿笑得更欢。
　　“飞瑶，我发现你变快乐了！”静儿突然神情严肃地看向我，认真地说道。
　　“变快乐？我？”我诧异地回望着她。
　　静儿点头，微笑着指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我想是因为他！”
　　小艾？
　　是真的吗？难道这种改变连我自己都未曾发现吗？
　　我真的快乐吗？
　　我问自己，心却没有答案。
　　“我准备好了，走吧！”小艾从厨房里出来，快乐地对我招招手。
　　“走？去哪里？”我不明所以。
　　“去郊游啊！东西我都带好了，现在出门正合适！”他倒回答得爽快。
　　“谁答应跟你去了，自作多情！”我自顾自得喝着咖啡，不搭理他。
　　“可是静儿说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他像个孩子，撅起嘴，可怜兮兮地巴望着我。
　　拜托！最受不了他发嗲的样子，睁大那双褐色的眸子，死死得盯着我看，水汪汪的眼睛好像盈满了委屈，弄得我浑身不自在。这小子，明知道那是我的死穴，还死皮赖脸地对我用这招，静儿又站在他那边，不停地打边鼓，害我连发飙的劲都没有了。
　　“走嘛！走嘛！”他们两个一搭一唱，连哄带骗地把我“绑架”出门。
　　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怎么会招来这么个麻烦的家伙！我的天啊！

　　一路上，小艾简直兴奋到了极点，对窗外所有一切能动或不能动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好似刚出生的婴孩一般。一旁的静儿也跟着他“发疯”，整个车厢里都是他俩嬉闹的声音。
　　我无意加入他们，独自坐在车厢角落的位子上，望着窗外发呆。
　　窗前的高楼大厦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嫩绿。青山绿水，野花遍地，一阵风过，扬起一片泥土的香味。
　　原来回归自然是如此的美好！
　　下了车，我们离开游人的队伍，选择一处幽静的地方坐下，尽情感受春的气息。
　　小溪潺潺流淌而过，偶尔触碰到溪边突起的小石块，发出轻轻地撞击声，空灵而唯美，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这个地方不错吧！”小艾得意地看向我，一脸“跟我来果然没错”的表情。
　　“是自然风光好，这些山山水水又不是你家的，你得意什么呀！”我不服气地赏他一记白眼，拉着静儿跑向远方。
　　“无所谓！你开心就好！”小艾目送我们离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我拉着静儿一路狂奔直至山的尽头。
　　些许的风从谷底吹上来，凉凉的，很舒服。
　　闭上眼，静静感受所有的一切，心情从未如此平静过，不用理会街道的喧闹，不用在意心里的空虚，更不用担心一个人的孤单，释怀所有的不快，放逐所有的悲伤，心灵就这样得到最深的慰籍。
　　“好舒服！”我轻声感叹。
　　“嗯！”
　　我们就地而坐，聊小时候的种种，很快乐。
　　“飞瑶，你妈妈很久没回来了吧！”静儿突然提及那个人。
　　“……”沉默。
　　“你想她吗？”
　　“我不知道！”别过头，回避她关切的眼神。
　　“飞瑶！”静儿将我轻拥入怀，让我靠在怀里。
　　“静儿，为什么她不回来？难道她都不会担心我吗？”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我一阵鼻酸，眼前一片泪雾。
　　“她也一定很想回来，只是有太多的事令他脱不开身！”
　　“重要的事？难道有什么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吗？”我忽然坐起身，忿忿地看着她，紧咬薄唇。
　　“不是这样的，她也一定很想你，一定很担心你……”
　　“不，如果她想我，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留给我永远都是冰冷的留言？为什么总是留下我一个？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我曾经发誓不再轻易流泪，用尽全力想要把泪逼回心里，泪却强涌而出，滴落在地上，“为什么？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飞瑶，你不要这样！对不起，对不起！”静儿完全慌了手脚，怔怔地看着我，不知所措。
　　在她的记忆里，我很坚强，从不在人前表现脆弱，甚至和她独处时也很少如此失控过。
　　她害怕这样的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一个人有多孤独吗？每天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过着无味的生活，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我只想要和她说说话，想要在母亲的怀里撒撒娇，难道这样也有错吗？”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心底积存许久的不满和痛苦如洪水猛兽一般破墙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为什么？
　　我用力捶打着地面，殷红的血从白皙的皮肤渗出来，留在青绿的草上，格外刺眼。
　　“飞瑶，飞瑶！”静儿急扑上来，拼命抓住我的手，“小艾，小艾，快来呀！”
　　远处，小艾循声而来。
　　“飞瑶怎么了？”他焦急地问，双眉紧蹙。
　　“我们说到她妈妈，她……她就失控了！”静儿许是吓坏了，话也说不完整。
　　他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擒住我受伤的手，将我拥入怀里。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他靠近我的耳畔，轻声低语。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爱我？”
　　歇斯底里后，我筋疲力尽，靠上他的肩头，不断呢喃同一句话，眼泪如三月的雨落个不停。
　　他轻轻摇着我的身体，缓缓吟唱起“摇篮曲”。
　　我开始安静下来，浅醉在他的歌声中。
　　……
　　“小瑶，妈妈的小公主，你要快快长大哦！”
　　“小瑶，妈妈好爱你！”
　　母亲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童年的幸福，我甘之如饴。
　　妈妈是爱我的，我一直这样深信着。
　　可是曾几何时，我竟忘了这份美好，忘了这份信任。我怎么可以怀疑妈妈的爱，怀疑这世上我最亲的人？
　　我疑惑！
　　我不解！
　　……
　　“小艾！”我睁开双眸，看着他的脸。
　　他不语，微笑地看我。
　　“妈妈是爱我的对吗？”
　　他颔首。
　　“妈妈是永远爱你的！”
　　我宛尔。
　　他将手覆上我的双颊，柔柔地擦去那苦涩。
　　“以后，不准再哭了！”
　　“嗯！”
　　“好了，好了！终于雨过天晴了！”静儿急急忙忙跑过来，用手擦着额头的汗，“刚刚吓死我了！”
　　“对不起！我想是压抑太久了，所以才会这样失控起来！”我抱歉地握住静儿的手。
　　“傻瓜！没事啦！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量告诉我！我的肩膀也可以借给你啊！”
　　“嗯！”
　　“我们回去吧！你的手也要处理一下，万一细菌感染就不好了！”静儿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干净，打道回府。

　　夜，悄然而至。
　　熟稔的孤独感再次造访我的心，心底深处的不快重重掩上心头。
　　我讨厌这种感觉。
　　深深的讨厌。
　　我蜷缩在床头，打开所有的灯，依然赶不走烦人的寂寞。
　　“小艾！”我慌乱地逃出房间，直奔二楼的尽头。
　　小艾打开门，疑惑地望着我。
　　“我……我……我怕你孤独，所以来陪你！”我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声音却出卖了我的脆弱。
　　“呃？”
　　“哎呀！反正我都不介意了，你怕什么！进去啦，进去啦！”
　　不由分说，我推他进房间。
　　小艾的房间简单的只有一张床。并不是我这个房东小气吝啬，只是他自己除了看上这张床以外，其他一概不需要，不过倒省了我不少事。
　　我在床边坐下，他则坐到了地上。
　　“你可以坐到床上，我不反对！”我大方地让出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唔……我坐地上就好！”他微笑地摇头。
　　“干嘛？大色狼！”我斜眼看他，拉了拉自己的蓝色睡裙。
　　“呃？”
　　又是一脸白痴相。
　　“让你坐你就坐啦！”我不耐烦地拉他上床。
　　“今天下午……谢谢你！”其实至到现在我才有机会对他说这句话。
　　无声。
　　透过睫毛偷偷看他，却发现他笑得好贼。
　　“笑什么啊！看你的傻样！”我赏他一记白眼，笑意却不自觉得爬上嘴角。
　　哈哈……
　　我们释怀地大笑，一起躺倒在床上。
　　“飞瑶，你知道天使与海豚的故事吗？”小艾支起脑袋，璨若星河的笑容挂满嘴角。
　　“天使与海豚？是什么？”我好奇地看他。
　　“那是天界的一个传说。在很久以前，天界有一位很美丽的天使，她有着宛若金丝的长发，碧玉般散发着光芒的绿眸，是大天使长最钟爱的弟子。有一天，天使自云端看见一只可爱的海豚奄奄一息，于是动了恻隐之心，下到凡尘，救了它。她悉心地替它疗伤，陪它聊天，他们在海边嬉戏、玩闹，快乐地相处了两个月。天使奉命被召回天界，他们依依不舍的道别，约定下次见面就不再分开。海豚一直等，一直等，直到生命终结也不曾再见到心爱的天使，含恨而终。”
　　“那天使太不负责任了！”我忍不住插嘴。
　　“不是啊！天使为了回到海豚的身边，放弃了天使的光环，经历了轮回的苦痛，才得以转生为人。当她满心欢喜地来到海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迎接她的只有早已冰冷的海豚尸体，她的心碎了。当她流干最后一滴泪，就这样和海豚一同消失在海水的湛蓝中……”
　　“她死了吗？”我轻轻地问。
　　他摇头，“没有人知道，或许他们永远在一起了！”
　　“为什么真心相爱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无力地轻叹。
　　“因为他们的世界不同，天使是不能拥有感情的！”他说得认真，直直地望我。
　　突然觉得心被什么刺痛了，深深的痛从心底涌出来，我无从招架。
　　“不过，我却很羡慕他们！虽然天使失去了尊贵的身份，她却得到了最最尊贵的幸福！”他看向窗外，天空一片深蓝。
　　“如果换作是你呢？”
　　我不敢置信那句话出自我的口。
　　我是怎么了？竟然这样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他回眸。
　　我噙住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认真看他。
　　“我……不知道！”他恬淡地收了话音，微微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
　　失落……
　　深深的失落快速占据每一个细胞，我无语。
　　沉默……
　　“小艾，唱《摇篮曲》给我听好吗？”我乞求地看向他。
　　他微笑点头，将我的头抱起枕进温暖的臂湾。
　　悠扬的歌声飘散开来，飞向远方。
　　那一晚，我看见小艾展开天使的翅膀，飞向天际，一片蔚蓝里那对洁白分外耀眼。
　　那画面，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