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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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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敛意心中“咯噔”一下。
林为君怔一下,不明白燕庭麟此话何意,“燕长老说我么?我一直住在元清宗,和这些魔修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燕庭麟道,“在我查清楚事情原委之前,林家的人一概不准出府一步,你既然这么有孝心,就和那两个蠢货一起给你爷爷守灵吧。”
说着,那双眸子扫过温敛意和贺遂昭,温敛意刚放下的心瞬间提起,不自觉地向着贺遂昭身前挡了挡。
他该不会识破贺遂昭的魔族身份吧?
贺遂昭易容后的样子很普通,燕庭麟扫过几人一眼,只是随意抛下一句“与林氏无关的人即刻出府”,便带人押下魔修离开了。
温敛意暗中松一口气。
仙官发话,他人没有反抗的余地,林为君和嫡系两个公子留在府内,温敛意和贺遂昭离开林府,回到落脚的客栈,等收拾好行装,用过饭,已经入了夜,瞧着曲水上空越来越稠密的乌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沈晔她们还没回来?”
贺遂昭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温敛意的白册,就着烛火仔细翻着他的笔记,试图再找出来点线索,对沈晔和秋子期的去向毫不关心:“不知道。”
只是去请燕庭麟帮忙调查秘境魔族的事,怎么会拖到这么晚还没回来?
既然两人没回来,温敛意就可以不避讳地问些他想知道的问题,“贺遂昭,傀儡蛊是不是魔族的东西?”
“是,”贺遂昭道,“傀儡蛊是个阴狠至极的咒术,按我们魔族的记载,这东西常用来操控人的心智,被傀儡蛊控制的人,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控制了,他只会觉得自己所思所行都出自本心。甚至有人被蛊虫操控杀光了自己全家,还觉得是自愿的。”
“简直像作弊一样!那岂不是想操控谁就操控谁?”温敛意震惊。
贺遂昭摇摇头,“这种蛊虫的数量非常罕见,只能对同境界和以下的修士用,每次使用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稍不留意,还会害死自己。不常见的。”
这么危险?
温敛意琢磨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说,下蛊的人是冒着很大风险去做这件事的?可是依我今日在林府的观察来看,林家两个公子不像是这种人。”
贺遂昭闻言合上书,模样认真,等他继续说,他虽然易了容,但是举手投足依旧是以前的贺遂昭,听他说话时,耐心又安静。
温敛意继续道:
“林家两个公子,大公子虽然看着懦弱,可今日的话里话外都在往林为君身上泼脏水,卖惨博同情,城府颇深,二公子更是出言不逊,两人都想要族长的位置,这样有野心的人,无论使出再阴毒的招数,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吧?命都没了,还怎么做族长?”
非常简单的逻辑,抓住的东西越多,越是舍不下自己的这条小命。
贺遂昭幡然醒悟。
是啊,林家养魔物是为了什么?下魔蛊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族长这个位置吧?!
林家嫡系继任族长,天经地义,即使想杀林老族长,杀人的法子那么多,犯得着用这种损人不利己、还可能招来仙族侧目的方法给自己添麻烦吗?
怎么想怎么不划算啊。
贺遂昭正要说什么,门“吱呀”一声推开,沈晔和秋子期接连走进来,坐在桌子旁,秋子期猛灌了一壶茶,看样子,脸色非常差。
“怎么了?秘境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吗?”温敛意问道。
沈晔开口道:“秘境的魔修都跑了。”
“跑……了?”
“函杨旧郡里,一只魔物的影子都没有,只剩一个空壳秘境,”沈晔说话有些无力,她揉揉眉心,“如果不是还有两位仙君……我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发癔症了。”
“林家人怎么说?”
“他们说是出于私心,想把真秘境留着让自家人修行,但又怕被其他宗族盯上,怀璧其罪,才公布了一个假秘境当掩护,丝毫魔族的事都没有提,”沈晔抹了一把脸,“眼下只能等燕长老审林家的魔修了,如果当时多抓几个人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难道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吗?那个魔修自爆,还有你和两个魔修交手的痕迹,总能证明林家私下里豢养魔物吧?”
“我也是这么说的,”说到这个,沈晔更沮丧,“但是林家人说,虽然他们刻意误导,但旁人并非进不去真秘境,除了他们,任何人只要发现了就能进去,因此,不能就此认定真秘境中养魔物就是林家,只能说……他们有失察之责。”
说着这里,秋子期痛恨道:“就连这份失察之责他们都有说辞,什么林老族长缠绵病榻已久,林家上下忧心族长,无心族内事务,管理便松散了——我都差点被他们说服,反过头去觉得他们可怜了!!!”
温敛意心道,我说怎么林家把真假两个秘境设置的这么近,真凶还敢在真秘境里养魔物,压根不怕人误入。
原来误入秘境的人不仅能喂魔物,还能背锅,真是一举两得。
“可……我们前脚刚出秘境,他们后脚就都撤走了,林家人都被扣在府里……他们是跟谁走的?”
***
“高姐……林家没下命令,咱们就这么偷偷跑了,不合适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前方人回头,那人脸正中一道贯穿疤痕,疤痕上密密匝匝缝着针线,将半边女性样貌和半边男性样貌缝合在了一起,俨然是一张阴阳脸。
听到问话,两边脸一起做出愤怒的表情,女声尖利:“没听见城里的传闻吗?林家被仙界来的人封住了,多半就是查我们的事……他们出不来,我们不跑,等着送死?!”
问话的人嘀嘀咕咕:“未必能查到秘境里头呢,这一出来,没了秘境里头的灵气滋润,我丹田难受的很……”
“我也是,还是秘境的灵力充足,呆着才舒服。”
还有人低声劝道:”别说了……高姐没找着合适的身体,只能和陈妥拼成一个,正气着呢,你顺着她些吧……“
说话的人不觉得自己有错,理直气壮:“秘境的位置又偏僻又不起眼,没有地图根本找不到。要是带着地图,进去的也是假秘境,我们干嘛要跑呢?”
“是啊,查不到我们的。就算找到我们……就杀了,又能如何呢?这里可是林家的地盘!”
阴阳脸斥道:“能如何?你以为钱正怎么死的?!元清宗的修士,有几个是好对付的?你当是那些没有灵力的平民,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一群人被训斥的鸦雀无声,沉默一会儿,队伍后方又有人问道:“我们这是到哪儿去啊?怎么离曲水越来越远了……?”
阴阳脸俨然是这一队人的小头目,哼一声道:“曲水有仙族在,咱们不便离得太近,先去西边找个村子落脚。”
“可是……我肚子真的好饿,高姐,我们现在真的不能回去吗?没有灵气滋养,我快撑不住了……我头好疼……”
“刚成形的种子就是麻烦,”阴阳脸一脸不耐烦,“你忍忍吧,等过了风头再说。”
那人一脸委屈,吞咽几口口水,努力忍耐。
“好了,到了。”
阴阳脸停下脚步,茫茫黑夜的尽头,是一处偏僻的村庄,村头几户人家刚刚吹熄灯烛,偌大黑影隐没在群山之间,只有几声犬吠间歇隔着麦田遥遥传来,层云遮蔽月影,虫鸣隐没林间,一派宁静祥和。
阴阳脸回过头:
“动作轻点,别弄出太大动静,我们还要伪装成这里的村民在这住上一段时间,保留好房屋和家具。至于杀掉的人……就当成你们这几日的口粮吧。”
***
“你捣鼓好了没?”
“快了快了。”
秋子期将千叠完全铺展在桌子上,温敛意第一次完整地看见这件法器原始的样子,这确实近似一张纸,但是比寻常的纸张更薄更轻,有着纱一样的质地,隐隐透光。
纸张有一张桌子那么大,秋子期将它叠了对折,纸张并没有直接折起来,而是重合成了原来一半大小的一张纸,再一对折,又缩小了一半,还是一张薄薄的纸。
什么东西……还会变大变小的?
最后千叠折到巴掌大,厚度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秋子期手指翻飞,折出一只鸟的形状。
白色的纸鸟一落地,立刻染上拟真的颜色。
“看见没有,这个伪装功能是不是很厉害?”秋子期得意洋洋,“只要再给它绑上一个传讯石,就可以实时监听到对方的动静了!温仙君,你看这个,和你说的‘窃听器’效果是不是差不多?”
“效果上差不多。”温敛意道。
燕庭麟不准他们在林府,又派人守住了真函杨旧郡,一时没法子进秘境搜神泪,只能想办法去窃听林府的秘密,查出来是谁在私下里偷偷养魔物。等把林为君的事情解决,送走燕庭麟,他们就能好好在秘境里慢慢找线索了。
算是一举三得吧,还能顺便帮沈晔完成宗门任务。
这个法子剑走偏锋,若不是温敛意提议,谁都没有想到千叠加上传音石还能这么用,秋子期十分兴奋,他好像打开了新的思路,“我居然没想到,法器还可以叠加使用,这真是太有意思了,我突然多出来好多灵感!”
温敛意趁机提议:“是啊,你还可以研究研究任意门……啊,就是在法器上附着空间阵法,可以随时从一个地方穿到千里之外。”
还有竹蜻蜓飞行扫帚触屏手机笔记本电脑啥的……争取跨次元联动,实现科技与法术融合,玄学和科学并兴。
秋子期搓手手,听上去难度很大,需要大量灵力支撑……但是很有挑战性!
不愧是仙界的人,和凡人就是不一样,思路之奇特,眼界之宽阔,连制作法器的想法都这么与众不同!
“这个靠谱吗?真能听清?”沈晔还是有所怀疑。
“当然没问题!但是有个缺点,传音石是双向传音,所以一会儿偷听消息的时候,咱们都别出声啊,免得被对面发现了。”
秋子期提前打开两枚传音石,将纸鸟放飞。
纸鸟转瞬间隐匿到夜色之中,沈晔轻轻吹熄“嗞啪”作响的油灯,换上无声照明的火精珠。屋室完全安静下来,屋子里只有四人的呼吸声。
秋子期将传音石放在桌子中央,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紧,沈晔面带犹豫,贺遂昭兀自坐在温敛意身后阴影处,抱臂阖目,似乎已经睡着了。
温敛意仔细分辨传音石对面传来的动静,有树叶细细簌簌的声音,风声呼呼吹过。
纸鸟不知在院子里飞了多久,最终落在了某个树梢上,树叶不断刮蹭传音石,发出细碎的杂音。
这是落到哪里去了?
温敛意心想,如果再开发个视频和导航功能就更好用了,直接当成无人机来用,搜集信息绝对一流。
一阵脚步声匆忙离开,熟悉的声音从传音石里传来。
“你听见了,那个魔修一口咬定是听你的命令办事,你的嫌疑洗不清了。”
说话的是燕庭麟,那副倦态的语气,隔着传音石都认得出来。
“我的嫌疑能不能洗清,只是燕长老一句话的事。”
回话的人,正是林家二公子林异。
月色笼罩在林家府宅之上,黑漆漆的屋檐下,昏暗烛光将人影打在薄薄窗户纸上。
从没有合拢的窗户缝里透出来,照亮窗边石榴树枝上歇着的一只鸟。
那只鸟身形圆润,尽力贴凑到窗户缝去。
“笑话,本官会袒护你一个魔修?”
“我是不是魔修,燕长老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冤枉你?”
燕庭麟眼皮一抬,眸中似酝酿着狂风暴雨。
林异道,“我只是以为,以长老的手段,怎会预料不到魔修有可能自爆?既然放任他们去死,想必……不在乎他们背后是谁。”
燕庭麟冷笑一声:“当面构陷本官渎职,当心本官拔了你的舌。”
“难道不是吗?燕长老!”林异双目泛红,脖子迸出青筋,他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又快又狠,“你如果真想查清这件事,为何把元清宗的修士,还有那两位仙君都赶出府?一同协查,这案子岂不是查得更快?岂不是更能将真相广而告之?!这么急着把他们赶走,因为你压根就没打算查案吧!!什么调查魔修!我林家要是真通魔,仙帝一份旨意,就能把我家上下九族灭个干净,以绝后患——这么大费周章,就是冲着我林家的阵谱来的吧!”
“老爷子在世时,就有仙官说,我林家的阵谱里头收录了太多为祸三界的法阵,如果被有心之人盗去,会成为一大隐患,得交出来给仙族保管。老爷子虽然不同意,但林家只是一个小宗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交出一部分阵法出去保平安,如果我没记错,共生阵,就是那个时候交给仙族的——敢问燕长老,我林家保管阵谱这么久以来,没出过一点岔子,怎么一交给仙族,就有通魔的嫌疑了呢?到底是我林家通魔,还是仙族通魔啊?!”
燕庭麟懒懒道:“大胆。”
简单两个字,甚至不必动怒,足以让林异收起所有不当的言辞,他寂静几秒,收起所有的愤怒,平静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我明白,林家保不住这份阵谱了,只是,林家的阵谱不知道被老族长藏在了哪里,即使长老把我们都杀了,也得不到完整的阵谱。”
“这么说,你们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并非如此!按照族规,弟子不才,得到了一部分阵法的传承,只要燕长老扶持我当族长,我必定将我所会的阵谱全部献上!虽然不全,但,货真价实。”
说完,立刻跪倒,匍匐在地,言辞恳切,“自此以后,我林家惟愿做燕长老座下犬马,以供驱使。”
终于说到重点了,燕庭麟终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林异挺直腰杆,“我和林为君那丫头不一样,我不会拿仁义当筏子装清高,我想当族长怎么了?我是嫡系,我有竞争的资格,我光明正大。况且……如果我不和你做这个交易。你拿到族谱就会剿灭整个林家吧?”
燕庭麟嗤笑一声,“太聪明不是好事。”
“不聪明的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林异神色自若,“我林异的性命不值钱,林家满门的性命更不值一提!只是请仙官大人三思,没了林家,往后也会有张家王家赵家!不如留着我,让我为长老效命!让林家为长老效力!”
“为何偏得留你?林为君会的阵法难道比你少么?”
“燕长老!林为君可是元清宗出来的人!她的背后是李怀真!长老若是杀我立林为君,就等于是给李怀真增加助力啊!但如果通魔之事是李怀真主使……趁着这次机会把李怀真拉下水,往后人间界,就是您的一言堂了。”
长久的寂静。
燕庭麟的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林异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紧张到爆炸,短短几秒钟,却闷窒漫长到像是过了几百年,终于,他停了下来。
“孰是孰非,本官自然会查清楚……在那之前,先留你一命吧。”
林异大喜过望,脑袋“咚咚”磕向水泥地面,声音通过传音石,清晰地传到四人耳朵里:
“谢燕长老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