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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沈晔不是一个惯于逆来顺受的人,她是有脾气的。

      曾经她也不甘心过自己的资质低微,拼了命地从外门爬进内门,成为元清宗立宗以来第一个突破了内门弟子要求的限制,被破格收入内门的人,成为外门弟子口中的传说级人物。却在进入内门,见到真正的天才们后开始死心。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大到无法想象。

      她的努力,可以帮她冲破内门的门槛,却没办法帮她冲破修行境界的门槛。别人的起点是她一生无法触及的高度,而她的终点,早在出生那一刻,就尘埃落定。
      不甘、懊悔、愤怒?
      都没有用。

      事实不会因为一只蚂蚁的不满而改变。

      于是沈晔开始学会认命。
      当命运的枷锁沉重到看不见突破的希望时,认命,能让人变得麻木,从而稀释掉大部分的痛苦,放弃没有结果的挣扎,便可以在平静中渡过绝望。

      压抑的日子过的太久,沈晔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什么是愤怒了。
      直到看见这些贪婪的眼神。

      他们把我……当成猎物?

      暴怒犹如火焰顷刻间点燃所有理智,这一刻,沈晔已经顾不上什么叫做计策和权衡,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们要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代价。

      重重人影转瞬间围堵上来,沈晔听见四面八方有声音传来:
      “元清宗修士也不过如此嘛。”
      “看见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任人宰割的样子,老子心里就痛快!”
      “高姐,待会儿下手且慢些,我要好好听听这些修士被杀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人一样哭出来。”
      “不过如此嘛,我当是不死之身呢,成天飞在天上用鼻孔看人,也有落地的一天啊。”

      高高在上?
      沈晔一瞬间心中闪过一丝茫然,原来在旁人眼里是这样吗,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夹缝里求生存罢了。

      嘈杂熙攘,无数人影攒动,为首的阴阳脸面容不断扭曲,沈晔暴喝一声,长刀横劈出去,破开一道缝隙,霎时间,四面八方的攻击接踵而至,秋子期眼疾手快,无数法器琳琅满目全部拿了出来,有沈晔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但凡稍微点了点防御的属性,都一股脑扔在了两人身前,居然也争取到了短暂的一个空隙。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沈晔屏息凝神,将全部的灵力注入长刀,纯净灵力在刀身走出宛转繁复的符纹,她反握刀柄,震出千万耀目光霞,继而奋力挥出!

      “轰”的一声,无数身影被拦腰挥成两截,拼命弥合回原样,更多的是被强烈灵力撕碎成无数碎片,散落满地。
      沈晔几次三番透支灵力,视物开始模糊,昏沉的视野中,看见满地的碎肉块试图拼接回原样,无果后破口大骂。

      她没猜错,这帮魔修也不是不死之身,只要碎的够彻底,就拼不回去,否则当初杀的那两个魔修也不会勉强凑成一个人。

      如果还能挥第二刀……

      周围的人影少了一半,余下一半,更多带伤,满地找同伴的残肢断臂给自己填补。
      如果能挥第二刀,就能彻底了结他们。

      但她的手抬不起来了。过度透支灵力的后果就是,现在的她,几乎无法动弹。

      秋子期的千叠挡在二人头顶,化出一扇无形的保护罩,但是挡不了多久的功夫。

      模糊中,她看见阴阳脸完好无损,声音清晰传来:“还好早有防备……这招你对我用过一次,就不要指望第二次还能有效。”

      保护罩发出碎裂的声音,秋子期的咋呼声响起在耳边,他好像又在储物戒指里寻找能用得上的法器了,但是沈晔心里很清楚,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或许,真的到此为止了。

      “看你的眼神,很不甘心啊。”
      “也是,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修士,向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吧?不屑于看我们这种蝼蚁一样的凡人一眼,没想到有一日会栽在你们所不齿的魔修手里吧?”

      沈晔没力气回话,阴阳脸哈哈大笑:
      “真喜欢你这样不甘心的眼神,如果你死的太顺利,我就没有报仇的快乐了。这世道不许我们这种凡人过得好,不许我们踩到别人头上去,我就要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说完,浓郁魔气化成剑刃,径直刺破屏障,秋子期甚至来不及心痛刚修好的千叠,拖着沈晔连忙后退,直到避无可避,眼看就要把两人串成个串儿,耳边炸起一声清啸剑鸣。
      魔气与灵力相撞,掀起的巨大冲击几乎将在场所有人掀飞,沈晔反手将刀插进地面,二人紧贴地面,还是向后连滑数十米才勉强稳定住身形,在冲击的飞沙走石中,模模糊糊看见对面阴阳脸也被掀翻在地,一柄灵力所化成的长剑直指喉咙。

      那是一柄极为纯粹的长剑,通体晶莹雪白,纤毫不染,象征着主人灵力的纯粹和境界之高深。剑锋如纸,寒芒如星,杀气四溢。

      看清楚剑,秋子期愣了一瞬。
      好熟悉的剑。

      “这是……”

      秋子期随着剑来的方向看过去,云端之上,站着一位仙君,一袭白衣,长袍随风舒卷,好像无论这肮脏的人世飞沙走石,狼狈不堪,他只屹立云间,袖手旁观。

      “……白山、道君?”

      这是白山道君的剑,但是……这不是他们认识的白山道君。他们认识的白山道君,是一个人族。云端上站着的,分明是个仙族打扮的仙君,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剑童子。

      下一秒,长剑径直穿刺阴阳脸的喉咙,几秒后,意识到了对方的自愈能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划破小腹,剖出魔种,直接销毁。速度之快,连阴阳脸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幸存的几个魔修已经被接连剖腹,滚在地上,痛不欲生。
      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好一干魔修,远端上空的仙君飘然离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好像他根本没有留意到烟尘中的两个人,只是刚巧路过,随手击杀了一群魔修,而后继续向着曲水的方向赶去。

      “沈……”
      秋子期回过头,看见沈晔已经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她也注意到了御空离开的云岑,神色一片空白。

      那是白山道君?
      “那是不是白山道君?!去年出任务时我们遇见过的!!当时他不是只有转脉么?没想到一年不见,境界提升的这么快!”

      秋子期匆匆一瞥,没认出来曾经的白山道君其实是个仙族,兴奋地一连串的追问“是不是他”中,沈晔慢半拍回道:“嗯……是。”

      “他怎么没和我们打招呼呢!”秋子期兴奋道,“呜呜呜我差点以为我死定了,回去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沈晔,他不是还送过你一个玉佩,说有事可以青鸟联系么……沈晔!你愣什么呢?难道受伤了?!”
      沈晔推开秋子期要搀扶的手,道:“……没有,是要好好谢他。”

      “他怎么没和我们打招呼呢!”
      秋子期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沈晔低声喃喃:
      “或许,他站的太高了,没看见我们吧。”

      一个天一个地,离得太远了,能做朋友都已经是万幸。若要对方时时放在心上,未免天方夜谭。
      境界、种族、地位、能力。哪一项都是一道足够高足够厚的石墙,沈晔迈不过去,更作不出哀乞的姿态求对方迈过来,没留意到也很好,至少看不见她现在狼狈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沈晔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原本蠢蠢欲动,含苞待放,却在看清二人巨大差距的一刻,在天地之间广袤而无边际的鸿沟之中,缓慢而清晰地消失于无形。
      她说不好,只觉得自己侥幸逃脱,捡得了一条命,又丢了一点什么,很朦胧细微的,忽然就断了。

      是仙君,也是恩人。应当道谢,玉佩……也该在合适的时候送还回去,只留个通信的地址就好,就像与温仙君一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阴阳脸舞者破开的肚子,笑声张狂疯癫,秋子期被吓了一跳,“呜哇”躲到沈晔身后。
      沈晔看阴阳脸,就像看一个快死的人:“省省力气吧,你没多久能活了。”

      魔种离体,现在的阴阳脸就是一个废人,被生剖丹田,只依靠身上残存的魔气苟活,魔气沿着伤口源源不断外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活?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好好活过。”

      阴阳脸仰躺在地上,目光放空,烟尘散尽,澄明的天上有流云飘过,他好像从没有这样躺下来好好看过一次天空,成魔修前被奴役的疲于奔波,成魔修后四处钻营,苟且偷生,忙忙碌碌,终于在死前得到了这片刻的安静。
      被缝起来的肉块缺失魔气的维系,慢慢绷断、垮塌、糜烂,阴阳脸闻到自己腐烂的臭味,放声大笑,笑过,又开始细细地哭。

      “凭什么啊。”
      “凭什么你们生来高高在上,凭什么你们什么都有,难道我生来就是被人践踏的吗?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不想被人当牛马畜生一样驱使、侮辱,我有错吗?难道我生来就活该践踏?若是我生个仙族的命……你们哪个不得对我笑脸相迎!”

      “我想活下去,有错吗?想活得更好,有错吗?”

      这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想活下去,沈晔拼命地加入元清宗,因为想活得更好,沈晔几乎脱掉自己一层皮,从元清宗的外门爬进内门。她的野心和不甘心支撑她出人头地,成为元清宗外门弟子人皆敬仰人物,走到现在。

      这么简单的问题啊。
      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片寂静,旷野之中,无人回应他的质疑。沈晔也回答不了,即使是她这样资质极差的人,也能修行,可以入宗门,她也是被眷顾的幸运儿,没有资格回答“凭什么”。

      秋子期小声道:“那也不能堕魔啊,你种的魔种只是把你们的身体当成养魔物的茧而已,魔物破茧就会死的很惨……这能算是活得好么?”

      阴阳脸闻言放声大笑:“与其窝囊一辈子,我宁愿痛快一段时间再死!”
      秋子期眉头拧在一起,愤愤斥道:“你滥杀无辜,任意妄为,这算什么痛快?简直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阴阳脸嘲弄地看着他:“你们只会轻飘飘骂一句魔修该死,挥挥手斩妖除魔,就代表了公道和正义……可哪个肯低头看看,这世道,何曾给我这样的人留过活路?”

      血不断地从腹部涌出来,从鲜红色逐渐变成腐臭的浓黑,阴阳脸的目光逐渐涣散,像是临终前见到了什么幻象,时而哭时而笑,最后一派木然。

      “你杀了我吧,这辈子我过腻了,不想再看一次走马灯。”

      没有提名,但是沈晔知道这是在和她说话。

      沈晔看着逐渐萎缩下去的人,其实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阴阳脸的四肢干瘪得骷髅一般,半边身子腐烂发臭,呼吸粗重如风箱,但是魔气的残留使得他还活着,让他明明白白地亲身感受死亡的全过程,和随之而来的绝望。

      一瞬间沈晔心里闪过了一个极为细微的念头,如果我是个普通人,她会怎么办?如果我生在了梁地那种吃人的地方,我会怎么做呢?

      我不顾一切追求的脚步,也会将我推到这个地步吗?

      一个极为细小的念头,流星一般划过脑海,沈晔给不出回答。她鬼使神差举起了刀,胳膊还有过度使用灵力残留的酸痛,拎起刀的时候,手腕控制不住发抖,但千百次挥斩养成的习惯,使得无论手有多抖,刀锋依旧沉稳。

      在斩下去的前一秒,她低声说了一句。
      “下辈子有机会的话……好好做个人吧。”

      不断弥合的脖颈,这一次终于没能再复原,不知道阴阳脸到底听没听见这句话,但是那双嘲弄、不甘又怨恨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秋子期心疼的拾起自己的千叠,抱在怀里呼呼吹气。沈晔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阴阳脸没了气息的尸体,半晌不动。

      其实她很明白为什么秋子期可以理直气壮地谴责魔修,她也明白,为什么阴阳脸可以嘲讽地予以反击。其实她和阴阳脸有相同的欲望,都希望过的好一点,走的高一点,只是她更幸运,没有被逼到走投无路过。

      她的所有幸运和不幸,使她就像一个游魂,站在划定黑白两岸的分界线前,因为离边界太近,她看得见对立面的恨和痛,也看得见己方的坚持和立场。人人鲜明果断,只有她,深知千万般的“应该”,却在假设的“如果”中,没有丝毫立足之地。

      她站在线的这边,举起刀,再重重落下。

      一阵风起,卷过空旷的地面,死去的魔修尸身化为飞灰,扬到天空中,澄明天空逐渐暗淡下来,铁灰色的云团覆盖天际,从一端黑沉沉地压覆而来。
      天空逐渐阴云密布,越扩越大,逐渐覆盖整片村子。

      “什么天气,这是要起风了?”秋子期收拾完刚刚慌乱之间丢掉的法器,站直了腰,目瞪口呆。
      “是曲水的风暴波及到这里了吧。”沈晔道。

      这里已经没有可以破茧的魔种了。不知道曲水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秋子期有些担忧,甚至想掉头回去:“风暴居然扩张到了这个地步……温仙君他们会不会出事啊?”
      沈晔道:“白山道……仙君已经过去了。我们继续赶路吧,还要去周围的门派送信,找更多能帮上忙的修士去曲水,比我们自己过去更有用。”

      现在的曲水,没有用得着她这种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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