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也想辞职》渐尔

37、第三十七章

　　云端之上，长青伸出手悄悄拽了一下云岑的衣角。
　　云岑回过头：“怎么了？”

　　“刚刚下边好像还有人哦。”

　　云岑忙着赶路，匆匆一瞥的功夫，只留意到了需要清剿的魔修，闻言随口道：“是被魔修缠上的人族吧。”
　　魔修聚集的地方就会出现受害者，这群地狱深处来的野兽，以人为食，有人被缠上，倒也不奇怪。

　　“万一他们受伤了可怎么办呀，要不要掉头回去，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云岑没有投下一个多余的目光，淡淡道，“与我们无关，不要分心。”

　　自从魔界结界破裂开始，他和众多天兵天将便昼夜不停地四处奔波，清剿流落到人间的魔物，但是魔物的数量太过庞大，饶是他们一起分头围捕，也总有漏网之鱼。尤其那些生了神智的大魔，能躲会藏，还有的能伪装成人形，往人堆里一扎，根本看不出异常，分辨的难度很大，更不要说击杀了。

　　云岑这次缉捕的就是一只会伪装的大魔，杀掉了一个卖包子的小贩，披上对方的皮，混在人堆里，若不是长青闹着要吃包子，偶然看出对方的破绽，不知道还要牺牲几条人命。
　　他们追着那只大魔，一路追赶到这里，对方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只大魔极为狡猾，就刚刚随手处理魔修的功夫，一眼没注意到，不知又跑到哪儿去了。

　　“长青，你看到魔物向哪个方向跑了吗 ？”
　　“去那了！”

　　长青伸出小手一指，指尖指向的方向，乌云汇集，隐有电闪雷鸣，风暴正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延伸到二人的头顶。

　　云岑暗忖，如果没记错……那是曲水的方向。

　　***

　　林府。
　　风暴的中心站着一个形状怪异的人，之所以说怪异，因为他的四肢肿大，脑袋足长成了常人的四五倍，但看上去还是个人形，四面八方的魔物好像被召唤一般，顺着风暴的席卷向他聚拢，在接近他身周时，被风暴的力量撕扯碾碎，完全吸收进怪异的人型体内，人型就这样不断涨大，拔高，臃肿得好像随时要炸开，衣服被撑的变形裂开，破破烂烂挂在身上，隐约露出内里腐烂的脏器。

　　风暴的四周，林府化为一片狼藉，七零八落散布修士的残肢断骸，有人想要靠近，立刻一同绞成碎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仙长——”
　　“林怀怎么会变成这样！”
　　“居然还有这种魔修？！”

　　燕庭麟脸色阴沉，站在风暴的中心之外。眼前这幅场景，已经不是魔修不魔修可以解释的了，很显然，林怀在召唤和吸收其他魔物的力量，并不断扩大自己，如果不能中断这场风暴，林怀最终会变异成什么样子，就难说了。
　　必须在风暴结束之前杀死他。

　　“仙长，我们靠近不了！要怎么办？！”

　　燕庭麟右手抬起，一条金色长鞭随之化现，他扬臂一抽，迅猛的攻击直奔林怀而去，灵力穿透无数魔物的粉末，直打向林怀，打断了他的动作。

　　僵硬臃肿的人形静止原地，疑惑地向着个方向望过来。

　　“抓住机会。”

　　风暴短暂停止，伺机而动的修士们闻言立刻召出武器，无数光影瞬发而至，但他们的境界低于现在的林怀，所有攻击都如泥牛入海，连林怀的一根毫毛都伤不到。林怀甚至没有任何阻挡的动作，只是望向燕庭麟的方向，缓慢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露出内里腐烂的舌齿，就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具一样，一步一步，移动过来。

　　“他！！他没受伤！！”
　　“他过来了！！”

　　燕庭麟向后一跃，挥动金鞭，无数灵力交错，汇聚成一道尖锐的灵力鞭光，直直打向林怀的脑袋，就在即将接触到他的一瞬间，一个令所有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发生了。

　　巨型的丑陋头颅裂成两半，鞭光从裂隙中穿过，裂隙重新合拢，回归原样。

　　“这到底是……”
　　燕庭麟从没见过这种魔，能够吸收召唤其他魔物，还能不拘泥于形体，自由变化，甚至有神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怀看见惊呆的众人，嘴巴咧得更大，巨大的手穿出风暴，直接抓住一个修士，扔到嘴巴里，修士甚至连叫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咯吱咯吱”几声，就再也没了声音。

　　“糟糕！”
　　如果他吸收的养分会成为他的助力，这样任他吃下去，他只会越来越强！

　　“结十方阵，困住他！”燕庭麟立刻下令。

　　如果攻击可以躲过去，那么结阵呢？
　　十方阵，顾名思义，从十个方向同时困住阵中人，除非林怀把自己碎成碎片，否则，绝不可能逃出十方阵。
　　燕庭麟从没见过碎成碎片后还能存活的魔物，魔物的弱点是丹田里的魔丹，魔丹一旦被摧毁，即使再生能力再强的魔物，也只能迎来死亡的结局。

　　众修士听到命令，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四散开来，以燕庭麟为阵眼，结成十方阵，燕庭麟的灵力沿着十方阵的每个节点循环送出，最后一道灵力传回燕庭麟手中，众人形成一张牢不可破的天网，将林怀锁定在原地。

　　燕庭麟双手结印，印成的一瞬间，有如万千繁花骤放，沿着网的每个节点蔓延而去，形成一道几乎无形的屏障，将林怀与外界隔开，风暴应声而止。

　　“啊……好像不需要我们了。”
　　屋檐后，温敛意探出半个脑袋。
　　“燕庭麟控场了。”

　　贺遂昭从另一边探出半个脑袋，看清现场状况，道：“他控不住，双方差距太大了，一会儿这魔物就能突破出来……”
　　“差距很大？”温敛意有些吃惊，“燕庭麟怎么说也是一宗长老，仙胎人族……”
　　贺遂昭观察了一下形势，很快做出判断，“这个魔物靠吞吃其他魔物来增加自己的魔气，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已经长这么大了，现在的程度……不亚于云岑，勉强可以和我交手吧。”

　　温敛意不用听也知道这话里边掺了贬低云岑抬高自己的私货，把水分去掉听，意思就是这个魔物的水平，得贺遂昭亲自出手，或者云岑来到现场才有可能解决。

　　而现在的贺遂昭明显没有出手的意思，看见林怀被困，他好整以暇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坐下来，看戏一般津津有味，温敛意问道：“你不出手？”

　　不是说不能失职吗？

　　贺遂昭耸耸肩：“救仙族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哦，忘了，你们仙魔不两立来着。

　　“要收拾林怀，现在不是最好的契机，”贺遂昭翘着腿，悠闲自在，“我们且在这儿坐山观虎斗，等到这魔物杀了燕庭麟，或者他们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这是把燕庭麟当成探路石来用了啊。
　　温敛意忍不住在心里为燕庭麟点根蜡烛。

　　燕仙长，并非我不帮你，这个情况……实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于是温敛意也采取静观其变的策略，把自己当成观众，认真观察场内的每一个变数。他真正能够投入实战的机会不多，能够现场观战，也可以弥补自身经验缺失。

　　果真像贺遂昭说的一样，林怀开始突破天罗地网，依靠一身臃肿的魔气，硬撞上金色鞭光绞成的绳索，一次两次，就有修士顶不住这股霸道的力量，嘴角流血，武器碎裂。
　　温敛意看得紧张又着急，瞥到贺遂昭，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专心等着这次冲突的结果，准备在最有利于他的一刻出手，一举拿下。

　　温敛意倒没别的想法，贺遂昭能愿意出手整治这些魔物，已经出乎他意料了，如果去要求他放下仙魔两族的芥蒂出手救人……温敛意自认没这么大的面子，谁都不是圣人，没必要以自己为筹码，把别人推进两难的选择中。何况贺遂昭的决定很理智，如果易地而处，难保燕庭麟不会做出更恶劣的选择。

　　但是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自从穿越过来后，温敛意处处能感觉到这种莫名的不对劲，一开始是人物和事件与原书对不上，后来是书中和现实重合的线索，这种感觉就像偶然划过夜空的流星，转瞬即逝，来不及捕捉。
　　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忽视自己的直觉。他所感觉到的怪异的地方，很可能是忽视了的重要线索。

　　温敛意仔细回忆这股怪异的感觉来自何处，他闭上眼，从前几天的记忆开始检索。
　　他们一行四人，从林府出来后，就到了秘境寻找魔物，找到魔物，顺着魔物追击到曲水，和沈晔、秋子期分兵两路……等等，分开之前，沈晔好像收了个信息。

　　是谁的信息来着？
　　是……

　　林为君的声音出现在脑海：
　　“所以我猜，林怀不是那些魔物的首领，他也只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被我杀死之后，尸体还被幕后主使操纵着，背下所有的黑锅。真是物尽其用。”

　　流星被瞬间捕捉！温敛意脑中警铃大作，如果他们在这里坐山观虎斗，准备收渔翁之利……那林怀背后的人，是不是也在等他们出手？！

　　一瞬间，原本置身事外的心情骤然沉到谷底，隐秘的观众席好像被突然铺陈在烈日炎炎之下，聚光灯汇集一处，好像他们的每个动作，都被那背后无名的观察者尽收眼底，丝毫不差。

　　温敛意背后一阵阵发冷。

　　是啊，抓住林怀有什么用？造出这桩事件的人没有抓住，他们贸然闯出去，也只是成为新入局的棋子而已，看不清执棋者的手就匆忙上场，不是成为牵线木偶，就是成了被牺牲利用的炮灰。

　　温敛意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靠近了贺遂昭，提醒他这件事。
　　贺遂昭愣了一下，一时间居然忘了这茬，手下一颗弃之不用的棋子都有这样的力量，背后的人……又在筹谋什么呢？

　　细想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温敛意闭上眼，无数纷繁的线索汇聚在脑海里，他快速分析道：“如果……把我们的分析和林为君提供的线索结合起来，林怀也不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他中了傀儡蛊，被幕后主使操纵着养魔物，杀族长，背黑锅……能操纵他的，是谁？”

　　贺遂昭看戏的心情全没了，看林怀的眼神，多了点看仇敌的味道：“能造出这种东西，不会是无名之辈。”

　　虽然大部分修士都喜欢寻找宗族门派当作庇护，但是三界之中也有不少散修大能隐世而居，很难一一排查干净。但是搞出这么大阵仗，甚至把一个三界闻名的修仙世家算计在内，又随手抛弃，贺遂昭不相信是哪个闲云野鹤的散修做的。

　　温敛意的思维更缜密，在有确定的证据前，他不会随便否定任何一个可能性，“傀儡蛊的线索，会不会就是指向这个？”

　　傀儡蛊是他们得到的第二个重合线索，在故去的林家老族长身上发现，又揭出了林家通魔的隐情，现在……会不会也是在提示他们，要沿着林怀的傀儡蛊一起查下去，抓到背后真凶为止？

　　贺遂昭掂量了一下，他们现在得到的线索太少，还无法摸清楚《神劫》作者给线索的标准。第一个线索是自己，或许意图是给温敛意提供助力，但也不能排除是让温敛意警惕自己，刻意制造矛盾，增加他行动的难度。

　　两个思维方向，推导出的作者意图是截然不同的。需要他们用不同的态度去应对。就像第二条线索，到底是作者好心给提示，还是故意指引他们查的更深，想让他们成为引蛇出洞的诱饵，为幕后的博弈增加砝码呢？

　　他希望是前者，但，也必须为后者做出打算。在他们弄清楚这潭子的深浅前，一切行动，都必须以自保为上。

　　事关温敛意，贺遂昭不得不谨慎，打消了等人两败俱伤后出去冒头捡便宜的打算，身子埋得低调了很多，道，“这个顺藤摸瓜的思路没什么问题，但是……林怀的傀儡蛊，只怕不好查。”
　　“为什么？”

　　“林怀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口供和记忆是没办法调出来的，根本无处下……”

　　温敛意脑子里又“叮”地一下，亮起来。
　　“林怀已经死了，那他现在是怎么动的？”

　　场地中，林怀已经撞碎了包围他的天罗地网，精准地抓住修士就往嘴里塞，周围不断有修士攻击失败的声音，和惨烈的嚎叫。

　　“当然是被傀儡蛊操控……等等，你想做什么？”
　　“如果他的迎战和反击都是被操控的，是不是证明，操控者此刻就在附近，才能针对现场情况，做出精准的应变？”温敛意双目炯炯有神，“最重要的是，对方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知道林怀死了的人不多，燕庭麟只通过记忆珠知道了谁进去过牢狱，又出来了，却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所以说，现在在场的人里，只有他们和操控者知道林怀是个被操控的尸体。
　　而操控者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存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他们是黄雀了。

　　“傀儡蛊的控制范围有多广？”温敛意问道。

　　贺遂昭眉梢微挑。

　　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一份清醒的头脑，冷静地处理所有信息，寻找可能出现的破绽，利用信息差制造自己的优势，根据情况快速下决断。
　　明明有着超出寻常的理智，却没因为这份理智而傲慢自负，而是以一种广泛的温柔理解着他人，包容不同的性情，不因差异生出贵贱之心。

　　真的很难不喜欢。

　　这么想着，贺遂昭没忍住，快速贴近，偷袭一样“吧嗒”一下温敛意的脸颊，在对方惊愕开口前，迅速撤回，端正神色道：
　　“很广，但是这一片地方的地势不低，想要看清战斗的情况，随时作出反应……能藏身的地方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