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也想辞职》渐尔

46、第四十六章

　　丹川秘境是什么地方？

　　温敛意看贺遂昭，贺遂昭耸耸肩。
　　虽然他是比温敛意更了解这个世界，但是元清宗掌握的秘境不对外开放，属于宗门内部信息，他也不清楚。

　　“沈晔她们会知道吗？”
　　这么想着，青鸟带着回信送到了。两人拆开信的同时，元清宗那头，沈晔跟着石满心报上了名。

　　“你们是报小组还是单人？”
　　三人面面相觑，问道“小组是什么章程，单人又是什么章程？”

　　“若是单人，赢了大比后，仙胎人族的名额就落到个人头上，若是组队，那就落到队长头上，”负责登记名单的修士和沈晔相熟，多说了一句，“我建议你们先报单人的，进了秘境后若是想法变了，还可以再临场组队，但若是组了队，就不能拆了。”

　　三人报了单人，报名的修士又贴心补充道：“单人进入秘境的入口是随机的，你们到时候进去了未必刷在一个地方，多准备点信号弹、联络符一类的法器。”

　　“多谢。”沈晔承他的情。
　　“谢什么，”登记修士随性一笑，“你上次帮我的忙，我还没谢过你呢。”

　　其实沈晔自个儿都记不清什么时候帮过谁了，但是话说到这儿，难免要多聊几句联络感情，她便问道：“能帮上忙就行，你不参加大比吗？”

　　修士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没什么志气，只想安安稳稳混日子，左右现在过得也不错，干什么非得去争那个仙胎人族呢？”

　　也不是人人都想出人头地的，百年寿命倏忽即过，不好好享受当下，去拼个累死累活的仙胎人族——难道仙胎人族就长生不死了？

　　他好歹也是在元清宗混到了个内门弟子，人间界里算得上身份了，偶尔接点任务赚赚钱，赚够了就出去花一花，花完了回宗门分配的小院儿睡几天，不劳神修行，也不费心钻营，仙帝也不见得有他现在的日子清闲舒服，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沈晔笑道：“你倒是蛮看得开的。”

　　修士摸摸头：“嗨，就这么回事儿嘛。”

　　“对了，这次蓬莱宗会来修士，你等蓬莱宗的修士到了，和他们多说点秘境的情况，”沈晔道，“另外再帮我们传个话，我们先进秘境看看情况，等他们进了秘境，就用传音石联系我。”

　　传音石这东西的好处是不需要青鸟送信，但也有个坏处，就是有地点限制，两块传音石相隔位置超过一定距离，就会传不出消息。
　　幸而秘境的大小一般在传音石的作用范围之内，不然没有青鸟，秘境内联系队友都很麻烦。

　　“蓬莱宗？”修士皱眉，“不能啊，他们宗门从不参加宗门大比，这都多少年没来过人了……”

　　沈晔笑道：“这次会来的。”

　　修士道：“行吧，保证把话带到。”

　　秘境入口开放三天，期间修士可以自由选择进出的时间，许多修士为了时间更充裕，掐着点进秘境，石满心也是奔着仙胎人族的名额去的，跟着一起踩点进了秘境。秋子期只是想要薅点秘境里头珍贵的炼器材料，对名额不是很感兴趣，和沈晔一起去采购了点符纸之类的消耗品，等到了第二天，秘境入口的人少了些，才不紧不慢进了秘境。

　　在他们踏进秘境的同一时间，元清宗。
　　登记名单的修士一脸严肃，对着面前两个看上去灵力低微的修士嘱咐道：“沈晔在秘境里等你们了，有什么问题，用传音石联系她就是……但是她是单人报名，你们俩确定要组队吗？”

　　修士低头又看了一眼两人报上来的名字：“温敛意，温昭？”

　　温敛意心虚，坐立难安。
　　不少人知道小魔尊的名字，为了掩饰身份，贺遂昭顺手把他的姓拿去用了。若不是原身足够低调，温敛意这个名字没多少人知道，不然估计他也要改写贺遂意……互相换姓什么的，实在有点亲近过头了。

　　“不是说组队可以传送到一个地方吗？我们组队，”贺遂昭随意道，“挂他的名字。”

　　小魔尊照旧易了容，不耍脾气的时候看起来有点乖，今天没编头发，垂在肩上那一缕头发打着卷儿。
　　“秘境入口在哪？”

　　登记的修士拿出两个手环：“跟着指示走便是。”

　　手环很细，乌木上刻了一圈金色符文，套在手腕上，和原身的小铃铛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温敛意晃晃手环，眼前浮现一个指示的标记。

　　“这个应该只有戴了手环的人才能看见，”贺遂昭道，“秘境的入口是保密的，用了障眼法藏起来，应该不会随便叫人知道，估计这次是设计了一个传送阵，直接传送进秘境吧。”

　　指示的标记非常灵活，先是指了个方向，然后化成一只小鸟的样子，笔直摔到地上，啪唧摔成一个箭头。

　　“这什么意思……让我变成鸟，然后摔死？”
　　贺遂昭摸摸下巴：“那个方向……应该是指落雁崖吧。”

　　“落雁崖？”

　　“落雁崖是元清宗的一个地点，元清宗开山老祖就是在落雁崖悟道后建立宗门，算是举世皆知的地方了。把传送阵设置在那，既不担心外边的人误入，也不怕别的宗门的人不知道。”

　　温敛意大概明白了，落雁崖这种地方就类似首都经典旅游景点似的，哪怕一辈子没出过家门的人也听说过。
　　但他这种没有这个世界的“常识”的人例外。

　　***

　　元清宗，落雁崖边，冷风呼啸，大雾重重。

　　温敛意站在崖边，为了伪装成低级修士，两人刻意压制自身的灵力，没有灵力护体，浓重大风刀子似的从布满浓雾的崖底冲上来，刮得人脸颊生疼。

　　“是我理解错了吗？这个箭头怎么指的是崖底？”
　　温敛意站在山崖边，拽着贺遂昭的袖子，探出半个身子往下头瞅了一眼。

　　大雾重重，看不清有多高。这要是掉下去，是三秒撞头，还是一辈子也碰不到底啊？

　　脚尖踩在悬崖边缘，温敛意有点紧张，腰上揽过来一只手，刚刚好把他圈在怀里。
　　小魔尊的身量比他还高，垂眼望过来，带着明亮的笑意：“哥哥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我护着你。”

　　不一样的面容，眼底蕴含着同样的情感，温敛意心脏莫名空出一拍，仓促别过脸，握上揽在腰间的手，十指紧扣。
　　“我不怕。”

　　有贺遂昭在身边，他很安心。

　　阴冷灰色的风掀起衣袖，擦过耳边，仿佛来自亘古以前的苍凉叹息，湿润的水露润湿睫羽，携手跃下的一瞬间，无止境的失重感扑面而来，温敛意不自觉攥紧手，指腹捏的发白，贺遂昭温和有力地反握。

　　他总是在回应着他。

　　穿越过来之后，他就一直依赖着贺遂昭，温敛意对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太多不了解不知道的东西。这种依赖就像抓着救命稻草，因为太过本能，逐渐模糊掉了边界，像在温热的水泡着，体温随着水的温度变化而变化，愈来愈烫。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温敛意模模糊糊地想，感觉会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没等他想出来一个结果，浓厚的云雾逐渐散去。
　　眼前溪流潺潺，鸟鸣阵阵，远处青山隐在云雾之后，重重桃花染粉半边天，烟霞烂漫，无尽落花如雪纷纷，幽淡的香气若隐若现。

　　仿佛人间仙境。

　　两人安稳落地。温敛意被景色吸引得回不过神来：
　　“这里就是丹川秘境吗？”

　　有点想象中修仙的那个感觉了唉。

　　贺遂昭四处张望一圈，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没有看见别的参赛修士：“大比的规则是什么来着？这里怎么没人呢。”

　　“杀秘境里的魔物，每个魔物的分值不同，最后按照总分排名，第一名得仙胎人族的名额，第二名和第三名除了奖励的仙丹和法器，还可以进神冢……神冢是什么地方？”

　　“上古神族埋骨之地，神族遗留下的神器都埋在那，什么刀枪棍棒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太阿剑就是神冢中的一把神器，不过这些神器性子傲得很，一般人它们看不上眼，进去了也未必能带出来什么，”贺遂昭道，“你想去吗？这次试炼，在秘境里得到的东西可以归自己所有，我记得你的箫坏了，说不定神冢里有更好的箫。”

　　温敛意腰侧空空，坏掉的箫放回小得天了，他更愿意用青藤术，“神冢在丹川秘境？”

　　“或许，可以问问那个有太阿剑的人族。”

　　贺遂昭只记得太阿剑，没记着人家的名字。

　　“你说石满心？她好像参加了这次大比。”

　　话说到这儿，摊开事先领的地图，丹青水墨绘制的秘境地形上，用朱砂点出魔物的方位，这些魔物是仙官们为了这次大比特地放进来的，不同种类、不同境界的都有，分值大的魔物勾勒出了大概的样貌，小分值的魔物只是个小红点，密密麻麻挤一堆。
　　就在两人记忆地形的时候，有几个小红点消失了，地图的上方金色字体显现出“元清宗尤羚击杀二级魔物，总积分395，排名145””“元清宗石满心击杀三级魔物，总积分301，排名757”的字样，转瞬消失。

　　温敛意看了眼自己的手环，手环的内测写着他的名字，后边缀着“击杀0，总积分0，暂无排名”。

　　“……看来她应该在忙着攒积分，这要紧的关头还是不给她添乱了，问问沈晔吧。”
　　他们这一趟进来只是为了寻找和神族有关的遗迹，不参与杀魔物的比赛，这个排名没有意外应该是不会动了。

　　温敛意拿出传音石给沈晔去消息，等消息的期间，贺遂昭已经浏览完了一遍地图：“这个秘境好规整，还挺好记的。”

　　秘境四四方方，就像一个巨大的方块，每个小区域的分割形状也接近于方形，他们现在地处桃源区，隔壁是绿湖区，集中了不少魔物的小红点，此外还有雪山区、密林区、云海区等，大大小小的方块拼在了一起，跟拼图似的。

　　“好整齐……”
　　“什么？”
　　“这个布局不像是自然生成的，”温敛意问道，“倒像是有人拿着尺子刻意规划过的，和函杨旧郡完全不太一样。”
　　“函杨旧郡是古都遗址，是城镇，丹川秘境是上古神族大能居住的地方，更像私人庄园，可能是大能的个人偏好。”

　　原来他们是到了别人家里来霍霍啊。
　　看来是个有点强迫症的上古大能。

　　沈晔回消息很快，据她所说，她在传送点发现了点古怪的东西。一说到“古怪”，温敛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本神书，直觉或许和神族遗迹有关系，于是要来坐标，按地图找到她的位置。
　　“离得这么远？隔了大半个秘境了……”

　　这要御空飞过去，怎么也得小半天的功夫，如果要绕开魔物多的区域，费的时间就更多了。

　　贺遂昭：“大比只进行十天，我们节省时间，直线穿过去。”

　　他的手指从桃源区笔直划出一道直线，点像沈晔所在的位置，画出来的路径径直穿过整片地图最热闹的、红点最密集的区域。

　　“从这里走。”

　　***

　　密林中暗无天日，潮湿黏腻的绿色稠得化不开，黏在视野四方，铺天盖地，浓得人头晕目眩。

　　这是石满心进入密林区的第三天，排名悬在七百名左右，斩杀了十几只魔物，大部分是前两天杀的，今天只杀到了两只。
　　现在想抓到一只魔物杀太难了。

　　前两天，秘境刚刚开放时，作为魔物重点集中的密林区吸引力大量修士的注意。第一天，因为大部分修士传送进的位置不同，有人远有人近，密林区的修士少，直接传送到密林的石满心借地势之便，足足杀了十只魔物。
　　等到了第二天，许多修士赶到密林区，魔物便不像第一天那么好找了，成果比第一天少了一半。

　　而等到了第三天，更多修士发现魔物不像想象中那样好杀，尤其高等级的魔物，不是低境界修士可以一人对抗的，一些修士放弃仙胎人族的名额，退而求其次，转求魔物的牙齿和骨骼魔丹这一类高价又珍稀的材料，开始组队，寻求高境界修士的助力，大家各取所需。

　　石满心这种独自奋战的低阶修士的处境就更难了。

　　分值最高的高阶魔物被小组合作的修士们分工诱捕，逐个击破，他们人多好做事，石满心连魔物的影子都难摸到。今天快过完了，她只杀到两只，还是别人指缝里剩下来的。

　　可以想象接下来几天会是什么情况。
　　组队的修士会越来越多，高排名的机会还是会落到高境界的修士手中，这场大比，说给了低境界的修士机会，但其实，更受益的永远是那些资质好、境界高的人。

　　石满心想到了进入秘境前，沈晔说过的话。
　　其实，沈晔是对的，有些事确实改不了，天生如此，已成定局。石满心不是傻子，她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她更清楚，自己不是甘心低头的性子。
　　她是那种明知是死局，也要拼到最后一刻，知其不可为而为的人。要她认输，比要她死还难受。

　　时已入夜，石满心找了一个十人合抱粗的大树，在树枝上将就着歇息。她疲惫了一日，需要缓一缓灵气。
　　树木高入云霄，最窄的树枝也有一张床铺那么宽，石满心盘腿坐下，正要运气，听见头顶有声音传来。

　　“石满心？”

　　石满心抬头，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那人的脸，正是白日里围剿了一只高阶大魔的小队里的一个队员。

　　“怎么了？”

　　“你还一个人啊？要不要来我们队？”那人道，“外围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明天打算往密林深处走走，但是今天碰上的几只魔物皮太厚了，我们队剑修的剑都砍折了，正缺人呢，这不是想着你有太阿剑，肯定比寻常法器更经用。你要是愿意加入我们，魔丹送你！或者你有需要的材料，都让你先挑！”

　　魔丹是个好东西，可以拿去和仙官们换到珍稀的仙丹和法器，这个条件算是有诚意了。

　　“不了，我还不想组队。”
　　石满心没有丝毫犹豫。
　　那人有些遗憾，缩回脑袋，和队友小声说着话。

　　经过一日的消耗，修士们大多都休息下来了，夜深寂静，浓密的树冠后依稀透着点光线，是歇在头顶的修士们围着灯在说话，聊着分材料和明天去哪儿的事。
　　几个人悄悄讨论的声音，顺着风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她拒绝了……没有办法，再想想别的法子……”

　　“拒绝了？她还想争仙丹人族的名额？”
　　“居然还不死心，真是异想天开……”
　　“自视甚高！”
　　“她有太阿剑嘛，能得到神剑的认可，心气儿难免高点，多输几次就认清现实了。”

　　“有太阿剑又有什么用，一个聚丹期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也没见她跨境斩杀高阶魔物啊，不过如此嘛，真不知道太阿剑为什么会挑中一个废物……”
　　“别说这种话……”
　　“我又没说错，她的排名才两百多……哎呀，又掉了，现在三百多名了，嘻嘻，等着瞧吧，说不定过两天她还要来求着加入咱们队呢，毕竟咱们队长的排名已经挤进前五了。队长，拿了仙胎人族的名额可不能忘了我们啊……”

　　声音咕咕哝哝，像即将沸腾的水，被壶盖遮得严严实实，在无人注意处涌起，又平复下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重重树冠遮蔽一切光线，随着说话声消失，上方的几点微弱灯火熄灭，她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压抑的寂静浓稠得像胶，胶住她的喉咙和耳朵，她合上眼，也合上黑暗后窥伺、嘲笑的目光。

　　石满心靠在树干上，笔直的后背贴着粗糙的树皮，她微微蜷缩起来，抱着锈迹斑斑的破剑，额头轻轻抵在剑鞘上。
　　密林的黑夜没有星光，只有一片黑暗。星星是什么样的来着？太久没有抬头看过天空，石满心有些想不起来了，但她觉得，星星应该是铁腥味儿的，冰冷刺鼻，就像她握着的剑一样。

　　只要她还握着剑，就握着自己的星星，不会惧怕任何黑暗，也不会迷失方向。

作者有话说

　　[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