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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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秘境的第三天，秘境内的板块移动了一次后，就没再动过。在板块移动之后，秘境完全打乱，地图彻底失效，大半参加大比的人族修士从监视视野中消失，督察一职名存实亡。
云岑缓缓睁开眼，微微上挑的眼尾染上竹林青色阴影，睫羽振动，一瞬间，以他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内，极其细微的嗡鸣声收摄到耳边，凝成一线，“叮”地绷断。
神识没有探到这片区域有人族活动的迹象。
几个跟随的仙官从四周聚拢而来，踏着深青色竹影，一袭白色官袍在浓密的阴影中晦暗不清：
“仙尊，和其他几个区域的督察通了消息，都没有发现人族活动的迹象。我们要再换一片区域搜索吗？”
“这已经是搜查的第四片区域了。”
密境中的仙官十人一队，每队负责三个板块的督察。云岑身为总督察，其余几个队伍的探测结果要实时向他汇报，大约每个时辰通一次消息，所有队伍探测的区域都算在一起，目前探测了十三片区域，一个人族修士的影子都没发现。
整个丹川秘境内，总共不到二十个板块，在诡异的板块移动之前，魔物密集的地方，人族修士最多，魔物稀少的地方，也有奔着秘境草药和珍稀宝物去的修士。总归，哪怕是雪山区这种贫瘠高寒之地，也是有人族活动的。
怎么这板块一挪动，把人都给挪没了？
云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手下一名仙官暗自骂自己，早先高兴的太早了，说什么只要秘境的门没开，人就在秘境里肯定丢不了这种话。却忘了，丹川秘境可不是函杨旧郡。函杨旧郡那种对外公开的秘境，情报都被公开的底儿朝天，大可放手施为。
丹川秘境却不是这样。
丹川秘境作为被发现的最早的秘境之一，是元清宗宗门镇门之宝，历代宗主的传承风水宝地，密不外宣。原本，只有元清宗元婴资质的修士才能入内。
人族修士的修炼过程异常艰辛，哪怕是资质上佳的修士，也要一步步从零开始，筑基期用灵力洗筋伐髓，将血肉之躯扭转为可以容纳灵力运行的道体。转脉期炼化五行灵气，转为己用，资质高的转化率就高，炼出的灵气更加精纯，杀伤力也强，资质低的，灵力驳杂，资质更低的甚至走不到转脉这一步，只能停在筑基期，比普通人强上一些。
大多资质低微的弟子就卡在这两个关卡，或者无法转化灵力，或者转化出的灵力驳杂，力量低微。但这已经是凡人梦寐以求的结果了，能一步跨进仙门，总比当个庸常凡人吃苦受罪的好。因此不少凡人倾家荡产、不择手段也要想跨进这一步，却求告无门。
资质再好些的弟子，等到了聚丹期，可以将转化的灵力凝结为丹，在体内造出一个供给灵力的源头。之后元婴期，再将聚丹转化为更精纯的元婴，身体经过进一步的淬炼，有资格攀望仙胎人族。
这过程中，每跨越一个境界，都是在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在破境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丧命黄泉。每个宗门氏族都会给自己门内的弟子准备一些天材地宝辅助破境，或者丹药或者阵法。
只有底蕴深厚的宗门——比如元清宗、曲水林氏，才能利用宗族秘境内上古神族遗留的精纯灵力辅助弟子修炼和破境，效果远远超过任何天材地宝。
若非这次大比需要一个未对外公开过的秘境作为场地，作为元清宗秘密武器的丹川秘境，只会继续神秘下去。
“仙尊，出这档子怪事，是否要找李宗主问清楚？”
云岑未多思考，便否决了这个提议。若要联系李怀真，就得打开秘境出口。秘境出口一开，三日之后才能再次关闭，可焉知他们要找的人不是在等此刻？
若对方在这期间趁乱逃出去，那这次秘境就白谋划了。
“再找一找，还剩一半的区域没有搜过，现在下结论太早了。”云岑道。
下属仙官领命，心里有些忐忑。
自从青月取灵开始，仙官们做事儿样样不顺。先是封天门，封出一场三界巨震，魔物潮水般涌向人间，之后又是曲水动乱，整个林氏都没了，紧急派遣仙官驻守曲水，才算稳定下来。
现在，这趟秘境居然也出问题。
她心中隐隐不安，静谧的竹林中，无尽的风吹过竹梢，摩擦出细碎的呜咽声，被重重竹影掩盖在深处，好似某种不祥的预兆。
“这种传承久远的秘境，难免有些上古大能遗留的机关，或许是谁误触了，”有仙官道，“人族不会死的无声无息，就算被魔物吃了，也会剩下骨头血迹，只要仔细找，总能找到端倪。”
“若只是被吃了……倒还省事。”
队伍里不知谁悠悠说一句，所有人都沉默起来。若这些修士只是被吃了，或者遇到什么意外死了，倒也没什么，秘境试炼，难免死伤，就是人族修士全军覆没了，也与他们没什么干系。
但万一秘境藏着的魔种在暗中动作，他们就会失去先机，非常被动。
云岑眉头紧蹙。他使用神识大范围探测整个竹林区，不仅没有感知到人族活动的迹象，甚至魔物、动物活动的迹象都没有。一路过来，除了自己人，探测到的活物就只有零星飞过的几只鸟而已。
整个秘境像被什么东西清理了一遍，寂静的可怕。
“仙尊，我们还要继续找吗？”
“找，”云岑道，“区区魔种不足以撼动上古秘境，这种异动背后想必还有其他的原因。”
***
石满心醒来时，发现自己处在溪水中央。
冰冷的水流淹没到她的膝盖，往前看，是跌宕悬崖，溪流汇聚成瀑布，一往无前向悬崖下冲去。
身后，溪流的源头隐藏在浓郁的灰色迷雾之中，湿哒哒的雾气黏住人的眼睛。她低下头，衣袍被水浸得很重，衣摆上绣制的护身符纹完好无损，腰侧，太阿剑隐隐泛着一层浅淡的白色光晕，毛茸茸的光点从龟壳一般坚硬的锈蚀下飘出来，无声地贴近她，在身周组成一道柔软的保护层，像是某种庇护。
石满心从没见过太阿剑这个样子。
见到石满心醒了，锈蚀下的光圈黯淡下去，身周的光层逐渐透明，仿若无物。
石满心伸出手，手指触及光层以外，立刻感知到一种尖锐的召唤像是某种急切的催逼，又像跃动的鼓点，浑身的血液都因那一点接触而沸涌起来，她立刻抽回手，声音触及透明的壁障，像沉进水里，悄无声息。
她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石满心试图回忆，丝毫都想不起来。好像上一秒还在前往绿湖区的路上，下一秒就凭空出现在这似的。
没有前因后果，记忆完全截断。水流声绵密狭长，灌满人的耳朵，搅乱人的思维。无边的雾气之中，不见来路和去处，若不是太阿剑护主，就算有人趁机杀了她，她都不知道。
石满心登时寒彻入股。
什么时候中招的？
大脑一片空白。
冰冷的雾气浸湿发丝，黏住她的面颊，石满心脸色煞白，不知是后怕还是被溪水浸泡导致。她迈开腿，逆流跋涉到岸边，攀住岸边的石块，勉强上岸，用法诀烘干衣物，环顾四周。
地图不能用了，石满心无法判断自己是到了哪一片区域。她向前走，浓雾依稀散开，宽大的绿色树叶吊在树枝上，重重的坠下来，叶面被雨雾洗的发亮，是模糊的视野中唯一清晰的东西。
石满心将手扶上剑柄。若是沈晔在这里就会意识到，她感到不安。
这是石满心心中不安时的下意识动作，将手扶上太阿剑的剑柄，好像借此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手边有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太阿剑就是她一切底气的来源。
石满心越向前走，脚下的泥土越松软，到最后，简直像走在泥沼里，湿黏的泥土粘住鞋子，每抬起来脚，就像被土下的什么东西拖拽住脚步，死死向下拉扯。
在泥水淹没脚背时，石满心停下脚步。
不能再往前去了。如果她没记错，秘境的地图中没有标注过迷雾区或者沼泽区。也就是说，她深处的这片区域，原本未必是这个样子。
难道是魔物的手笔？
她原地站定，人处在这种空旷磅礴的深林之中，会生出一种渺小的错觉，好像周围巨大的树木组成了一张即将包合的嘴，将她整个人吞吃掉。
石满心定了定自己的情绪，拔出太阿剑，剑身恢复成了以往暗淡无光、残破不堪的模样，拔剑时，听到破旧铁器剐蹭的，刺挠耳膜的声音。
其实，她无法使出太阿剑的全部能力，
古旧的剑刃指向前方，石满心运气灌注灵力，剑身再度发出微弱的光芒，霎时间，一声清啸犹如龙吟，势如破竹般涤荡一切黏稠黯淡的浓雾，周围视野骤然清晰，苍老的古树上垂下后重藤蔓，树林的更深处，有人影缓慢地向前移动。
是谁？
石满心腾空一踩，避开泥潭，借着树形的遮掩，向人影的方向暗中移动，直到快要接近时，停下脚步。
人影确实是一个人族修士，看服饰应该是别的宗门的人，正在沿着泥泞的小路，向森林的深处走去。
这是要去哪？
石满心又靠近了些，这个人族修士好似毫无所觉，拖着缓慢的脚步向前，石满心仔细观察，发现这人四肢僵硬，浑身肌肤像是涂了石灰一样惨白，两只眼睛无神的半睁着，全然不顾脚下逐渐深重的泥沼，如同行尸走肉，只自顾自向前走。
石满心谨慎地施了一个小法术试探情况，一朵烟花炸在修士耳边，那行尸走肉一样的步伐顿了一秒，很快，又被什么拖拽着似的，继续向前走。
这人行进的前方，雾气浓重，晦暗不清，仿佛在深处酝酿着什么，深林中鸦雀无声，静得令人汗毛直竖，踩踏泥浆的声音钝而无力，深深地陷进这片旷远深邃的寂静之中，了无回响。
没有知觉，反应很微弱，自主意识不强。石满心想到自己刚刚醒来时的画面，难道太阿剑唤醒她前，她也是这样迷迷瞪瞪地往前走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石满心稍一思索，抬脚踩着古木枝干，借力跃至更高处，俯视下方，慢腾腾前进的修士渺小成一个蚂蚁，再度运气，太阿剑的光芒明晰起来，周身灵气涤荡尘雾，辐射范围涟漪般不断扩大。
脚下的范围清晰起来，近处的泥沼和远处的山林一并现出原形。石满心瞳孔骤然紧缩，雾气散开后，雾中暗藏的一切都展露无疑。
就在这广袤深暗的丛林之中，一个个米粒般微小的灰色身影，密密麻麻，蚂蚁一样陆陆续续地向同一个方向走去。他们对身周和脚下的一切毫无知觉，麻木、呆滞，就像被什么东西催眠了一样，蜗牛一般向前缓慢移动，宛如一场声势浩大的迁徙。
石满心心中大为惊骇，范围大的法术消耗灵力多，场景只清晰了几秒，法诀失效，视野再次恢复一片混沌，而那种震撼挥之不去，令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在无知无觉地向着一个方向前去。石满心缓缓转过头，她几乎能听见自己颈椎因为扭转而发出的咔擦声。从上空俯视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人群行进的方向尽头，浓雾聚集之处，隐有烟波浩渺，波光粼粼。
是绿湖区吗？可又感觉有些不像，远处浓雾黏稠，阴云叆叇，连绵成片，只凭借偶尔被风吹开的一点稀薄画面，看不出究竟。
石满心心中犹豫一瞬。以她的实力来说，不适合去这种诡异的地方冒险。但是……沈晔和秋子期不知身在何处，万一被这种雾气迷惑，岂不是危在旦夕？
石满心没有过多犹豫，打开储物空间，磕了几粒补充灵力的丹药，抽出几张护身符纸随手揣袖子里，头也不回地飞过去。
一路上，雾气越来越重，甚至从森林中浮上来，宛如升腾起来的灰色云团，让人看着就有一种心里闷堵的感觉，即使有太阿剑的屏障，也阻挡不住那股油腻宛如烧焦油脂的臭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无孔不入。
靠近绿湖区的边缘，雾气浓度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站在空中完全看不清底下的境况，石满心心里没底，不敢贸然前进，又飞高了些高度，警惕着，再度给太阿剑注入灵力。
清澈的灵力缓慢推开黏腻的雾气，就像清水冲开油脂，雾气缓慢消散，无垠的湖面嵌在广袤的大地上，小得如同一面透亮的镜子，看清下方全貌的一刻，石满心呼吸一窒。
强烈的恐惧、反胃和震撼一瞬间齐齐涌上来，闪电般沿着脊柱窜至四肢百骸，炸得她头皮发麻。她的本能在体内叫嚣着让她快跑，但她根本迈不开步子——
这面浅碧色的、明镜般的湖水下，一张巨大肿胀的脑袋，贴着透明的水波，缓缓转过头来，它像被锁在了湖里边，肿大的面颊因为无法越出水面，被挤得变形，贴着透明的“镜面”，硕大的脑袋像是橡皮泥捏成的，呈现出怪异的形状，形状还在不断变化，好像这个湖就是孕育怪胎的子宫，胎儿正在其中缓慢的发育、成型。
湖的四周，无数修士排成队，围着湖，秩序井然地缓慢向湖边走去，从上方看下去，就像湖水中有什么强烈吸引着无数尘埃般微小的蚂蚁。这些卑微渺小的蚂蚁们，走到了湖边，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湖边无声无息地激起无数水花，坠入湖底的影子逐渐和肿胀的脑袋融为一体。
石满心只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坚硬的石块堵住，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大脑陷入停滞。
忽然，脑袋睁开了眼，巨大空白的眼瞳直直盯住石满心，好像知道她在那里似的，锚定目标，逐渐露出一个变形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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