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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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雨吗？
温敛意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应该是看错了，人的五官被扯平变形，哪里还能看出本来的样子？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没有看错。
秘境里养的那只魔婴被云岑收缴，丧失一个培养了那么久的充电宝，李怀真不会无动于衷的，为了弥补储备电量的缺口，她势必要在短时间内增强魔婴的力量。
魔婴的力量来自于食物，雨那种天生可以使用法力的体质，灵力精纯和仙族无异，怎么不算是天赋异禀的好食材呢？
用她喂魔婴，抵得过成千上万普通人修。
“我想再看一眼……”
“哥哥，”贺遂昭十分冷静，“就当看错了吧。”
就当看错了吧，知道真相又怎样呢？死掉的人不会回来了。何必让活着的人徒增伤心。
贺遂昭牵着温敛意升高，魔婴在脚下逐渐缩成一个点，众多魔种随之追上，青藤掠阵，贺遂昭毫无顾忌，大开杀戒，瑰丽的法阵绽放在夜空之中，绚烂宛如焰火，裹挟肉沫和血水，裂开的魔种体内爬出金色的蜘蛛，窜逃着寻找下一个宿主，被浓烈火焰烧为灰烬。
世界一片狼藉，颠倒错乱，就像荒诞的梦，恐怖惊悚，不真实到下一秒就能醒过来。
温敛意命令青藤结成防护结界，无数法术炸在结界上，耳边炮火般轰鸣，他的肺里重重地下坠，有些窒息的憋闷，五脏六腑好像都被轰鸣声震得空荡荡的。在他记忆中迎着落日奔回村落的小女孩身影逐渐暗淡下去，归于寂无。
怎么会这样呢？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改变悲剧的结局的吗？
可为什么事情每一步的发展都在预料之外，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线索千头万绪，他甚至找不到一个答案，更不知道该向谁要一个保证——保证他所做的一切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难道我谁也帮不了吗？温敛意生出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他不是救世主，也没有金手指，或许所谓的改变结局也只是一厢情愿。
剧烈的轰鸣声中，魔婴四分五裂，污浊的血水侵染大地，方圆百里之内，草木树丛接连枯萎死去，小山般的身躯像破了的气球，缓慢委顿下去，云开雾散，月光照在逐渐平下去的后背，被放大无数倍的痛苦面容一闪而过。
贺遂昭捂住温敛意的眼睛，“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我们的错。”
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不应该让善良的人为此难过。
温敛意没有拉开他的手，好像就此被安抚住了。他脑子里清晰地浮现一个声音：这个时候，不要让自己的情感给别人添麻烦。
当这种克制成了一种本能，无论心里惊涛骇浪，面上总是温和而平静的。温敛意点点头。
贺遂昭毫不犹豫点火焚毁魔婴的尸骸，来不及仔细分辨的面容联合无数冤死魂魄一起彻底消失，失去魔婴支撑后，魔种的力量被大幅削弱，他们立刻想要跑，贺遂昭怎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再次释放出四翼玄鸟，紧追其后。
“伥必然在附近，这次一定把他杀干净，不留后患。”贺遂昭对玄鸟下令，“找出伥！”
四翼玄鸟如一蓬炸开的焰火，流入广袤深林，丛林深处，伥尚未来得及放出第二只魔婴，一只玄鸟如离弦之箭，穿透他的心口。
火流光穿出心脏的同时，艳丽皮囊碎为浓重黑雾，雾气如水，流经逃跑的魔种修士，空中流过蛇吐芯子般的“嘶”声，修士原地僵住，顷刻间化为一地白骨。满足的叹息声后，四野黑雾中，数不清的巨大眼球同时睁开，锋利的獠牙撕扯住玄鸟，一口碾为齑粉。
贺遂昭眉心抽搐，荧绿瞳眸宛如沁了水，笑得邪气四溢：“找到了……还想跑？”
巨大的结界兜头罩下，温敛意十指翻转，结界上的咒印不断变幻，将伥一丝不漏地圈在原地。愤怒至极的伥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呼啸声震彻上空。
“蠢东西，本事不大野心不小，在魔界骗不到我姐姐，就到人间兴风作浪。可惜，披上什么皮，也改不了你的真面目。”
贺遂昭熄了玄鸟，重又施法，一道闪电沿着结界屏障迅速窜过，无形的屏障被赋上一层极光的颜色，颜色愈来愈浓烈，直至爆发出流星般的骤雨，每一滴雨点都如利刃，穿透浓密黑雾、眼珠和利齿，庞大身形的怪物霎时四分五裂。
惨叫声不绝于耳，贺遂昭慢条斯理揉揉耳朵：“把余下的魔种交出来，可以给你留个分|身，带回魔界受审。”
伥嘶痛骂道：“魔种都死光了，没有剩的！”
嘴真硬。贺遂昭耸耸肩。他才不信魔种都死了。
魔种不使用魔气时和普通修士们没有区别，只要他们想藏，总能藏到最后。
“哦，那你就没用了。”
结界内骤然亮起强烈的白光，足以使人短暂失明，连声音也一同泯灭，澎湃热气席卷而来，温敛意一时撑不住结界，屏障被炙热的火光席卷焚毁，蔓延向无边际的地平线，四野之内，大火席卷，整个元清宗陷入一片不尽火海，狂暴的法术之下，伥连一丝灰都没剩下。
远处地平线外，天空显出一丝朦胧的青蓝。天要亮了。
***
沈晔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是天光将亮，外头的火势逼近，映的半扇窗子都是热的，秋子期揣了一兜子家当，踹开她的房门：“着火了！沈晔！！快……石满心呢？！快跑！！”
“石满心在后院，你先去避火，我稍后到。”
沈晔冲开窗子，冲入大火中，御起避火诀，周身火势自觉退避三尺，而没到后院，就听见“喀拉”一声，清脆的结界碎裂的声音。
透明的结界被大火侵蚀，结界之内，一个笔直的身影站在废墟上，脚下堆着层叠的破烂人蜕。沈晔走近两步，看见尤羚的尸身倒在一旁。
已经不需要问什么了。
石满心神色有些恍惚，她望向手里的剑。吸血后的太阿剑每使用一道咒法，都好像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剑身呈现妖冶的赤红色，迸发出足以比拟日光的精纯灵力。却在斩尽敌人之后，逐渐暗淡下去。
而剑本身的锈壳始终没有褪去，苍老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任谁看见都不会和刚刚爆发强大力量的佩剑联系在一起。石满心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拼尽全力，冒死一搏，获得生机，本以为能借此突破，却依旧滞留原地。
她留意到身侧来人，微微低头，细碎的长发散落，贴在汗津津的面颊上，瞳仁转向来人：“怎么了？”
沈晔不确定她还有几分理智，道：“宗门失火，去避火吧。”
“哦。”石满心仰起头，好似才发现，答应了一声，但没有动。
沈晔展开避火诀，笼罩四周，铺开一个小小的天地，石满心在熊熊火焰的围绕下，奇异地获得了一点安心的感觉。
“沈晔，我们这样的人，想活得更好，有错吗？”
沈晔瞥过地上的尤羚，沉默无声。
想要变得更强，想要获得更好，这有错吗？沈晔自从进入元清宗内门后，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她见了太多想要变强而走上歧路的人，有的自愿，有的被迫，有的后悔，有的疯魔，结尾无一例外地被正义的仙官和修士们毙于剑下。
这些生动的案例好像在告诉世人，不要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认清自己的资质，学会安分守己。一次次生动例子的洗礼下，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初心，她开始觉得，或许“想要变强”是悲剧的来源。人不应该有过分的欲|望，过|分的欲望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她开始学会放下野心，放下奢求，放下欲|望。让自己更安全，更顺从。
所以，现在的她回答不了石满心这个问题。
想活得好怎么会有错呢？但那些迈过红线的修士，哪一个不是为了活得更好？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石满心喃喃。
难道想要唤醒太阿剑，真的只有提高境界这一条路了么？
任凭她如何不死心，也值得承认，对她来说，这一条路希望渺茫。
石满心收剑入鞘的力气也没有了，火焰将天空烧的只剩一圈蓝洞，太阳升起来了，万物抖擞，迎接崭新朝阳。
她却看不见自己的明天。
***
温敛意和贺遂昭立在云端，眼看着火势渐渐小了，温敛意才松一口气。
贺遂昭不满道：“哥哥，这不是人间府邸，元清宗里最差的也是筑基修士，若是这种寻常火灾都应付不来，自废经脉当凡人去好了。”
温敛意干坏事容易心虚，道：“总要看着没事了才安心。”
这一趟本是为了追查傀儡蛊的其他线索，没想到反而目睹雨的死。这下线索彻底断了。
“这下要从何查起？总不能把李怀真绑来问个清楚吧。”温敛意望着一片烧焦废墟，叹息。
“若真和她没关系，绑她也没什么用。换一个思路，当时内界的幻境里，还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那个人也学会了傀儡蛊的培养方法，很可能利用傀儡蛊做些什么。”
温敛意想起来，内界的环境中，的确有个戴着奇怪面具的人，他还记得面具的特征，看着像个狐狸，画有繁复的花纹。趁着还有记忆，温敛意撕下一页白册，将面具的形状画了上去。
贺遂昭道：“拿到鬼市去问问。”
二人主意已定，返身便离开，未曾注意到，身后火场废墟的灰烬中缓慢站出无数人影，犹如一个个屹立着的鬼的躯壳，他们望着云端深处，二人消失的方向，缄默不语。
***
是该去鬼市一趟。
秘境出来一趟，温敛意攒了不少问题，比如小白不太动弹了，明明进宗门前还隔三岔五跑出来晒太阳，现在一动不动，真的就像一个未孵化的蛋一样。神泪也不知为何成了血红色，无论怎么盘，都没办法再照亮神书，好像当时开启神书只是一个意外的巧合，温敛意还怀疑是不是被血污染不能用了……辗转反侧，更懊悔当时应该问些该问的。
加上这个面具的疑问，总而言之，该去鬼市一趟。
鬼市的地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位置，行踪不定，若非碰运气遇上，就得有熟识的人相邀。贺遂昭与梦魔相熟，从他那儿弄来了邀请函。
“有邀请函，便不需要自己寻找鬼市的位置，等他们来接就好。”
二人站在云州码头，贺遂昭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硬币状的金属物件，念句咒，金属硬币化成两枚红色印记，印在两人虎口位置。
“这是贵宾的意思。”
“贵宾?”温敛意回忆了一下，“我记得那种地方都是小摊，贵不贵宾，有什么区别？”
“你上次进入的是曲水的分会场，有了贵宾的印记，就可以进入鬼市主会场，稀罕的玩意儿更多。”贺遂昭解释道。
说话间，云舟到了。不愧是鬼市的云舟，看上去鬼气森森，体积足有七八层楼那么高，若不是外表看上去破破烂烂，朽败不堪，也能称得上是豪华巨轮。或许现在也称得上，但是是在海底沉了百八十年的上个世纪豪华巨轮。
“这是……”
贺遂昭眉梢一挑：“这次的主会场居然在云舟里。”
巨轮缓缓放下舷梯，一只木偶人蹦蹦跳跳从舷梯上滚下来，嘴里欢快唱着：“欢迎贵宾！欢迎贵宾！您的光临就是对我们的最大赏脸！”
木偶人抱着两个披风和面具，殷勤献上，贺遂昭接过披风和面具，给温敛意扣上。
主会场考虑到贵宾的需求，披风和面具都贴心地附带上了隐匿法阵，从声音到气味都遮了个严严实实，保准一点不露。
“走吧，”贺遂昭同样给自己装扮好，伸出手，“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温敛意搭上手，两个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人，在破木偶人的引领下，如同被鲸鱼吞吃掉的小鱼，消失在船头。
让人意外的是，云舟的里边和外边大为不同。简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红毯铺地，烛光晃耀，处处金碧辉煌，彩画刻镂，雕梁画柱，单入门一段阶梯，便踩着一溜儿的黄金镶嵌贝母，再以各类珠宝为装饰的砖画。头顶是黄金铸就的灯台，没有蜡烛，以火精珠照亮，每一颗珠子都同等大小，足有成人掌心那么大，散发着犹如白日一般柔和明亮的光，攒成不同花朵的形状，在头顶盛开。
温敛意简直以为自己迈入了什么黄金圣殿。
“多半是幻术，梦魔那老鬼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在临时会场的，他的钱都花在花花草草上了。”贺遂昭道。
“少爷，您来了。”梦魔悄无声息出现在二人身后，“这次来是想买点什么？”
贺遂昭一点被戳破的不自在都没有，道：“来买消息。”
“正好，夜场要开始了，”梦魔声音依旧那么苍老，“最近想买消息的客人很多，我特地准备了一场特卖会，小少爷，请跟我来。”
他将二人领到大厅，大厅的八个角分别有八个房间门，每一个房间门上标着楼层的数字。
梦魔走到象征第八层的房间门口，用手指在门上写下具体的门牌号。门后亮起一道白光，透过缝隙看见白光消失后，梦魔伸手做出“请”的动作。
“请进吧，二位。但我需得再提醒你们，会场的规矩，不要问旁人的身份，以及——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也是为了二位的安全考虑。”
“毕竟，今夜来参加特卖会的大人物不止你们呢。”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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