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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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在空中咆哮翻腾，烧亮半边天，山峦深处，伥仰起脸，悠然自得，擦干净手上的血迹。
进阶之后的魔种对付元婴绰绰有余，他的身后，新种下傀儡蛊的人修面无表情，对这场大火熟视无睹，一层一层地褪去身上的皮，挂在树梢上。
伥对大火非常无所谓，只要魔种还在，人蜕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烧就烧吧，只要别碍着他的正事儿——
下一秒，火龙腾空而起，发出令人肝胆俱裂的怒吼，森林剧颤，万木悲鸣，伥的念头戛然而止，眼睁睁看着火龙向着自己的方向冲来。
“这个法术是我研究出来的，”贺遂昭面带得意之色，“寻常方法杀不死人蜕。我在无生之地的时候，试过几百种方法，最后还是靠这个法术。不用自己出手，它会自己捕捉人蜕的气息，方便得很。看，飞出去找目标了吧。”
巨龙的尾巴扫过天际，强烈火光掀起有如黎明般的光亮，温敛意看得眼皮发烫，低头捂眼睛：“这个咒法也能对付魔种吗？”
贺遂昭往前迈一步，给他遮着灼人的火光，回过头，赤红色的火光勾勒出他的侧脸，双眸微微弯起，笑道：“不能。”
温敛意不解：“那……”
“我们等着就好。”
***
“贺遂昭！！！”
伥恨透了，他在无生之地见过这招数，一眼就认出背后主使，火龙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席卷一切，还没完全成型的人蜕转瞬化为灰烬。
悉心建构的心血毁去大半，伥恨得咬牙切齿，望着空中肆虐的火龙，他深知，要解决这东西，只有杀了贺遂昭！！
可他又不敢贸然出手，他的分|身数量有限，最后几个死在了秘境里，如果这个身体再死掉，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他不能冒险。伥恨的咬牙切齿，在火龙的步步紧逼下，只得一退再退。视线扫过之处，魔种惊慌失措，人蜕化作漫天灰烬——可偏偏此时还不能退！
按照李怀真的计划，她和云岑一起前往仙界，以论事为理由吸引仙族的目光时，伥要在人间界完成“大换血”。等李怀真带着云岑和仙帝的旨意回到人间，人间界的元婴、长老、各个门派的宗主，所有有价值的修士，都会成为她麾下的傀儡魔种，唯命是从。
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修士和普通人族则会披上人蜕，成为魔种们的影子、傀儡手中的木偶士兵，以魔婴作为力量的来源，为魔种和人蜕提供支持，他们会组成一支强悍的军队，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足以和整个仙界为敌！
介时无论仙帝下发什么命令，都无关紧要。而现在“换血”只进行了一半，人蜕的弱点居然就暴露了！难道这个计划要毁在贺遂昭手里？！
伥决不甘心！他拼尽一切从魔界逃出来，忍着一次又一次死亡、分裂的痛苦，被一个人族随意驱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踏平仙魔二界，让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再也不能踩在自己的头上耀武扬威！
眼看计划将成，怎么能功亏一篑！
必须杀了他！！
杀心一起，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伥一道命令发下，一众魔种迎着烈烈火风，逆向而去。
贺遂昭似有所感，微微侧头，翡翠色的眼眸被烈火映照的显出几许癫狂的颜色，对温敛意道：“哥哥，如果我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什么？”温敛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喜欢也晚了哦，”贺遂昭摸摸自己的心口，又贴在温敛意胸前，笑得人畜无害，“我们已经分不开了。”
贺遂昭一早就发现，温敛意对人族有着非常强的共情。自从结伴同行以来，贺遂昭尽力避免在温敛意面前伤人，他不想看到温敛意失望的眼神。也是不想温敛意因此疏远自己。
但是现在，他忽然不这么想了。
魂印处传来温热的、源源不断的暖流，是信任和依赖的情感。贺遂昭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不同于冰冷血腥的魔界，是人间才会有的温度。像春天的阳光照在绿茸茸的草坪上。
他喜欢这种感觉，但心里并不觉得满足。
如果他看见了真实的我，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个想法很危险，但贺遂昭跃跃欲试。他想知道，自己在温敛意心里是不是特别的那个，特别到他的一切原则、甚至于最本能的情感，都可以为自己让步。
反正他已经逃不掉了，他只能接受我。贺遂昭蛮不讲理地想。要是真的不喜欢……我再装一装，哄哄他。
温敛意敏锐地感知到一丝危险，像是误入某种大型猛兽的狩猎范围，被算准、盯死，不寒而栗。
下一刻，四面暗处，各类法阵同时齐发，各类术法的光芒霎那遮掩了冲天火光，温敛意只觉得眼前一白，脚下踉跄，被一股力道拽到贺遂昭怀里。
白光散去，无数攻击的法术堪堪停在两人身周不到半尺，再难进分毫。贺遂昭一手揽住温敛意的腰，一手掐诀，释放出的光阵包裹住二人，形成一道绝对坚实的防护。
“破。”
轻而易举的一个字，无数攻击的术法和武器，玻璃般从内部裂开，清脆地瓦解一地。
贺遂昭笑了起来。
他忍太久了。以往，不是因为结界的削弱，就是因为要隐藏身份，他一直没有真正痛快地出手过。这一刻，他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本性。
血腥、粘稠的魔气毫不遮掩的散发出来，自脚底攀上，化为玄色盔甲。异色瞳眸透着无机质的冰冷，一点生动的翡翠色也沉下去，深邃得难以捉摸。薄唇绷成无血色的一条线，神情中透着一股极重的厌倦，浓烈的杀气简直能化为实质，顷刻间刺穿此方天地。
温敛意觉得自己熟悉的人好像变了个样子。忍不住想要后退半步，贺遂昭感知到他的动作，那双冷厉的眸子低垂，似在仔细端详他的表情，半晌，满意地勾勾唇角，手臂勒得更紧。
“不许走。”
语气里还能听出熟悉的依赖，有几分小孩儿耍脾气的亲昵。温敛意定了定心，只来得及提醒一句：“当心误伤……”
贺遂昭抬了抬手，只听耳边“嗖嗖”破空之音，浓郁魔气凭空化出万千黑色骨箭，万箭齐发，遮天蔽月，令人胆寒。
偷袭的人被逼出阵地，逐个暴露身形。那不是三两个人，而是上百个严阵以待的修士，各执武器，浑身灵力充溢，皆是元婴境界，可撼山海。一道法咒下达，山头震颤，四面林涛有如海浪合围，仿佛咬合的鲨嘴，要将贺遂昭生生咬死。
贺遂昭一步未动，轻蔑一笑：“就这点人？”
他并指向前一点，翱翔于天际的火龙得到召唤，即刻归巢，金色火焰烧净路上所有障碍，视野所见之内，皆如修罗地狱，鬼魅哭嚎，万物焚毁。
元婴修士立刻念诵避火诀，然而贺遂昭的魔气强盛，不是人族修士可以抵抗，他们也只能在这样的火势下勉强保住性命。
咒骂声不绝于耳，围绕着“魔物”“肮脏”“卑鄙”“该死”一类的词汇，都是贺遂昭听惯了的，他一哂，想说骂了这么些年，也没有新鲜的词。一句咒骂清晰穿到他耳边——
“身为仙族却与魔狼狈为奸，自甘下贱，不配为人！”
贺遂昭骤然收了笑，一双眸子冷津津地望向喊话的修士，那是一个剑修，苦苦抵抗火海侵蚀，奋力拼搏的样子，像极了威武不能屈的名门正派，与魔修势不两立，箭头直指叛徒温敛意。而讽刺的是，他所施展的力量，正是魔族的魔气。
贺遂昭道：“是啊，我们就是狼狈为奸。你一个傀儡魔种，装的这么高风亮节给谁看？”
“我等就算用魔的力量，也长了一颗人的心，怎是你这种嗜杀的畜生可以相提并论的！”
贺遂昭哈哈大笑：“人的心？你的这颗人心就是是吸同族的血、吃同族的肉，踩着同族骨头往上爬？”
“若不是为了对付你这样的魔物，我们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只有让魔物消失……三界才会恢复安宁！”
说话间，那个修士再度挣扎出一道法术，刺向贺遂昭。
微弱有如流萤的灵力，没有丝毫威胁，贺遂昭心中不屑，却在瞥到温敛意时改了主意。
他调转目光，只做没看见。法术穿过他的肩头，钉出半寸长带血的利刃。
血珠滴滴答答落了温敛意一身，温烫的，温敛意瞬间僵在原地，他的大脑空了一瞬，耳边响起巨大的刹车声，碰撞声，然后是“嘟、嘟”的占线声。
广阔的大地，苍白的世间，就此只剩下他一个。
贺遂昭握紧利刃，一点点拔了出来，很轻地闷哼一声。猝然唤回一点温敛意的意识，他机械性地伸手去捂住伤口，好像想努力挽回点什么，但是大脑转不回来，鲜血顺着指缝不住流下，温敛意的手发抖，急得额头冒汗，脑子却像打了结，怎么都想不起来该做什么。手忙脚乱间，听见贺遂昭低低地说了一句：
“哥哥不想我误伤旁人，可旁人却不会想着不要伤我。”
有点低落，好像很委屈。
这话一出，温敛意深深闭上眼，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本想着，魔种与人修难以分辨，万一有所误伤就不好了。可是他忘了，生死关头，你死我活，哪容得细细分辨。
“是我错了，我并非想你受伤，我该护好你的。”
“他们要伤我，哥哥也会护着我么？”
“我自然护着你！”温敛意脱口而出。他心里既有内疚，又有对自己的气，这样小的法术，本可以避免的。没注意到贺遂昭弯起的眉眼。
他是看重我的，他待我和旁人都不一样。
贺遂昭心里那些污糟一扫而空，他决心大发慈悲赏魔种个痛快。
“哥哥安心，这种小法术杀不死我，没想到伥费尽心思就弄出来这么一堆废物，实在不够看。”
话音刚落，他抬手结阵，繁复的阵法如盛开的花朵自脚底蔓延出去，所掠过之处，一切活物瞬间碾为血泥，浓郁的血腥呛得人喘不过来气。
魔种立刻结阵护体，贺遂昭随即转换手势，咆哮的火龙眨眼间分崩离析，碎片化为千万只长尾四翼的赤色玄鸟，清啼着扑向山林之中埋伏的魔种和人蜕。
而想象之中的泼天大火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冷蓝色的亮光，如电光石火，转瞬即逝。
所有玄鸟宛如石沉大海，销声匿迹。烧焦的山林陷入死寂，黑沉沉的夜，瞧不见一丝光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臭气，臭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温敛意察觉到不妙的气氛，抬手想要结阵，贺遂昭却按下他的手。
“是魔婴。”
温敛意听石满心提起过魔婴，结合曲水的遭遇，他猜测，魔婴在李怀真的计划中，应该类似于魔种的“充电宝”。
魔种受制于自身资质，即使能够同时使用灵力和魔气，身体储存力也有限，好比手机里的功能多但是待电时间不长，但是如果有了一个超大容量的便携式充电宝，他们可以直接跨越资质的限制，媲美仙胎人族，实现人身成仙，所使用的咒法也不仅限于灵力的范围，而能覆盖三界。
只是这个“充电宝”的制作方法比较残忍，它的“电”，是从人修和魔物的身上吸来的，以无数生命为代价。
“魔婴不是被云岑收走了吗？”
“或许她养了不止一个。”贺遂昭屏息静听。
温敛意惊骇，李怀真到底制作了几个魔婴？她杀了多少人？
“魔婴血液的侵蚀性很强，距离太近不能出手，会被污血波及到。我们要先找到它们的方位。”
四下黑漆漆一片，看不清魔婴的所在，温敛意闭目静听，只觉得沉重的呼吸来自四面八方，难以精确定位，二人屏息以待，未等到魔婴现身，却听到一声畅快大笑。温敛意心道不好，这是充电宝给充满电了。
跨越资质限制的魔种出手果真不同，法术骤然提升好几个等级，四面合围的法术再度袭来，赫然已经不是上一次的强度，贺遂昭将温敛意护在身后，不知魔婴的位置，他不能贸然使用群伤法术。
来自四面八方的法咒幻化出的攻击袭至身前不到一指的距离，堪堪骤停，贺遂昭面色阴沉。温敛意看出他的顾虑，掐诀唤出青藤，巨型青藤无限拔高，超过树木，高至天空，盘旋生长，形成巨型蘑菇伞一样的形状。
而后一把大火，沿着青藤的根茎迅速烧上去，大火再次照亮黑夜，温敛意使出的是普通的燃火术，火光持续时间很短，但是足以看清魔婴的藏身之地——
巨型怪物匍匐在地，胖鼓鼓的身子在黑夜中宛如连绵的山峦，环绕四周，干枯无瞳的眼眶被火光照亮，黑漆漆得像凹下去的山隘，空洞洞地望过来，咿呀扯出一个笑。
火光越烧越盛，蔓延至天际，好似天火下坠，焚尽人间。转瞬青藤烧尽，残灰雪絮般飘落，温敛意哑着声音开口：“……你看清了吗？”
贺遂昭“嗯”一声，“御空走，夷平此地，可以将他们一起解决。”
“不是，”温敛意声音有些飘忽，“我是说……你看见雨了么？”
贺遂昭静声。
他当然看见了，他只是希望温敛意没看见。
炽热的火光照亮四野的瞬间，魔婴绽出一个笑，那笑容让人半点怜爱之心都升不起来，因为每一寸皮肤下，都是扭曲拼合在一起的人形。
魔婴是不会自己生长的，它只能将人的皮肤作为自己的皮肤，用人的血肉来填充自己的血肉，那些人被吸收之后，就永远和魔婴融合在了一起，面容模糊，逐渐绷直，皮肤相连，像一张糊在一起的饼。
火光照亮的刹那，温敛意一眼就认了出来，魔婴的皮肤下，印出雨的面容。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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