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也想辞职》渐尔

9、第九章

　　“赵则赫，我记得你说过，共生阵可以改变时间和空间？”温敛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赵则赫：“书上、是这么说的。”
　　温敛意回忆道：“我刚来镇子时，引路的那只……应该是魔物，说你们早上刚到，和我是同一天进镇。你们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六天前……现在是第七天了。”
　　和在茶馆听说的一样。

　　温敛意大胆推测：“所以，这个共生阵应该控制了小镇的时间，我们可能在经历同一天的反复循环。你们是七天前早上到镇子，我是昨日傍晚时间，晚上时候祭祀开始，魔物进食。第二天，重复同样的事。”

　　幸好温敛意看过的时间循环类电影动漫不算少，对这种事反应算快，不过在那些作品里，主角本身也是循环的一部分，但看这个时间法阵，好像没有要带他们一起循环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们如果死了，应该是没机会再来一次的。

　　“反、反复循环？”赵则赫睁大眼，“法阵还能做到这种事？我见过最强的时间法阵也只是调节阵内的季节而已！”

　　可以调控时间空间的法阵不少，很多大能修士喜欢利用这种法阵给自己打造一个喜欢的住所，元清宗有个山头终年雨季，就是用时间法阵留在了梅雨季节。但是这种法阵只能控制无生命物，可以将法阵内的人一并留住？听都没听说过！

　　难怪共生阵会被禁掉！这种程度的禁术，如果流传出去还得了？

　　石满心道：“客栈的空间法阵困住误入的修士，小镇的时间法阵则困住镇民，这套共生阵……简直就是完美的狩猎场。”

　　沈晔迟疑道：“这个法阵……存在多久了？如果每天早上镇子的居民都会复活，再在晚上被吃掉，这样无限循环喂养出来的魔物，到底长到了什么地步？”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想到昨晚那诡异的眼球和贪婪的血口，高高在上戏弄猎物的姿态。

　　“无论魔物有多恐怖，目前看来，只有杀了它，我们才能离开这个地方。”石满心抚摸佩剑，眼神锋利，“既然总有一战，我不想躲着。”
　　秋子期将希望寄托在温敛意身上，安慰自己：“有温仙君在，我们也不是毫无胜算。”

　　这时，赵许宁忽然开口：“如果一切重新开始了，那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救出那些新娘？”

　　昨晚目睹的扭曲的死状出现在众人脑海，赵则赫的眼神突然亮了，还来得及！

　　虽然……他们也没有把握能够破开这个阵法，但是，在这样无限循环的虐待和死亡中，哪怕只有一次，能让她们逃脱这种命运也好。

　　温敛意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权衡自己有没有把握杀魔物，事到临头，就算不行也得硬着头皮去搏一线生机，缜密思考道：
　　“应该来得及，那些轿子应该是送往魔物巢穴的，我们可以把新娘救出来，替她们坐在轿子里。如果魔物已经经历了上百甚至上千次轿子里坐着新娘的循环，形成了思维定势，认为送去的一定是没有攻击力的祭品，我们趁机偷袭，出其不意，或许可以先发制人……制魔。”

　　沈晔道：“赵则赫，可以给轿子加防御法阵吧？”
　　赵则赫：“可以！交给我！”这相当于再多一层防护，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妥贴的办法了。

　　主意定下，几人开始寻找可能安置新娘的地方。装扮庆典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新娘受的伤很重，拖不了太久就会死，应该是在临上轿子之前下的手。
　　在那之前，新娘们会被安置在哪里呢？

　　“新娘？”
　　被询问的镇民正在忙活洗刷唱戏的石台，有些怀疑地打量几人：“你们问这个做什么？新娘子出嫁前都是不能见人的，海神的新娘只有海神才能见！”

　　沈晔道：“我们只是好奇，想着能否……”
　　镇民干活干的热火朝天，挥手驱赶：“去去去！不要妨碍我们，想见晚上就能见到了，等着就是！”

　　秋子期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地向温敛意摇摇头。

　　那一边，温敛意也在询问馄饨摊的摊主。摊主显然健谈很多，一边用铁勺舀起锅里的虾皮紫菜汤，高高举起，手腕一翻，铁勺倾倒，浓香的汤底贴着碗边汇进白瓷碗里，冒起热腾腾的白烟，几只胖滚滚的大馄饨在汤里起起伏伏，肚子鼓得几近透明，能看见里头饱满到要破出来的馅。
　　“新娘？新娘照例是不能见人的，你见过谁家的新娘子妆不化、衣裳也不换，出来抛头露面啊？那当然要打扮好了，到了吉时，才能上花轿。”

　　沈晔状似无意道：“我们兰都的新娘出嫁前都待在自己家等迎娶的轿子，你们庆水镇也是这样么？”
　　摊主把馄饨放在二人面前，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寻常人家嫁娶，是要这样的，但是海神娶妻嘛，还是有些不同的。”

　　修士们早就辟谷，不会觉得饿，也就不需要进食，但是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放在面前，多少勾动人的食欲，温敛意忍不住动筷子。
　　相比之下，沈晔不为所动。

　　人族修士筑基之后都会辟谷，因为人族的身体在转化为修士后之后会和以往变得不一样，需要依靠灵力运转，凡间食物存在体内，需要额外消耗灵力去消化。
　　作为灵力不富裕的低阶修士，她一向克制自己不吃凡人的食物，免得突然遇到需要调动大量灵力的时候，力不从心。

　　温敛意只作是闲聊天，随口道：“哪里不同？难道海神娶妻，不接新娘吗？”
　　摊主自己也思索起来，他好像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镇往年都是将轿子直接抬出来的，好像……还真没上门迎娶过。”

　　沈晔看温敛意吃的斯文，用筷子稳稳夹着一只馄饨，一口口细嚼慢咽，颇为享受，吃掉一只，又夹起一只，说话也没耽误喝汤。
　　……就感觉还挺好吃的。

　　她确实很久没吃过凡间食物了，不自觉摸摸肚子，沈晔移开目光：“新娘都是哪几家人？她们家里人也不操心的吗？”

　　摊主摸摸脑袋：“这……我也不晓得啊，我们镇的人口多着呢，谁知道是哪家姑娘，多半是孤女吧，咱们镇最早嫁海神的那六个姑娘，就是一家老小尽被恶修士害了的孤女们，以后的新娘们，应该也是沿袭这个习俗吧。”

　　看来这个镇子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祭典的具体情况的。

　　温敛意吃完一碗，看见沈晔面前的馄饨碗一动没动，以为是不合她口味，颇感可惜。
　　你们修士还挺挑食，这馄饨挺好吃的。

　　“既然都是孤女，谁来为她们操心出嫁的婚服和和装扮？”

　　说到这个，摊主笑了：“我们镇的裁缝店就那几家，手艺最好的就是胡娘的店了，咱们镇大半姑娘的婚服都是出自她手！至于首饰嘛，当然是找金匠打了，咱们镇能雕凤画龙的金匠只有一个！”

　　问到了胡娘裁缝店和金匠铺的位置，几人立刻动身出发，到时候还算早，胡娘的裁缝店刚开门，一个打扮利落的裁缝沿街洒扫完，回到店里。

　　秋子期和石满心坐在街对面守着，赵许宁和赵则赫先一步进店。

　　“几位瞧什么衣服？”
　　赵则赫道：“我给我姐姐选件外袍，要高领的，对了，你这儿有帷帽么？”

　　赵许宁身上魔毒未褪，大片黑斑蔓延在耳后和脸颊附近，他不觉得有什么，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但是如果姐姐日后照镜子看到了，多半会觉得难过，更会为自己这副样子露在人前觉得不好意思。
　　他的姐姐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非常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想多照顾到姐姐的想法。

　　赵许宁知道弟弟的体贴，温声道：“劳烦。”
　　她目光一转，看见柜台旁摞了一摞六个包裹，包裹厚实，里头似乎包着什么重要物品，她灵机一动，道：“老板，我想在在你这儿订几套披风，可有能参考的样衣么？多拿一些。”

　　胡娘抱着几身样式精巧的外袍，爽朗道：“有啊！这几身你们挑着，我去库房给你们找！”
　　她转身进入后院库房。
　　赵则赫注意到姐姐的视线，立刻心领神会，赶紧补充：“我还想挑几身袍子，也帮我多找找！”
　　一声“好嘞”遥遥传来，赵则赫趁机凑到柜台前，扒开包裹的缝隙，里头露出赤红鲜艳的布料，上绣灿金精致凤首花纹，显然是婚服。
　　是祭祀的婚服吗？

　　赵则赫身为阵修，常年画阵，和各种纹路符咒打交道，对图纹格外敏感。他动作稳而快，连扒开几个包裹，分别是绣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凤衔灵芝、丹凤朝阳和四合如意的纹样，没看见自己记忆中那个女子穿的纹样，直到最后一个包裹，露出凤戏牡丹的样式，他再往深处翻一翻，配繁花金凤霞帔，缀以珍珠点装，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来咯！”
　　胡娘声音高扬，赵则赫立即将包裹全部翻回去，叠叠好，恢复原貌。

　　胡娘将一厚摞衣服放在柜台前，顺手把六个厚包裹收到柜台后头，方便把衣服挨个摊开给顾客挑选。
　　“您瞧瞧，我们这儿的衣服样式都是最精巧的，想要什么纹案都行……”

　　赵许宁装作仔细挑选，给弟弟递去个眼神，赵则赫会意，退到店门口，向街对面遥遥比了个手势。

　　街对面，伸着脖子等消息的秋子期看见了，高兴道：“看来婚服还在店里。”
　　石满心找了个沿街的茶摊坐下来：“既然婚服在这，他们迟早得来取，我们便守株待兔吧。”

　　秋子期琢磨：“我要不要去和温仙君他们知会一声，他们还在查金匠店呢。”
　　石满心道：“多一条线索保险，总归最后都是要给新娘装扮上的，我们分开循着不同的线索找新娘，最后也能碰见，不着急。”
　　秋子期一想也是，如果沈晔那边没有查到消息，自然会来裁缝店找他们，确实不着急。

　　一街之隔，金匠店中。
　　“客官，您看这个蝴蝶牡丹式样的簪子如何？”
　　沈晔拿着簪子装作仔细挑选，温敛意四处打量，没看见凤冠一类的东西。

　　“我家小姐不缺这种簪子，”沈晔道，“夫人命我来，是给小姐挑选嫁礼上用的凤冠和五金，听说海神典礼上嫁娘们的金饰是你家负责，我才来你们家的，你何必这样糊弄我，总要拿点像样的东西出来吧？”
　　温敛意听她凭空捏出来个小姐，也煞有介事跟着附和：“成色一般，配不上我家小姐。”

　　老板有些为难：“客人，海神典礼的凤冠都是提前几年预定，花了我们工匠不知多少心思才做出来，的确是我们镇店之宝了，寻常金饰，根本比不得啊！您若想要，付下定金，我们给您做！”
　　“做之前总要让我看看样子吧？你们若做坏了，挨夫人骂的可是我。”

　　“唉，这……”
　　老板左右为难，又不愿放走这么一个大客户，只看这家人两个仆从风姿卓尔不似凡人，打扮都比得上富贵人家小姐公子了，便是和修道的道君们站在一起也不落下风，他们家小姐得是何等神仙人物？
　　这家人得富成什么样？

　　“若是做好的凤冠还在你们这，就让我看一眼，我也好回禀我家夫人。”沈晔道。

　　老板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来拿货的人，犹豫再三，一跺脚：“哎呀，行吧！那就给贵客们瞧一瞧！”
　　说着他从柜台底下搬出几个乌木盒子，打开来，其中正是一个极尽繁琐的精美凤冠，九凤衔珠，集结累丝、掐丝、鎏金的工艺于一身，嵌宝镶玉，异常华贵：“这是一个款式，此外还有五个款，都包装好了，就不方便一一拿出来了，二位对我们的手艺可还满意吗？”

　　沈晔和温敛意对视一眼，安下心来，“这还不错，勉强配得上我家小姐，待我回禀夫人吧。”
　　老板乐不可支，连忙把乌木盒子重新包装好，收回柜台下，恭敬地目送二人离开。

　　“接下来，等他们来取凤冠吧。”出了店，二人在附近街角找了个茶楼坐下，窗口刚好能俯瞰整个金匠店，动静尽收眼底。
　　沈晔见温敛意又点了一壶龙井，配上一碟糕橘，一碟栗子酥，没一会儿追加了一份梅花糖饼。

　　……他刚刚还没吃饱？？

　　她终于没忍住：“你可真不像个仙族。”

　　说这话时，温敛意捏着一只梅花糖饼，咬开来，露出浅粉色内馅，外皮冰凉酥润，入口即化，馅却是温热的，有种梅花香气，甜而不腻，配着茶刚好入口。
　　“？”

　　沈晔：“仙界的仙君都像你这样吗？”

　　“我这样？”温敛意茫然。

　　我哪样？我穿越过来两天才吃了一顿饭，眼睛都没闭一下，996都没这么残酷，周扒皮也不能让人光干活不吃饭啊。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唉，好像是不太饿，但是也得吃饭啊！

　　沈晔见对方没有驳斥什么，还是那副温和安静的样子，便大着胆子说了：“人族修士以实力为尊，境界高低便是地位高低，资质高的，目下无尘自命不凡；饶是脾气好，也冷淡少言，或许自认已经和凡人不是一种人了罢。那些驻守人间界的仙官也是这样，向来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很难亲近。即便是宗门长老和仙官们说话，也格外客气生分，礼节上不敢有丝毫怠慢，我便以为所有仙族都是这样……可你好像不同。”

　　温敛意心想，因为我壳子里装的就是个普通学生，你问我仙界的仙君都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啊，我一个都没见过，装也装不出来。

　　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你从没见过性情好的仙族么？”
　　沈晔摇头：“你是第一个。”
　　温敛意皱眉。

　　不对，原书里沈晔和云岑一见如故，如果她对仙族普遍没好感，怎么会对云岑动心？
　　莫非他们现在还不认识？

　　经过这几天的变故，他已经不敢妄称自己了解这个世界了，原书和这里相差的地方太多，在明白是怎么回事前，自己还是言行谨慎点比较好。

　　他把碟子往沈晔那儿推了推，含糊道：“也不是只有我……你还会遇见别的仙族的，吃糖饼。”
　　沈晔点头，接了糖饼，但没有吃。
　　说到底，她见过的仙族太少，不该妄下断论，眼前的温仙君不就是个例子么。

　　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下去，金匠铺有了动静。

　　一辆红色马车停到金匠铺前，一个身着喜庆红衣服的人走下来，进了店铺，不一会儿，捧着几个红绸束的乌木盒子送到马车上。

　　就是他们在店里见过的装着金凤冠的乌木盒子！

　　二人立刻起身：“走！”

作者有话说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