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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十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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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不急不慢行驶过长街,最后停在唱戏的石台子前,石台子不似寻常唱戏的台子,足有两个人高,台子上能容得下十几个人,四周铺上了装饰的红绸子,俨然已经收拾完毕,等待主角登场。
温敛意和沈晔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后头。
“怎么又是这儿?”
时近傍晚,镇民都回家吃晚饭,戏台子附近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贪玩没回家的小孩儿,见到马车好奇地打量一番,转身又被蝴蝶吸引住注意力,蹦蹦跳跳跑走了。
马车上的人捧着盒子和布包裹走下来,掀开石台上垂下的红绸,从背后走进石台。
石台子里居然还有空间?
没等一会儿,马车上的人空手出来,坐上马车,再次离开。
温敛意看四下无人,和沈晔顺着摸到石台附近,沿着那人进出的位置仔细探找,果然找到一扇十分隐蔽的石门,门格外重,两个人用力也推不开,估计是做了什么机关在里头。
“如果秋子期在就好了。”沈晔感叹。器修对机关暗门这类的东西更熟悉,他若是在,必定能轻易打开这道门。
为了避免被准备祭祀的镇民发现,暴力破开显然不太合适,“回去找秋子期?”温敛意问。就是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快入夜了,等祭典正式开始,这里会聚上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那个时候再动手脚就会被发现。
“你们找我?”
两人一回头,正是秋子期一行人。
看见机关门,小仓鼠顿时来了干劲,撸起袖子:“交给我!你们让让!”
温敛意非常懂事地退居其后,秋子期将手贴在门上,释放灵力去感知内部机关的构造,在脑子里勾勒结构图的时候,嘴里还不停:“你看,这就是出门带器修的重要性,那些歧视器修不能打架,回回出任务不带我们的都是外行!炼法器、开机关,哪里少得了我们器修?这世界离开器修压根转不了!转不了!”
仓鼠呱唧呱唧不停,“啪嗒”一声,灵力巧妙冲开机关,秋子期伸手轻轻一推,沉重的石门轰然推开,里边传来陈腐破旧的气味。
“什么人!”一声严厉喝骂劈头盖脸砸过来,秋子期躲闪不及,被梳子砸了个正着,“新娘子正在梳妆,你们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往这里闯!”
沈晔熟练地将队伍里最不可或缺的宝贝器修护在身后,手指一弹,给叫骂的人套了一个晕眩的小法术。
在那人身后,是六个已经换上婚服、坐在轿子里的女孩,满脸泪痕,等待梳妆。几顶凤冠就摆在一旁,还没来得及戴上。
她们精致的妆容只上了一半,见到来人,只能无力的张开嘴,口型像是喊救命,赵许宁立刻上前把脉检查:“没事,没有受伤,只是过度饥饿和缺水,看来被关很多天了。”
赵则赫给女孩们松绑,因为绑得太久,手腕上已经留下了淤痕。赵许宁拿出恢复体力的丹药,掰成几瓣给她们喂下去,女孩们才逐渐恢复挣扎动弹的力气,等不及再说些什么,头顶石台上传来锣鼓鸣乐,依稀喝彩的声音。
戏已经开场了。
“把婚服脱了,出去找人少的地方躲着,”石满心快速道,“不要让别人发现你们了!天一亮就离开这个镇子,走的越远越好!”
外头的喧嚣声越来越大,随着时间推进,整个镇子的人口都在往这里聚集。
几个女孩忍着眼泪,十分听话,她们虽然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在眼前,容不得拖延,当即把婚服立刻脱下来,披着原本的衣服,趁着夜色遮掩,从石台后逃出去。
最后一个离开的女孩回头望了一眼,昏暗的石室中,六个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她一句话的功夫也不敢多留,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无论这群人想做什么,希望他们往后余生都平安顺利。
“一人一顶轿子,赵则赫,法阵加好了吗?”
赵则赫召出本命法器墨竹笔,融入灵力在轿子内部画就法阵,连下六个最强力的防御法阵,布置完感觉体力都要透支。
“好了,把婚服穿上……算了,来不及了,盖着遮一下就行。”
石满心坐进轿子里,随意地把大红色瑰丽婚服盖在身上,从轿帘的缝隙中,只能隐约看见里头坐着个红衣服的人。沈晔将婚服套在衣服最外层,规整地系上腰带,临上轿子前,不忘给角落里晕倒的人套个障眼法。
石门处传来动静:“阿婆,新娘准备好了没?”
余下几人来不及拖延,秋子期抓一件婚服扔给赵则赫,自己拎着一件钻进轿子,赵许宁连忙道:“仙君!快!”说完自己兜头钻进轿子里。
一地混乱的红色衣饰,温敛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随手一抓,踏上轿子,发现不对,自己拿的好像是红盖头,又要折返回去,石门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轿夫的声音又响起来:“怎么不回话啊阿婆,我进来了啊!”
来不及了!
会被发现吗?
就在犹豫的几秒之间,脚步声逼近,温敛意的心脏骤跳。蓦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拨开轿帘,扣上他的手腕。
低沉的笑声响起,温敛意猝不及防,被直接拉进轿子。
“这不是都准备好了吗?”轿夫试着抬了一下轿子,里头沉甸甸的,是有人。
“阿婆哪儿去了?”
他环视一圈没找到,挠挠头,没想明白,对外头喊道:“进来抬新娘了!”
几个轿夫鱼贯而入,他们不敢冒犯海神的新娘,一路头也不敢抬,抬着轿子,小心翼翼送到石台之上。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薄薄的轿帘遮不住外头喧哗嘈杂的叫好声。
围绕在轿子周围,六个身着嫁衣戏服的戏子唱腔高昂激烈,铿锵有力。相似的一幕再次上演,只是这一次,他们成了戏中人。
温敛意竭力克制自己紧的呼吸,窄小的轿子只容得下一个人独坐,连胳膊都伸不直,两个人挤在一起,只能被按坐在那人怀里,手腕被铁箍一样的力量扣在身后,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
那顶红盖头想当然盖在了他头上,遮住全部视线,温敛意担心惹到外头观众注意,不敢发作,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那人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反而俯下身,唇鼻贴在他颈边,很仔细地嗅着什么,像在确认什么东西。
温敛意几乎要炸毛,竭力克制住自己,再问一次:“你是谁!”
那人又开始笑,声音贴得极近,擦过他的耳廓,像浸软水了的绒布一样磨着他的耳膜,对方每个字音下暗含的笑意,呼吸的湿度,和若有若无的喘息,无比清晰地贴着他耳朵传过来,躲都躲不掉,温敛意的耳朵要热炸了,他从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声音敏感到这种程度。
“收了我的好处,就忘了我是谁,好无情啊。”
声音非常熟悉。
温敛意对声色记忆非常好,过耳不忘,当即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
“你是系……你是帮赵许宁止住魔毒的人?”
那人把玩着温敛意腰侧配箫,指腹在小小的“温”字上擦过,没说是也没说否,只是道:“还真是个仙族。”
声音听上去有点不服气,不大高兴。
“仙族怎么了?”
“没怎么,”那道声音散漫道,“我歧视仙族。”
“……”你真的很幼稚。
“你捏疼我的手了。”温敛意低声道。
那人迅速松开手,顿了几秒,觉得这么听话有点没面子,又松松握回去,“我乐意让你疼。”
“……”什么叛逆期的小孩脾气,温敛意简直要无语。不过,这般喜怒形于色,倒也有点可爱,总比城府太深的人相处起来更轻松,他温和道,“赵许宁的事,我还没谢过你。”
那人傲慢地“哼”一声,“你欠我一个人情。”
“你会治魔毒?”
“不会,魔毒没有人可以治,最多只是压抑住而已。”
温敛意点点头,他要掀开盖头看看这个人的样子,手刚抬起,又被按住,“你要干什么?”
“医仙尚且对魔毒束手无策,你有这么大本事,我当然想见一面,也好知道日后该报答谁。”
那道声音反而笑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恐吓道,“可我是魔啊,仙君哥哥,如果被人知道你和魔族有勾连,是会被剔仙骨贬下界的。”
温敛意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很坚定地挣开那人的手,掀起盖头,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睛微微弯起,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那人微微惊异地睁大眼,左眼黑沉如深邃的夜空,右眼却如绿宝石一般莹亮,头戴金冠,颈侧几缕头发用碎宝石和金色的小珠子交杂编起来,像个异域血统的小王子。穿着深色圆领长袍,身上有种很淡很冷的气味,是来自无间深渊下的冷意。
这就是魔族啊。
你这双异色眸子真的很好认,魔尊殿下。
他有点想笑,没想到原书里威风八面的魔尊殿下,性格还挺孩子气的。
“笑什么?”
“唔,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魔尊开始不耐烦,骂骂咧咧露出小虎牙:“你们仙族对魔就没编过什么好话!是不是又说我们吃人肉喝人血了?是不是还说我长着几百个眼睛和深渊巨口一到晚上就爬出来挨家挨户吃人?都是偏见!”
“……”
温敛意想到昨晚遇到的那只魔。
其实我觉得吧,也不全是偏见。
这话不能说出口,不然要炸,他顺着毛撸:“嗯,阁下所言极是,敢问阁下姓名?”
对方火气顿时全消,眯眯眼:“贺遂昭。”
“好名字,”温敛意客气一句,道,“在下温敛意。”
贺遂昭不知道什么是客套,听了夸就当真,反而不吭声了,沉默一会儿,别过头去,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红轿子的光映的,温敛意总觉得他耳根红红的。
“唔……”贺遂昭闷了一会儿,干巴巴回,“挺好。”
可能是想回夸他的名字也挺好,但是生疏,支吾半天就憋出来两个字。
这小魔尊还挺好懂。
轿子外,最后一声锣鼓落定,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红轿腾空而起,向着洞口外摇摇晃晃飞去。
温敛意措手不及,整个扑在贺遂昭的怀里,贺遂昭伸手将人搂住,扣在怀里。海风掀起轿帘,咸涩的海水腥气扑面而来,温敛意担心自己掉下去,只好没出息地抱紧他的腰。
贴得太近,温敛意觉得肌肤有些烫,有些尴尬,想说点什么缓和下,贺遂昭竖起一根手指在唇间,示意不要出声,反倒把胳膊搂得更紧,低声在人耳边道:“小心,要入海了。”
“入什么……?”
来不及反应,轿子骤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进海里,汹涌浪潮顷刻间淹没小轿,海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就在几秒钟间,轿子极速下降到海底深渊之中,快速下降,越发强大的水压压迫人的耳膜和眼睛,迸发出一种近乎疼痛的压迫感,全身骨骼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捏住,到几乎碎裂,温敛意就被水压冲击的意识几近模糊,所有声音瞬间远去。
……这就要死了?
脑海中万籁俱寂,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叹了一口气。
真草率啊。糊里糊涂穿过来,又要糊里糊涂死掉,都不知道这一趟是来干嘛的。
死了之后回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不过,也不重要了,左右自己一个人,去哪里都行。
恍惚中,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就在将要完全失去意识的一刻,锁骨偏下处一阵强烈刺痛,像一道闪电钻进皮肉之下,心脏被煎得滋滋作响,浑身血液逐渐热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周身压迫骤然消失,呼吸再次顺畅,意识回笼,视线由黑转白,清晰的画面从白光下逐渐显现出来。
是一张皱着眉的,有些漂亮的异色眸子。
贺遂昭不解地凑过来:“温仙君,要入海了,还不用避水诀?”
“咳……咳咳!”温敛意剧烈呛咳不停,低下头扯开衣领,只见刺痛的位置蔓延出一道瑰丽繁复的花纹,延伸进衣领之中,那颜色就像用鲜血纹上去的,热的要烫开皮一样。
贺遂昭耸肩:“魔族的法术庇护不了仙族,只能先打上魂印再施诀,你不要怪我。”
“咳……多谢,这下欠你两个人情了。”
这个反应让贺遂昭颇感意外,挑眉道:“谢我?仙君哥哥,你不会不知道魂印什么意思吧?”
温敛意虚心请教:“什么意思?”
贺遂昭别过头去不答话,松开抱着人腰的手,正襟危坐:“到了。”
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轿子缓慢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