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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见面不识人憔悴 来日为伊垂珠泪 ...

  •   用过斋饭,又稍事歇息,裴岫下山回京。

      时下秋意甚浓,云霭层叠,略带凉意的风娑娑而过。一同下山的百姓在长阶前后蜿蜒而行,目所及处,尚不能见首尾。

      等行至山腰,见人声稍减,裴渊附至裴岫耳侧,低声问:“那人底细,她果真不知?”

      裴岫拢好披风,垂首淡淡道:“你连容娘亦信不过么。”

      裴渊不答,便是不信的意思。

      她隐隐叹了口气,“自有人在那里盯着,现下情局,押他回京,确实不妥。”

      裴渊仍绷着脸,未置一词。她缓步向前,许久后轻轻说了一句:“本是我执意留在这里,反连累你,你何不去江南幽居,寻得自在呢?”

      “姨母不愿管,容娘你不要。我再不留下,莫非叫你孤身一人?”

      裴岫将指尖收进袖下,默然不语。

      二人并肩而行,在渐渐西斜的霞光下拉长了影。

      马车驶至将入汴京的官道上,忽闻外头喧声鼎沸,欢声不断。

      裴岫撩起轩幌看了一看,见有许多百姓相携聚在一起,俨然成了集市。园圃亭台、小桥流水旁,无处不见人头攒动,更有支摊无数,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便是近前,来往马车亦挤挤攘攘,好不热闹。

      这是四里桥,重阳时节,汴京百姓在此赏秋,故成此景。

      裴岫道:“恰逢其时,我等亦去凑个热闹。”

      几人随意挑了条小道行进人群之中,沿花间路向前漫逛。偏这里人多,难免同旁人肩挤着肩。一行随从将裴岫护在里侧,当真似个趁重阳来此闲逛的京中贵女。

      一路经过的花郎、酒家等人见几人气度不凡,心道是不缺银钱的,卖力吆喝起来。

      正到一处,前头人挤着人。裴岫在一花摊前稍停了步,那花郎走街串巷,抓得良机忙喊:“这位娘子!您如此国色天香,气度不凡,怎不戴花?请来看,这花儿正衬您!”

      他说着,将一支胭脂红尚带水珠的新菊送到裴岫眼下。

      裴岫听得好笑,她戴的罗帽垂纱能遮住眉目。莫说甚国色天香,这花郎恐怕连自己生得什么模样也未瞧见,只是糊弄人买他的花儿罢了。

      “娘子何等容貌,只穿得素淡,这胭脂红的最衬娘子!”那花郎见裴岫看来,愈发说得满嘴好话,“这胭脂红的花儿少见,我这儿只两文钱,便是到处问过,也定是我这儿划算!这位郎君,便为这位娘子买一支吧!”

      他又将花儿递给裴岫身后的随从看,那随从道:“我们娘子不爱戴这些个,莫要吵闹了。”

      岂料那花郎道:“岂有此理。便是满京城的年轻女郎、郎君,也没有不爱戴玉簪金的,有嫌金玉俗气的,也要戴几支时兴花儿,才不辜负现在好光景。这位娘子衣裙这样讲究,怎是随意之人,正需这些俏花儿来配。”

      又向裴岫,“这位娘子,便买几支,莫叫这些人误会了您!”

      裴岫笑道:“你这样口才,怎么屈居在此卖花?”

      见人搭话,花郎道:“娘子有所不知,街巷叫卖的,若说不出这么几句,早早回乡犁田去了!娘子怜我们一回,多买一支花儿去,我也好晚几日回乡。”

      “便买两支吧。”裴岫向身侧随从道,“莫叫他白费心力。”

      四里桥不知多少花摊,能卖得一支便赚得一□□花郎喜不自胜,挑了两支最好的,一样胭脂红的,一样鹅黄的,送到随从手里,又道:“娘子爽快,这鹅黄的便当送娘子的,两支只要两文钱。”

      裴岫笑着向前去,裴渊在侧道:“回去我在府里采两支,再新鲜不过了。”

      裴岫含笑轻轻摇头,那随从捧了花儿赶上前来,问:“娘子,可要现在簪上?”

      她一怔,裴渊目含斥责,正欲开口,却见她微微倾首过来。

      裴渊接过那两支花儿,一并簪在她的罗帽上。两色新菊同身上裙衫相映,更衬得人面如玉。

      裴岫理平垂纱,轻快步伐继续前行。裴渊凝着她,敛目抿唇。

      他倒想问,她怎不去江南幽居,寻得自在呢?

      奈何问不出口。饶是他问出了口,也得不到一句他想听的话。

      行过这一丛支摊,便遇一处园亭。丝竹声缭绕,许多游人驻足在亭台阶下,倾耳赏听。

      耳后,一人疑惑轻声,“裴大人?”

      裴渊拧眉,不动声色阻在裴岫身前,裴岫轻轻摇头,他退至一侧。来人走得更近,到裴岫面前一礼,“裴……”

      此地人多耳杂,裴岫抬手阻了他话音,“宋怀之,倒是巧。”

      他身后,着烟紫长衫,亦佩罗帽的女郎朝裴岫行礼。

      宋诉道:“此是家中……表亲,重阳佳节,特作陪赏乐。”

      纱幔下,得见女郎秀丽唇鼻,裴岫轻轻扫过,二人目光隐约一触。

      裴岫向她拱手一揖,转向宋诉道:“重阳时节,坊间人多,勿要莽撞。”

      她话意隐蔽,宋诉目露讶异。那女郎道:“是民女思虑不周,多谢您提醒,民女这便归家去了。”

      两方人作别,裴渊在裴岫耳侧快速低声道:“暗处有人。”

      已行远了的宋诉亦隐有所感,回首扫过茫茫人群,但一时不得渊源。他下意识望向裴岫,只见那位高大郎君依旧拦在她身前,二人耳鬓相接,不知在说什么。

      他皱眉回身,踏出一步便止。

      似有风声尖啸掠近,叫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直指而来。

      他按上腰间佩剑,向身旁女郎低声道:“阿姊,躲好。”

      话音才落,便见朗朗晴空之下,一道闪目银芒当空飞来。

      “裴……”他喝出一字,只见那裴岫身边的郎君将她揽腰托起,旋身避开,他认得的那位护卫达霄反而抱剑肃立在侧。

      箭光来得太快,四周百姓甚至不曾察觉任何异常。泛着黑的箭簇扎进二人先前所立之地,只一眼,宋诉便有所猜想。

      果然,那箭羽上系了一尾布帛,护卫将布帛取下,呈给裴岫。其上赫然一句:“如不想旁人枉死,碧湖后一见。”

      “是乌隐楼。”裴岫从裴渊的庇护中退开,冷冷道,“去碧湖。”

      这些人不在北地逃窜,反寻上门来?

      随从们簇着她向碧湖走去,她目光虚落在据此不远的人声鼎沸处。那里鼓乐震震,旗帜鲜明,至少有一队禁军侍卫正在巡游。

      她沉吟片刻,自袖下取出裴府令牌交给一名随从。

      “无论是哪队禁军,令他们收队来助。”

      碧湖处在距亭台园圃颇远的长桥对侧,除一片秋败水景外无甚意趣,是以今日少有百姓踏足。

      裴岫等人行到碧湖,松林下应声踏出几道人影。其中一人佩银色面具,一手执弓,背负箭袋,其余几人手执各色武器,果然是隐山青和乌隐楼那些天字号刺客。

      不及裴岫开口,隐山青率先道:“裴岫,越长风可算讨你们欢心?”

      裴渊、达霄一应人等俱刀剑出鞘,团团围绕在裴岫左右,达霄低声道:“渊弟,这人弓使得阴毒,务必保护好大人。”

      裴渊点了点下巴,这边再无人声。

      未得裴岫理会,隐山青面色不改,又是一句闲话:“你真是忙碌,叫我们好等。”

      裴岫抬手,达霄甩臂掷飞一把短匕,直逼隐山青额心。

      他嗤笑一声,偏身避过,弯弓搭箭,“着什么急?”

      羽箭射出,达霄上前格挡,四名天字号刺客飞身上前,同随从们战在一起。隐山青冷眼扫过那些显然不敌的随从,又是一箭射向裴渊。

      裴渊身形一闪,任由那锐利箭气扎进地里,只牢牢护在裴岫左右。

      “不是姓宋的。”他眯了眯眼,打量着裴渊。

      裴渊冷冷望着他,他看清对方面目,眉头皱起。

      裴岫知道,随行武卫远远敌不过天字号刺客,但几次较量,一时竟无人受伤。连隐山青亦未再出手,只执弓立在人群之后。

      他们留了手。

      他们在等什么?

      裴岫道:“都停手。”

      随从们应声收势而回,乌隐楼人果然也不恋战,顺势掠回隐山青身侧。裴岫道:“阁下有话不妨直说。”

      隐山青道:“世人道你裴岫冷面狠心,却看你今日待如何?”

      不及他话音落定,长桥上一道人影疾奔而来,掠起一阵风声。

      她心口一跳,回首望去,那人影已靠得近了。

      来人步稳履疾,衣袂挟风而起,极是矫捷迅悍。

      是宋诉。

      隐山青冷冷笑了,“果然养得一条好狗。”

      人到近前,随从们让开间隙,他靠到裴渊身侧,隔着人身向裴岫道:“裴大人,下官前来相助。”

      裴岫蹙眉,“你那位表亲何在?”

      “下官送她回到马车,令家仆带她归家去了。”

      下一刻,便见又一人自桥上掠来,手上抓着一物。

      那人身形迅捷,武功不落那等天字号刺客,飞身落在隐山青身侧,将手上物件递到隐山青手上。

      那原是个汴京女郎用以半遮面容的罗帽。

      “裴岫,现下你待如何?”隐山青将那罗帽掷进人群,“拿这女郎的性命换赵元、舒德二人,可划算?”

      达霄道:“赵元、舒德是先前捉拿的天字号刺客二人。”

      罗帽稳稳落到裴岫手里,她侧目看向宋诉。宋诉打眼瞧了片刻,面色骤凝。

      他那位表亲,想来登上马车之后,便被早早在暗处守着的乌隐楼人捉了去。

      宋诉正欲开口,裴岫却摆手止了,只向隐山青道:“可。但凡那女郎有损半分,便叫他二人以性命相抵。”

      “好,明日我等在此恭候。望你守诺。”隐山青抱拳,立即携众人离去。

      达霄揽过宋诉肩膀,叹气连连,“宋武仙,此番确是坏事了。”

      宋诉望向裴岫,目含愧色。

      那是他的家人,他无论如何亦不可能说出请裴岫不要理睬的话。可他同裴岫毫无干系,平白叫人替他担了这样的事,哪有这样道理?

      裴岫却说:“隐山青图谋许久,若不是那位女郎,恐怕要直接对我动手。她是代我受过。”

      宋诉一怔,喃出一句:“裴大人……”

      又有一队人策马而来,领头的跪在裴岫跟前,拱手朗声:“裴大人,下官殿前司骁卫班都头,姓孙,见裴府令而来。”

      裴岫:“你等联系今日巡游禁军,围守四里桥。若有可疑人等直接拿下。务必谨慎行事,不可惊吓到寻常百姓。着重注意着紫衫的女郎。”

      孙都头领命去了。

      “枢密院密发调兵令,待明日人质到手,立刻围剿乌隐楼残部。”裴岫负手前行,回首向停在原地的宋诉,“宋承旨,可曾听见?”

      宋诉郑重拱手行礼,“下官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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