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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裴岫这日回殿休息,果然夜里又发起热来,特别是臂上伤口,一日行走牵扯,几乎崩裂,更是疼得厉害。华音忙遣御医来换药,又熬了苦药灌下去,这才叫人缓过来。

      她歇过几日,身子好转许多,勉强能赶上再五日后的常参早朝。待到朝会上,江嵩一见裴岫,立即看过左右,几人皆会了意。

      而早朝时,裴岫又令吏员出列,持敕书当堂宣布此次归京受赏一干人等的官职。

      这次宣读早在江嵩预料之中,可宋诉所领差遣竟是枢密都承旨。

      这以前,御前承旨等事务大都让副使高业代劳,枢密都承旨一职始终空缺。而今这样的要职,竟直接给了宋诉,莫非宋诉这就向裴岫投诚了吗?

      将此事记挂在心,议事结束将散朝时,江嵩朗声奏道:“陛下初登大宝时,朝局事乱,所幸得裴大人力挽狂澜。而今春秋四转,边关既定,汴京长乐。裴大人鞠躬尽瘁,年岁竟逾双九。朝堂之事拖累裴大人数岁,所幸,裴大人已与一郎君情谊相得,夜宴上众臣尽见。”

      他跪伏在地,“臣奏请陛下,允裴大人与宋大人结成眷侣,赐二位婚约。”

      朝中江嵩一脉者众,尽数行礼,异口同声,“臣等奏请陛下,赐裴大人与宋大人婚约。”

      不及皇帝投目过来,裴岫回身面向众人,昂首朗声道:“岫竟不知,江太师与诸位同僚,对岫之私事如此关注。”

      “裴大人,太师大人不过不欲耽搁了你的大好年华。”人群中有人回话。

      “妙极!”裴岫笑喝一声,蓦然侧首,盯住那回话之人。

      “闻大人,你家大郎年近而立,犹不成家。是因品性低劣,并无甚好年华可言?”

      她轻缓声音,上下扫视那人,眸中流露丝丝怜悯,同时咂舌不已。

      此人乃江太师一脉的四品大夫,平日亦被捧着吹着,何时曾见这般目光,登时怒喝道:“你!你这是何意!不过是儿郎自有主意罢了!”

      裴岫道:“那便是闻大人教子无方,连自家儿郎都管不得,还管到本官头上来?”

      这话不留情面,范和敬笑出一声。众臣侧目而视,他忙捂了嘴,挤出句附和:“裴大人说得有理,所谓先齐家,再谈治国,闻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家儿郎罢。”

      一人插话道:“女郎及笄,本该出嫁。裴大人怎可将之与郎君及冠作比?郎君及冠,先立业后成家,亦是常态。”

      这又是位江太师的附庸,乃工部侍郎祝流斯。

      裴岫转首睨向祝流斯,却伸出一根手指,远远指着闻大夫,笑道:“莫非他家大郎及冠许久,不曾成家,却立了业?说来昨日岫代陛下阅奏章时,尚亲瞧见一封闻家大郎赌酒闹事、火烧东角楼街巷的奏报。”

      她仍不移首,虚虚朝闻大夫一拱手,“岫特当堂恭喜闻大人,朱笔已批,卿家大郎明日便可去狱中立业了。”

      她声音清朗,叫满堂人有些张不开口继续同她分辩。

      闻大夫面色铁青,脸上不可置信与茫然交织。

      那东角楼街巷极繁华,店铺支摊、勾栏瓦舍无数。若教火烧,汴京百姓能将纵火之人骂上一世。更不谈他身为朝廷命官,纵容亲子犯下此等大罪,官位不保便罢了,还得背上一世骂名。

      他知晓那逆子素是纨绔的,可当真会干出这档子事?

      堂上这般多人,裴岫断不会信口雌黄。

      可他竟不知!

      偏偏裴岫索魂般继续道:“观大人神色如此,连儿郎立下此孽业都不知情?闻大人切勿心急,稍后自有旨意。”

      闻大夫卸了力,摘下发顶玉簪帽,叩倒在地,“臣……教子不严……领旨,谢罪。”

      裴岫笑眯眯立直身躯,将朝笏举起,朝祝流斯一礼,“祝大人。贵府有一郎君娶妻五载,未有子嗣。其夫人百般请脉皆是无碍,原来是郎君在那……”

      ……在那小倌儿楼里,使坏了身子。

      “裴大人!”祝侍郎骤然变色,打断裴岫所言,垂首躬身,两拜后再拜,“下官不再说了!”

      “既如此,诸君可还有谁尚记得方才信口胡说的奏请?本官十分乐意与君一一分说。”裴岫一礼,扫视过旁人。

      众方才出声附和的官员纷纷低首敛目,不敢同她目光相接。

      谁府上不曾有几件不便在堂上说出来的事?裴岫摆明了要寻出头之人的麻烦,他们何必冒头?

      江嵩轻抚胡须,“裴大人何必如此?我等只是宴上亲见宋大人对你十分爱护,是以替你二人请命罢了。”

      “大人多虑了,宋大人仁善德义,不必置喙。”裴岫笑道,“但这自是我与宋大人之事,不劳诸位费心。谁还有本要奏?”

      她锐利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这次无一人作声。

      她一锤定音:“退朝罢。”

      江嵩到底没有再说话,微微沉了脸朝裴岫看了一眼,便快步离开。

      岂料一干人等就要离殿时,裴岫淡淡嗓音从后传来,“宋大人留步,请上前来,稍候赴垂拱殿议事。”

      江嵩止步回头看去,便瞧见原在偏后方站立、等候上官先行离开的宋诉半是讶异地上前,神色不似作假。其余人也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暗自打量江太师神色。

      待他行至裴岫身侧,立在裴岫身后的枢密使刘从昀随意一眼看去,将他面容瞧得真切,忽怔在原地凝滞片刻。

      宋诉并未察觉,随裴岫来到垂拱殿,仍不见皇帝人影。裴岫这回并未坐在御案之后,而是笑着请人坐下,又在人对侧坐了,才道:“恭贺宋大人擢升,还望大人立身行道,勿忘前言。”

      宋诉道:“多谢裴大人,下官谨记。”

      宫人奉上茶盏,宋诉浅抿一口,茶汤入喉微辛,他唇线抿直,将茶水咽进腹中。

      “其余受赏之人的授命,宋大人早朝时亦听见了。”裴岫道,“明日告身下发,有不少边关虎将与你一同入了枢密院。若是有人恃才自举,抑或自认适合他职的,劳烦你上告于我。”

      宋诉道:“早朝时诸位同僚皆在,无人辞让拒接,想来俱对敕书十分满意。”

      “实在恰到好处便罢了。只怕其中有失,却怕无一人敢言语,反成祸端。还请你多加留意。”

      “下官谨记。”

      裴岫忽而轻轻笑出声来,“宋大人今日格外拘谨,可是因初授官衔,心生忐忑?或是另有缘故?”

      她墨色的眼望过来,清透的眸光不见什么探究意味,只是一片澈然。

      茶汤回上一股甘甜气味,他清了清嗓子,“实是未曾想到,有幸得命如此要职。”

      “那么,宋大人对早间江嵩所言之事有何看法?”

      宋诉飞快抬眸瞥一眼裴岫,见人仍是那副微微笑的模样,心下踌躇。

      “太师所言之事,下官不敢妄言。”他绷着脸,“只是裴大人廷辩之姿,令众臣哑口无言,更令下官敬佩。”

      不料裴岫听了,便搁下茶盏,朝他走来。

      “原是如此。”她语调作恍然大悟姿态,面上不见半点。

      她仍是早间那身大袖深紫朝服,行走间佩玉声声沉稳,本是端肃的,生生被她愈发明显的眸底笑意染上几分随性。

      临到近前,宋诉不禁起身,垂在两侧的双手将将抬起,就要行礼。

      起身到一半,左肩便被裴岫的手轻轻按住。裴岫应是没有施多大力道,可不知为何,极轻易地将他按坐回去。

      他欲要抬头,可肩上那只手比他更快,沿肩颈掠过,直至他下颌处。

      带着沁骨凉意的指节轻轻抬起他的下颌,他同裴岫对上眼睛。

      “还以为宋大人会问本官……这婚事为何不应,着实叫本官……”

      她顿了顿,指尖陷进宋诉脸侧,弯了唇角,“唬了一跳。”

      她眼底荡漾着愈发浓的笑意,一番话听来格外耳熟。

      宋诉眼瞳微颤,双手攀住圈椅扶手,张口道:“此事看似与下官相关,实是江太师以此与大人博弈,下官无法置喙,是以毫无疑问。”

      搭在他下颌的指节收回,裴岫将手背到身后,“你既知晓自己所任要职,今后便尽心尽力。只要不失赤子之心,便无需瞻前顾后。”

      宋诉正要应是,却见人已回身,并不看他,只朝他摆手道:“你现今便去枢密院赴任罢,吏部会有人送告身上门。”

      他拜道:“下官告退。”

      目送人快步离去,裴岫收回目光。殿中只有沉默伫立的熏炉吐云纳雾,她微曲指节轻点膝头,神色微微放空。

      前日,她向太后提出任宋诉任枢密院要职,太后本是不解,并不同意。但夜宴上,宋诉的表现实在亮眼,可堪不负“活武仙”的名头,同其余兵将姿态熟稔,一瞧便知相交甚笃。

      他实是拉拢的最佳人选,只怕江嵩更不肯放过,要拿这事大做文章。

      江嵩急急回到府宅,早有一应幕僚候在书房,听他说了宋诉一事,皆陷进思索中。

      一幕僚率先道:“大人,宋诉已是裴岫阵营中人,若是还要强促婚事,反叫他们更是拧作一股力,索性想法子把宋诉拉下来。”

      江嵩闭目坐在上首,轻咂浓茶,闻言只是轻轻摇头,并未出声。

      那幕僚继续说:“前日我等与此次归京的兵将也有接触,虽不及宋诉名声在外,也是有功之人,不如再与他们说道说道。”

      江嵩仍是不言。

      另一幕僚转了转眼珠,“那宋诉一入朝就被推到风口浪尖,裴岫这样捧着他,只怕不知多少人看红了眼。”

      见江嵩停了咂茶的动作,这幕僚心下大定,继续道:“枢密院上下都属太后一脉,但副使实是文臣出身,由裴岫擢选上任,刘从昀又不曾放权给他。这次宋诉上任,不是摆明了要架空副使?”

      “副使高业,以科举入仕,原是吏部考功司员外郎。陛下登基那年搭上裴岫东风,到了枢密院。刘从昀这从先帝朝就在的老武夫,岂会放什么事给他做。”江嵩冷冷道。

      这幕僚:“大人说的是。高业在枢密院本就不好过,现今宋诉上任,还带了几个人同入枢密院,连带归京兵将百十双眼睛看着。他怎样都不会自在。”

      江嵩点头。

      “依属下看,此事仍要催逼。即便不能叫裴岫进宫一劳永逸,可叫她跟宋诉牵扯越深,惴惴不安之人亦越多。”这幕僚道,“她已在这位置待了三年,不知多少人看不过眼了。纵有太后庇佑,陛下年岁渐大,总有人急着要下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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