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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予安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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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安第一次碰钢琴是在港城旧货市场。那年他七岁,沈姨攥着他手腕经过堆满破铜烂铁的摊位时,一台掉漆的立式钢琴正被装卸工摔上卡车。
断弦的震颤声刺进耳膜,他甩开沈姨的手扑过去,指甲抠进琴键缝里的陈年污垢。
"要这个。"他指着缺腿的钢琴说。
沈姨用三包香烟和装卸工换了琴,琴身搬回家时在楼道刮出长长的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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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摆在狭小的客厅里像口棺材。
沈姨从教会学校借来发黄的《拜厄基础教程》,周予安趴在琴凳上描红音符。没人的时候,他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铸铁音板上,听里面残余的共鸣。
某个雨夜,他偷偷拆开琴盖,发现低音区缠着生锈的铁丝——是自杀者上吊用的,铁丝末端还粘着片带血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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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那年,沈姨带他去见林老师。
老人枯瘦的手指敲在他手背上:"腕子要像捧水。"周予安看着自己指缝里的锈迹——那是昨天刮琴弦沾的,怎么洗都留着黄印。
回家路上经过码头,他听见远星号货轮的汽笛声。沈姨突然攥紧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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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师的地下室堆满手抄谱。
周予安在发霉的纸堆里翻到本《鬼火》,谱页边角写着"季临"二字。弹到第三小节时,林老师摔了茶杯:"谁准你碰他的谱子!"
碎瓷片划破他膝盖,血滴在泛黄的谱纸上,把那个名字洇成了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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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获得青少年组冠军那天,周予安在后台吐了。
评委夸他"技巧完美",没人看见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指尖的皮全磨破了,绷带渗出的血把白手帕染成锈色。
沈姨用酒精给他消毒时,他突然问:"季临是谁?"
棉签掉在地上,滚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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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周予安在琴行打工调音。
有架老斯坦威的琴键总卡住,他拆开发现音槌里卡着张照片——二十岁的季临站在远星号甲板上,背后是抱着婴儿的沈素心。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阿安第一次出海,1999.3.21"。
那天他弹了整夜《革命》,直到邻居砸门。低音区有个键彻底哑了,像被海水泡锈的齿轮。
周予安十岁那年,在钢琴踏板下面发现一张泛黄的琴谱。
《革命练习曲》的第三页,角落用铅笔写着"季临 1998",字迹被汗渍晕开,像被海水泡过的伤痕。他弹到那段被反复修改的琶音时,手指突然抽筋——那根本不是人类手指能完成的跨度。
沈姨冲进来拔掉钢琴电源,他第一次看见她发抖:"谁让你弹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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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师的琴房总锁着最底层的抽屉。
周予安送乐谱时,瞥见抽屉缝里露出半张照片。趁老人调音的间隙,他用琴弦钩出照片——十七八岁的少年独臂站在钢琴前,空袖管别着雪鸮形状的铜纽扣。
"那是谁?"他举着照片问。
林老师的调音锤突然砸在琴键上,七个音同时轰鸣:"早死的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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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音乐学院的档案室积着三指厚的灰。
周予安假装掉落了琴谱,蹲下去撬开最底层的柜子。1998年的比赛录像带里,独臂少年弹完《钟》的最后一个音符,突然转头看向镜头——那双眼睛和他一模一样,连左眼下的泪痣都在同样位置。
录像带盒背面贴着标签:「季临,汞中毒,决赛弃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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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姨的梳妆台抽屉永远上锁。
周予安在她洗澡时撬开,里面躺着半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素心",玻璃裂痕间夹着张婴儿照片——襁褓上绣着展翅雪鸮,和他胎梦里见过的图案分毫不差。
怀表背面有道凹痕,摸起来像弹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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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生日那天,周予安在码头货仓找到远星号的旧货单。
"1999.3.21"的登记栏上,沈素心的签名旁边画着钢琴简笔画。翻到背面是医疗记录:「林瑜之子,脐带血汞含量超标,建议弃养」。
海风突然掀开货单,露出底下被血渍黏住的另一页:「调包确认,沈素心领养周姓男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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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周予安砸开琴行地下室的旧保险箱。
季临的日记本躺在生锈的枪管旁,最后一页写着:"如果阿安找到这里,告诉他——"
字迹戛然而止,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窟窿。
周予安摸到窟窿背面粘着的东西——半片被血泡软的奶糖纸,和他童年藏在枕头下的一模一样。
周予安十五岁那年,在琴行仓库发现一台被退货的老钢琴。琴键缝隙里卡着半张泛黄的琴谱,边角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他试着弹奏,低音区的某个键完全按不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拆开琴板后,他在音槌后面摸到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刻着小小的雪鸮标志,和他梦中见过的图案一模一样。
铁盒里是一把铜钥匙,还有张纸条:「港城码头A-7,给阿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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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A-7储物柜的锁已经锈死。
周予安用从琴行借来的工具撬了半天,最后是狠狠一脚踹开的。柜子里只有一本被海水泡过的日记本,封皮上「季临」两个字已经模糊。
翻开第一页,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1999.3.21,素心姐今天抱来一个孩子,取名予安。这孩子眼睛太亮了,像林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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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本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二十出头的祁砚站在码头,怀里抱着个婴儿。照片背面写着:「阿临,这是祁砚,可以信任。」
周予安的手指微微发抖。他认识这个背影——古董店那个总是穿着黑风衣的老板,他每次路过都会多看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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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予安抱着铁盒去了古董店。
祁砚正在擦拭一把老怀表,听到门铃抬头时,手里的绒布掉在了地上。
"这个,"周予安把铁盒放在柜台上,"是你放在钢琴里的吗?"
祁砚的目光在铁盒和他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他左眼下的泪痣上。
"你长得比我想象中更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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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里堆满了季临的遗物。
祁砚从箱底取出一本发黄的琴谱,递给周予安:"他最后的日子一直在修改这个。"
《安魂曲》的谱页上满是修改痕迹,低音部分几乎全部重写。周予安的手指不自觉地跟着音符移动,突然停在某一页——那里夹着一张褪色的照片:少年季临站在钢琴前,背后是正在调音的祁砚。
"他走之前说,"祁砚的声音很轻,"如果你找来,让我教你弹完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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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周予安在古董店的后院弹了整夜的琴。
祁砚坐在台阶上听着,月光照在他斑白的鬓角。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远处港口的灯塔突然亮起,光柱扫过海面,像在回应什么。
"他听得见。"祁砚突然说。
周予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腹上还留着琴键的压痕。
"我知道。"
……
周予安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在祁砚的古董店里过夜。
暴雨冲垮了回学校的路,他蜷在店里的老沙发上,听着祁砚在里间修理怀表的声响。咔嗒、咔嗒,像心跳。半夜他被雷声惊醒,发现身上多了条毯子,带着淡淡的松木和金属锈味。
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照在柜台上那把拆开的古董枪上——枪管泛着冷光,和祁砚的眼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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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砚教他修第一块怀表时,握着他的手调整镊子角度。
"这里要轻,"男人的呼吸扫过他耳尖,"像按钢琴的弱音踏板。"
周予安的手抖了一下,发条突然弹开,在他虎口划出道血痕。祁砚立刻捏住他手腕,拇指按在伤口上方。那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盖过了怀表齿轮的转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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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深秋傍晚,周予安撞见祁砚在后院烧东西。
火堆里是些泛黄的照片和文件,火焰吞噬纸页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悄悄捡起一张飘落的残片——上面是年轻的祁砚和季临站在码头,背后是远星号的轮廓。
祁砚突然回头,火光映亮他眉骨的疤痕:"好奇害死猫。"
周予安把残片塞进口袋,那里从此有了股烧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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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祁砚送了把拆信刀。
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线,刃口有些钝。周予安用指腹试了试锋利度,突然发现红线里缠着根极细的琴弦——是季临最后那台钢琴上的。
"旧物利用。"祁砚转身去泡茶,背影僵硬得像块铁板。
周予安把刀贴在唇边,尝到了海盐和铁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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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接吻是在琴行仓库。
周予安踮脚去够顶层的老唱片,架子突然倾斜。祁砚一把拽住他,两人跌坐在一堆琴弦上。金属弦硌得他生疼,但祁砚的嘴唇更烫——带着硝烟和普洱茶的味道,和他想象中一样硬。
分开时,他摸到祁砚后腰的枪,金属外壳冰凉。
"怕了?"祁砚问。
周予安扯住他领带,咬上那截凸出的喉结:"你才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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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每次弹《安魂曲》,周予安都会故意弹错几个音。
祁砚总会在某个小节皱眉,然后走过来按住他的手:"这里不对。"
周予安就笑,故意把重量往后靠,直到后背贴上祁砚的胸膛。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怀表齿轮一样精准,又和熔炉里的铁水一样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