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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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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内静悄悄的,廊下燃着两盏灯笼,进门后,韩溯发现主屋内只东边卧房燃着灯,他放轻脚步走了进去,看到沈荔只着中衣,披散着头发,头靠在床柱上打盹,手中还拿着一卷书,将掉未掉的模样。
他走上前,将书从她手中抽出,这下沈荔醒了。
她迷迷糊糊抬起头来,见到是韩溯后连忙道:“大人,您回来了。”
韩溯看了一眼手中书的名字,是一本奇闻轶事录,他将书放在一侧的柜子上,对沈荔道:“不是让你别等我吗,怎么不听?”
沈荔摇摇头,站了起来,一边给他解外袍的系带,一边道:“也没有刻意等您,就是看书看的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大人,净室有热水,你进去洗就成。”
韩溯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净室。
沈荔则将韩溯的外袍挂在了床后侧的衣架上。
其实上一世刚成婚那段时日,沈荔从没对韩溯这样过,别说给他解外袍了,那时她巴不得他日日都在书房过夜,不要来这个院子了,而且即使韩溯过来,她也早就上了床,只将背影留给了他。
沈荔现在一想起来就羞愧得很,暗暗发誓这一世她绝不会这样对韩溯了。
韩溯在洗漱的时候,沈荔已回到床边坐下,夜色深沉,她的眼皮不知不觉又落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带着松木清香的身形靠了过来,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她,将她抱上了床。
沈荔迷迷糊糊还记得他腿上的伤,连忙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胸膛,男人的动作停了一下,沈荔睁开眼睛,对着他指了指他左腿的方向。
男人低声道:“无妨,抱你还是无碍的。”
沈荔遂松开手,任由韩溯将她抱到了床内侧,她实在困得很,只匆匆和韩溯说了一声“谢谢大人”后转头就睡了过去,只留下韩溯看着她的睡颜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他还以为她刻意等他回来是另外的意思,看来是他想多了。
一夜无梦,沈荔醒来时旁边已经没了人。
金盏和喜云进来服侍她洗漱,不等沈荔问,金盏就对她道:“大人有事去了书房,让夫人梳妆完了后去老夫人院中,等与老夫人辞行后再一起回沈府。”
沈荔点头,表示知道了。
今日是三朝回门,必须得好好打扮一下才是,金盏和喜云给沈荔上了重妆,又将乌发全部堆了起来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插上了发簪和步摇,显得又贵重又华丽的样子,金盏将提前准备好的外袍服侍沈荔穿了,再披上红色披帛后,金盏和喜云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看着沈荔,沈荔被二人看得不好意思,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道:“什么时辰了?”
金盏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大约辰时三刻了。”
时间不算晚,梳妆完毕后沈荔便带人朝孙氏院子走去,还未走到半路就看见迎面走过来的韩溯和跟着他身后的侍卫。
韩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尤其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后夸了一声:“很好。”
沈荔眼睛弯了弯,福了一礼:“谢大人夸赞。”
二人遂一同向孙氏的院子走去。
孙氏年纪大了,每日起的都很早,今日也是如此,在见到夫妇二人一同进来后孙氏脸色倒也和煦,吩咐周娘子去摆饭。
吃饭期间,几人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默默吃完了一顿,等到饭毕韩溯和沈荔向孙氏辞行,孙氏点头挥手让周娘子送他们出门。
从孙氏院子出来后,韩溯和沈荔去了韩府大门,那里下人早就备好了马车,并把要送到沈府的礼品也一并装好了。
韩溯和沈荔二人同进一车,在上马车的时候,沈荔悄悄扶了一把韩溯,韩溯偏头看了一眼沈荔,沈荔又使了一把力将他向上推了一下,韩溯进了马车后沈荔才跟在后面上来了。
韩府与沈府之间隔了三条大街,一路走过去也要半个时辰多。
一路上韩溯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沈荔则将昨日未看完的书又拿了过来继续看,谁知还未看完一页就被韩溯拿了过去:“光线暗,对眼睛不好。”
沈荔才看到一处心痒之处,连忙求他:“我再看一会儿,行不行?”
韩溯没有依她,而是将书收到了另外一侧的小柜子里,沈荔着急探过身子越过他去拿,谁知此时马车突然急促的停顿了一下,韩溯怕她摔出去伸手将她身子搂在了怀中。
顿时温香软玉满怀。
马车恢复正常,继续往前走着,刚才那一下大约是为了避让人群。
沈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趴在了韩溯的怀中,他身上松木清香直往自己鼻子中灌,而且她还感受到身下男人身体硬邦邦的,似乎有些紧绷,她连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脸有些躁红,小声道了一声谢。
那本书她也无心再拿了,只将头偏向车窗外看,装作看外面的风景的模样。
“书回去看也不迟,刚才你这样岂不是很危险。”韩溯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沈荔没有回头:“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
等她说完后,后面男人再没有了声音,沈荔等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却发现韩溯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
沈荔把披帛拢了拢,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转向车窗,她心里痒痒的,很想问他一直看自己做什么,难道他也觉得自己长的不错?
可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怎么办,他其实只在自己转过头去时看了自己,其他时间看的是别处?
沈荔没好意思问了,好在刚才她发现他的时候,韩溯也将目光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等到了沈府后,沈长业带着朱氏,儿女,还有一众下人都出来迎接了。
沈荔下了马车后朱氏连忙迎了过来,朱氏一看她气色很好就知道她嫁过去的这几日过得不错,遂把心放了下来
二姐沈雨,三姐沈秋还有自己的同胞弟弟沈冲都与沈荔问好。
韩溯在她后面下了马车,沈家人都装作看不见他下马车时左腿停顿的样子,只最小的弟弟沈冲拉着朱氏悄悄指了一下,被朱氏偷偷拧了胳膊,沈冲龇牙咧嘴的差点哭了出来,被沈长业狠狠瞪了一下后忍住了。
沈荔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沈长业带着韩溯去自己书房了,而沈荔则被朱氏还有沈雨沈秋几人围着去了朱氏的院子。
一路上沈雨亲热的搂着沈荔的胳膊,朱氏和沈秋走在前面,沈冲不到十岁,最不耐烦和姐姐们在一起,已经独自跑掉了。
沈雨看着沈荔此刻的打扮,珠光宝气,比在家做姑娘时的华丽多了,她语气不自觉带了一丝酸:“看样子韩大人对妹妹不错,不过妹妹性格本来就好,不会嫌弃韩大人那副模样。”
沈荔静静看向沈雨,眉目冷冽,虽没说话却叫沈雨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从沈雨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整了整披帛道:“姐姐现在怕不是后悔了吧,不过没关系,若是姐姐想嫁过来,还可以从侧门进来。”
侧门是小妾抬进来的地方。
“你!”沈雨气急,她没想到一向脾气好的沈荔居然敢怼她,不过没事,她手上有沈荔的把柄。
沈雨看了一眼前方的朱氏等人,压低声音故意对沈荔道:“妹妹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妹妹这几日是过好了,可听说那个徐修远却是日日买醉呢。”
居然还敢提他。
沈荔豁然停了下来看向沈雨,沈雨则不惧怕的望了回去,眼睛充满了讥诮,反正这事若是被揭开,丢人的又不是她。
沈荔手掌握拳,然后渐渐松开,嘴角弯了弯:“你说的可是徐尚书家的那个徐修远,我和他只见过几次面,并不是很熟悉,倒是二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提起他,还在我大婚的时候将他的书信偷偷塞给我,难道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给父亲。”
沈雨不可置信的看向沈荔,她还记得沈荔刚回京州时,她们姐妹几人上街遇到过徐修远,那时候沈荔的反应根本不是她现在说的这样,而是羞红了脸,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那个徐修远对沈荔也有情,他们二人的神态根本骗不了别人,后来回去时沈雨还打趣过沈荔,沈荔也没有否认,只羞怯的笑着,一脸憧憬的表情。
如今这么大的变化,难道是二人闹掰了?
沈雨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沈荔已经重生了,自然对徐修远的感情没有了。
况且后面徐修远还陷害她,让她身败名裂,沈荔只要一想到那事,就对徐修远恨得牙痒痒。
前方的朱氏等人察觉到了异常,向后看去,沈雨连忙挽起沈荔的胳膊,笑着对沈荔道:“只不过和妹妹开个玩笑而已,妹妹怎么还生气了呢。”
前面朱氏见状放心的转过身去。
沈荔和沈雨二人却是互相嫌弃,一路无言了。
等到了朱氏的院子,沈荔带过来的礼品也被下人送了过来,沈荔笑着给众人分发,沈雨收到礼品说了声谢谢后便不搭理她了。
沈荔乐的轻松,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后沈雨和沈秋两姐姐妹便走了,留她们母女二人说悄悄话。
朱氏听沈荔说这两日嫁过去的情况,知道了孙氏送她两只祖传的镯子,点了点头道:“你婆婆对你不错,没有拿你大姐给你立规矩,反而还送了你这个,你以后记得多多孝敬她。”
沈荔笑着应下:“是。”
说到镯子,朱氏想起一件事来,连忙让丫鬟去内室将一个木盒拿了出来,朱氏打开盒盖,将里面一对镯子拿了出来递给沈荔笑道:“喏,这是你祖母听说你大婚,特意托人带过来送你的,看来你祖母还是很疼爱你的。”
沈荔再一次拿过这对上一世被她摔断过的镯子,仔细端详,镯子通体碧玉,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货,但与孙氏送的比起来就差强人意了。
沈荔觉得这一世自己的心脏强大了不少,可是看完这对镯子后心里那股火还是窜了出来,于是她放下镯子抬头问朱氏:“母亲,你知道祖母的脾气很坏吗?”
朱氏诧异的看向她,沈荔发现她的眼神有一丝闪躲,心里了然:“你是知道的对吗?”
朱氏点头,一边回忆一边道:“我初嫁给你父亲时是在老家住过一阵的,她当时脾气还算尚可,可自从你祖父养了外室不再回府后她的脾气就越来越坏了。”
“那为何还要将我送给祖母抚养?”沈荔的声音有一丝的冷。
朱氏神情有些窘迫:“当时你父亲觉得你祖母一人住在老家,膝下无儿孙承欢,很是寂寞,于是你出生后一年多后便将你送去了,其实当时我是不愿意的,可是你父亲说一不二,我也,没有办法。”
沈荔知道母亲性格懦弱,反抗不了父亲,可是还是心里委屈,她将镯子还给朱氏:“这对镯子我不要,以后祖母送什么也不要再转给我了。”
朱氏不明所以,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慌张道:“怎么,你祖母对你不好?可你是她的亲孙女,不应该对你不好才是。”
“那么母亲不妨让父亲派人去老家问问,看回来的人怎么说。”
沈荔看向朱氏,眼眶有些微红,她本来是不想说这些话的,而且她上一世也没有说过这些话,可是陡然又看到镯子后心里实在释然不了,就说出口了。
她现在对祖母送来的东西有一种生理上的排斥,看到它们就像看到祖母那张充满暴戾情绪的脸,让她从内而外产生出战栗害怕的感觉。
那种感觉将她胸口堵住,呼吸不畅,她一想起那些年受到的委屈就忍不住质问朱氏道:“你和父亲真的疼我吗,大婚那日嬷嬷给我绞脸上的汗毛你都觉得心疼,父亲也费了许多心血替我添置嫁妆,可为何你们二人却将我扔在祖母那里那么多年不闻不问?”
朱氏被逼问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看着女儿蓄着泪的眼睛,心里到底是心虚的:“我,我和父亲当然是心疼你的,可是,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你不能强求我们什么都能替你考虑到。”
“是么?”沈荔明知是强求还是带着希冀,她声音放低,“可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求你们多看重我而已,那么多年,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什么?”朱氏没有听清,然而院子里却传来丫鬟的叫声:“夫人,少爷刚才从花园墙上跳了下去,摔伤了。”
朱氏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也不管沈荔了,连忙跑了出去。
沈荔看着朱氏离去的背影心中刺痛,只觉得全屋子的阴影都向她这一方天地涌来,小时候被祖母打了以后她找了一间无人的房间躲着,那时候屋内的阴影也如现在这般浓厚。
韩溯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沈荔都不知道。
她感受到了异样,抬头,愣愣的看着他,下一刻一张大手在她脸上重重的擦了一下。
男人声音低低的:“好好的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