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而已，习惯了》从0

8、博士的委托

　　张今不仅没死，甚至没有受伤。

　　二楼还有两个幸存者，一个是褚真上船时给她端水来的男孩，另一个是昨天参与过赶走褚真的船员。

　　“我原本已经要被一条鱼给咬死了……”
　　张今惊魂未定、神色悲戚地讲述着昨晚发生的事：“是杨旺救了我——就是那个眉毛上有疤的男人。”

　　褚真一愣，心里顿时翻涌起一阵难言的酸苦味。

　　“他开了一枪引开了那条鱼，让我带着小八找地方躲起来。”

　　张今流下眼泪：“我们躲到了健身房里，只要不发出声音，那些鱼就不会闯进去。但我很快听见了杨旺的惨叫声……他死了，可他那时本来能自己躲起来的！”

　　褚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地拥抱了她。

　　幸存的船员默默坐在角落里，神情恍惚。船长在他身边不断地说着懊悔和道歉的话，好一会儿，他才干哑的回了一句：“船长……他们再也回不了家了。”

　　褚真又想起那个给她让出房间的船员。

　　空气里一直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只要走出这扇门，就会看见满地惨死的面目全非的人。

　　而昨天中午，他们还鲜活愉快地坐在餐厅里一起吃饭。

　　这一切……都因那个疯狂的博士而起。

　　就在此时，一阵缓慢的“嗒嗒”脚步声响起，众人都抬头望向门口。

　　卫斯扶着虚弱的博士走进门来。

　　男孩小八第一个发火，怒瞪着他们大吼：“杀人犯！你们两个杀人犯！”

　　在这之前，这孩子是很听他们话的，可现在却成为了仇人。

　　船员也面色不善地盯着二人，虽然没说话，可眼神愤怒得像要吃人。

　　张今撇过脸没看他们，泪水糊了整张脸，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在小八的怒吼声中，博士慢慢走了进来，示意卫斯放开他，接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只有卫斯喊了声：“博士！”

　　白博士抬手阻止了卫斯扶他起来，低着头，嗓音沙哑地说道：“对不起，我向你们和死去的人们道歉。”

　　张今冷冷说：“人都死了，道歉还有什么用？你应该赔上你这条命。”

　　“我会的。”

　　博士扯了下嘴角，表情既像哭又像笑，但仔细看去，又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要求各位——我被变异物种伤到，已经感染了。”

　　这句话立刻让众人的表情变了变。

　　“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
　　博士咳了一声，扯痛了后背的伤，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他慢慢缓过来，长出了一口气：“关于疫苗，我有一些头绪，但非常需要获得0号试验体的基因样本。我必须……咳……必须在两天之内拿到它，这样就还有时间研究出真正有效的疫苗……”

　　他抬头看着沉默的众人，惨白脸上挂着无比诚恳的哀求：“所以，我求求你们，给我两天时间……把船开回去找到0号……在那之后，我保证会在彻底变异之前了结我这条肮脏的性命。”

　　他忍痛躬下身子，重重地向他们磕头：“……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请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当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褚真脑海中响起——

　　【解锁支线任务：博士的委托】

　　【非强制任务。】

　　【求生者若选择完成博士的委托，将在任务结束后获得奖励：卫斯的战斗技巧。】

　　褚真不由得看了卫斯一眼。

　　虽然是“战斗技巧”而非全部能力，但对她这样连一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来说，这确实是非常珍贵的奖励了。

　　她轻咳一声，开口道：“不知道你们怎么看？我个人愿意答应。”

　　其他人还是沉默着，好几分钟后，张今才低声说：“那些死去的人不能白白丧命…既然已经折腾成这样，至少要有点好的结果——如果疫苗真的研究成功，说不定可以救他们的家人呢？船长，我们去找巨人吧。”

　　船长沉着脸，慢慢挤出几个字来：“但事后我一定要算这笔账。”

　　博士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到时你们可以亲手杀了我……为他们报仇。”

　　十分钟后，货船再次出发，向着女巨人的方向前行。

　　褚真肿胀的脚踝经过博士的处理，被包裹得像颗巨大的粽子。

　　她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本以为立刻就会昏睡过去，不料却一直翻来覆去的，心里十分烦躁。

　　她总忍不住想：如果一开始博士选择诚恳地、开诚布公地将大家召集起来，好好跟大家谈一谈，或者像今天这样放下脸面请求他们，会不会根本不用造成这么大的牺牲？

　　而关于博士……

　　褚真对他这个人的看法有些复杂，一方面恼恨他害死几十条人命，一方面又佩服他这种为了拯救世界甘愿付出一切的牺牲精神。

　　在他眼里，货船上的人与做实验用的小白鼠毫无差别——不管“小白鼠们”是否自愿，只要用他们的命能换来拯救更多人的机会，这就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这很过分，可世界确实必须要有这样的人。

　　“10月03日，9:18分。”

　　混乱的实验室里，博士戴上已经碎了半边的眼镜，对着镜子观察自己后背的变化，并写下观察记录：“疫苗似乎有些帮助，血管蔓延速度减缓，初步估算可以延缓变异3-5小时。”

　　-
　　褚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一觉醒来天都黑透了。

　　货船早就停了，周围安静得只剩时断时续的海浪声。

　　她昏昏沉沉的吃掉消炎止痛的药片，倒在床上就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因为第二天一早货船发动的响声。

　　卫斯很快过来敲门：“我们已经靠近你所说的海域了，接下来需要你指出具体位置。”

　　在驾驶台见到博士的时候，褚真被吓了一跳。

　　短短一天时间，这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就老了许多，头发变得花白，眼睛发浑，甚至左手一直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向褚真露出个笑，张口想说话，却先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道“叽咕”的怪异水声。

　　他说：“……别在意，这是变异必经的过程。请你帮忙看看，我们该朝哪边走才对？”

　　海水是流动的，水面的漂浮物也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好在船长记录了每一天的风向，能推测出大概方位。

　　等能够看见天边的一点黑色时，就只需要径直把船开过去了。

　　入夜之前，那朵“巨型蘑菇”便已近在眼前。

　　博士担心自己等不了太久，趁着天色还没黑透，和卫斯一起乘救生艇过去采集了样本。

　　褚真站在高高的三楼窗口往下看，能把女巨人大半个身体尽收眼底。

　　虽然早就近距离见过，她依然为此感到震撼：博士和卫斯在尸体旁边，小得简直像两只跳蚤。

　　张今在最初的震撼之后露出几分怜悯：“你知道吗，这个女孩其实很可怜。她以前是个盲人，只是想注射基因药剂看看这个世界。明明之前那些人都没问题的，怎么偏偏到了她就……唉。”

　　很快，博士和卫斯回来了。

　　白博士第一时间扎进了实验室里去，卫斯一直守在门口等待。

　　这是博士吩咐的——因为他快要撑不住了，必须有人能在他无法自控的时候阻止他。

　　不过褚真感到有些不解：基因样本已经到手了，她的支线任务怎么还没完成？难道要等博士生命终止？

　　当晚半夜，这个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她被卫斯的敲门声叫醒了，对方脸色难看得连络腮胡也挡不住：“博士叫你过去。”

　　褚真没想到，变异会发展得这么快。

　　博士的头发已经全部脱落，皮肤上的毛孔好像全都消失了，看上去滑滑腻腻的泛着水光，像极了前天晚上那些怪鱼。

　　“褚小姐，有一件事……”
　　博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两声，才接着说道：“必须要告诉你。卫斯，你来说。”

　　“陆地并非你们想象中那么安全。”

　　卫斯语气没什么波澜，说出的话却令人心底发毛：“人类聚集地发生变异的数量比海里多得多，其实我们随博士出海的时候，三分之二的城市就已经沦陷了。”

　　博士又发出黏腻的怪声，随即接过话去：“但军方建立了几处安全基地……因为各种限制，暂时不接纳平民…咕噜……但我有通行证。”

　　他喘了口气，抖着手指向桌上的那些物品：“……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了。褚小姐，我希望你能和卫斯一起，带上我的研究成果，去第一区……交给那里的长官。第一区有、有很多生物学家，他们会继续完成我的研究。”

　　“我的通行证，可以…叽咕……可以让你们在乱世拥有相对安全的生活环境。你们能一直住在安全区，直到、直到末日终结。”

　　褚真此时才明白，原来“博士的委托”是指这个。

　　看着眼前几乎要失去人类模样的博士，她心里不得不为此触动。

　　人类是复杂的生物。这位疯狂的博士害死了一些人，但也在竭尽所能地拯救更多人。
　　他像一根蜡烛，燃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儿蜡油。

　　而不论是为了任务奖励、为了死去的人们、为了博士拯救世界的执念，还是为了一个安全的立身之所，褚真都没有理由不答应这个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