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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冷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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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棠和乔青弦两人常年的有小摩擦,是以遇到这样的情况,乔青弦根本不会想着给她掩饰糊弄,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说出了昨日早上的事,倒也没添油加醋,只是末了直接问顾玉成:“那是不是她送给你的东西?”
顾玉成没有开口,任凭乔青弦和翟嘉云怎么问都不说话。
不过很快,老夫人便阻止了她们,并让瞿嘉云先带着顾玉成回去。
婢子将前因后果与许棠说清楚之后,话语落下,外面还是隐隐传来瞿嘉云压抑的说话声。
老夫人按了按额角,道:“她也糊涂,都让她回去了,摆着样子给谁瞧?”
乔青弦马上道:“妾去说。”
“不用。”老夫人看也没看乔青弦,只对许棠道,“过来些,祖母有话和你说。”
许家老夫人一向是有些严厉的,底下的孙辈们都最怕她,许棠也不例外,她听见老夫人的语气,心里便立刻犯怵。
即便拉了李怀弥出来垫背,但许棠知道,被祖母说几句必不可免,搞不好还要受罚。
老夫人道:“你这事倒没办错,若让李家郎君暗中接济,传出去就真成了我们许家刻薄亲戚,你三婶母那个人又懦弱,心眼儿也小,你说出来又让她觉得没脸面,只有这样最好,但你是没出阁的小娘子,以后不准再做,至于顾家郎君那边,我会让人照应好。”
许棠先是没吭声,她其实很想劝老夫人不要多这个事的,顾玉成不值得的,但眼下她也不想再给自己火上浇油,只能点了点头。
“还有,你既做了这个好人,那就干脆做到底,却又生出这些事端,”老夫人却明显还没打算放过许棠,继续严厉说道,“不过一点点小事,闹得都知道了不说,还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若是我真要罚你,你该如何?”
这下许棠立马乖了,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袖,道:“祖母,我错了。”
“我最怕你像了你母亲的性子,心性不好,最后自己把自己逼得病了,偏偏你祖父还最宠你,若不是我常常说你,还不知道要长成什么样子……”老夫人连连摇头。
这也是老夫人常挂在嘴上念叨的,许棠虽然听得习惯了,但提起母亲,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好在老夫人说了几句,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又正色道:“顾家郎君论起来你也要叫他一声表哥,是自家的亲戚,以后可不能再那么任性,动不动就与人闹了脾气,那孩子我知道的,为人很是懂礼貌,定是你不对,记住,不要怠慢了人家。”
老夫人直接一锤定音,许棠不服气也没办法,毕竟不能和老夫人说缘由,否则恐怕老夫人会觉得她疯了,或者把她绑起来驱鬼。
她错就她错吧,许棠暗自咬牙,反正这辈子不与顾玉成再有瓜葛便好。
如此想着,许棠便想赶紧了结这事,忙对老夫人道:“祖母,我明白了,下回不再有了。”
老夫人点点头:“你先出去门口站着,我还有话要同你乔姨娘说,过后让她陪你回薜荔苑。”
许棠眨了眨眼睛,知道这事还没完,但已与她无关,偷偷松了一口气,便退了出去。
外面三夫人还在说什么,许棠刻意没有朝他们看,而三夫人见她已经独自出来,声音也是明显顿了顿,却并没有停止,不过顷刻之后又开始了。
许棠是知道她这个三婶母的,在许家是个透明人,懦弱又死板,若不是顾玉成的婶母来求了她好几次,她是万不会念及与顾玉成母亲的姐妹之情的。本就视顾玉成如同烫手山芋,这下给她惹了麻烦,还不知要怎样刻薄他。
让她回去还不走,一直停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装给老夫人和她看,瞿嘉云怕老夫人责怪她没管教好外甥,于是要多骂几句,以此表明她对这个外甥是仁至义尽的,急着撇开自己的关系。
许棠正想着,里面传来了老夫人说话的声音,比方才和她说话时要大上许多。
“棠儿的母亲生病不能管教她,我知你只是个妾室,所以也不会把这担子交给你,棠儿自有我和她几个婶母们,但你实在是对她太不尽心,光顾着成日与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别气,若你稍稍留意,也不至于没发现她悄悄给顾家郎君送东西,何至于闹成这样?”
乔青弦小声辩解道:“大娘子又不愿让我关心她,我有什么办法?”
“那今日的事呢?”老夫人明显是动了气了,冷哼一声,“你实在太机灵了一点,想到什么明明可以私下与我说,却偏要直接说出来,还问那顾家郎君,也幸好他忍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否则你想让他说什么,说棠儿一直在和他私相授受?今日若是人再多些,你是不是也要这样不管不顾地,心里还暗自高兴?”
这回乔青弦不敢说什么了,只道:“妾不敢。”
许棠站在房门外听着,老夫人的声音不高不低的,正好都能让她听清楚,她也明白老夫人就是故意要让她听见对乔青弦的斥骂。
因为乔青弦没安好心,她给许棠找了不痛快,虽许棠自己也有错,但乔青弦再有体面也只是妾,轮不到她让她难受。
“我知道如今长房房里的事情大多都是你管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棠儿的母亲毕竟还在,又无法续弦,只能交给你来做,这些年我也一直是默认的,但你自己别舒坦久了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自己放尊重些,棠儿敬你是她的庶母,若你自己不尊重,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客气!”老夫人大约也是说到气头上,声音越来越大,“你是什么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分明就是想她名节有损!”
最后那四个字掷地有声,莫说是乔青弦,就连外面的许棠听了都打了个冷颤。
瞿嘉云一直压得低低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她本是想着等许棠来过后,一切都说清楚了,她再带着顾玉成进去给老夫人赔一回罪的,顺便探一探老夫人的口风,若是老夫人已经厌恶了顾玉成,那就把顾玉成送回顾家去,反正她也尽力了,正好把这个包袱甩了,总不能说是她对外甥刻薄。
北风穿过廊下,簌簌地刮着,瞿嘉云数落得起劲,又离得正堂大门较远,老夫人的话听得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只是正好这最后四个字,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瞿嘉云立刻慌了神,她根本不想再等一等真相,只一味又将事情往坏处想,于是满脑子想的都是,许棠若是这回名节有损了,那定是顾玉成害的,若真是这样,老夫人和长房岂会放过她?
她脸色突变,越看眼前的顾玉成越心生厌烦,从心里冒出一股火,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趁着顾玉成没有防备便抬脚往他膝窝里狠狠一踢。
顾玉成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膝盖上的骨头与青石砖相触,发出重重一声敲击的闷响。
剧痛从膝盖上传来,顾玉成抿住唇,硬是将喉间闷哼生生咽下。
他立刻便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然而膝盖已然伤了,根本使不了力,瞿嘉云也知他定要起来,于是赶紧走到他身后,直接用脚踩在了他的腿肚子上。
“不许起来,听到没有!”
许棠亦是在顾玉成跪下的时候,就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转过头向顾玉成那里望去。
她看见顾玉成的脖颈终于是低了下来,像一段美玉,眉只是微微蹙着,脸上神色却依旧是漠然,仿佛跪在地上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还有那双眼睛,他长着一对桃花眼,与他从来都淡漠的神情一点都不相称,可偏偏就是那样长着了,明明该是含情的,却终年都藏了化不开的雪,眼下即便所受屈辱与疼痛,眸中还是看不见什么起伏。
他高居云中,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多少次的夜里,许棠都是对着这样一双澄澈却又冷淡的眸子,他在她的身上留下无数痕迹,她却始终没有在他眼中看见过自己。
那么后来的姚濛雨呢?
她应当是真的打动了他,化了他眼中的雪,他为了她赶走了她的孩子,又将她的灵位逐出顾家,在同样的夜晚,她与他对视的时候,一定能看见他对她的情意吧?
许棠不自觉抱住了双臂,双手重重地手臂上来回搓着,仿佛是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般,又仿佛很冷。
木香拉住她的手:“娘子,怎么了?”
许棠恍若未闻。
此时,顾玉成略抬了头,两人视线相交的一刹那,许棠愈发直接地感受到了那种冷意,好像一块冰块直接沾到了她的皮肉上。
她一下子甩开了木香的手,几步冲上前去。
在所有人都惊诧的目光之下,许棠高高扬起了手。
只听“啪”一声脆响,许棠一巴掌重重打在了顾玉成的脸颊上。
顾玉成愣怔住,还未感受到疼痛,鼻息间却已充盈着她身上那极淡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