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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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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棠愣住。
她先前完全没料到李怀弥是要说这事,直等到他的话完全出口之后,听在耳中却是无比熟悉。
许棠记起来了,上辈子就是在这一年的三月三,李怀弥也是这样问她的。
她也答应了。
甚至上辈子的时候,她已约莫有些猜到了李怀弥的心意,所以这回祓禊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
那时以为一切都会如此水到渠成下去,两家本就已经同意两人的事,李怀弥又喜欢她,她也喜欢李怀弥,一起玩得极好,只等过些时日李家来提前,她就能顺利嫁给李怀弥了。
可中途却出了大变故。
许家牵连进昔年谋害皇长子一事,许贵妃和七皇子身死,合族被贬为庶民,许棠的祖父、父亲叔伯皆被斩首,其余男丁无论老幼一律流放边疆,若不是还有许家故交暗中相助,恐怕剩下的女眷也要没入贱籍。
虽然许棠自己得以保全,但李家已对许家唯恐避之不及,许家和李家也不再门户相当,所幸李家还没来得及上门提亲,于是这门亲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作罢了,李怀弥也没了声响。
之后便是顾玉成向许家求娶许棠,当时许棠也没想到,更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想想只能是之前许家和她有恩于他,他大抵是不忍见到自己被李怀弥辜负,这才提出要娶自己。
那会儿许家家境很是窘迫,所剩的几位能做主的长辈都认同许棠嫁给顾玉成,许棠也不好继续留在家中让家里为难,况且不嫁顾玉成也早晚要嫁其他人,按着许家的情况再下去,搞不好是要给人做妾去的,或是嫁给鳏夫做续弦,无论哪种都不会比嫁给顾玉成要好,毕竟顾玉成才貌皆有,还知根知底。
所以她就这样嫁给了顾玉成。
如今再回忆过往,便如同拿着一把钝刀子割肉,血淋淋地撕扯着,却连疼都不知道该怎么喊了。
“怎样?”见她迟迟都没有说话,李怀弥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又问道。
许棠回过神,望了李怀弥一眼便又垂下眼。
不过这回她回答得很快。
“自然是愿意的。”
与那时一模一样的回答,心境却早已不同。
上辈子的分别除了遗憾与无奈之外,许棠再没别的想法,即便之后李怀弥没来同她说过分手,甚至没来见过她一回,但是许棠从来都没有怪过他,也没有怪过李家。
因为她知道,若是换了出事的是李家,许家也会这样做的,她也同样不可能抛弃家族与李怀弥在一起。
他们依附着家族而生,如同一颗巨树上的枝叶,若脱离了主干,最后只能是枯萎的下场,同样的,若主干死去,他们也难逃零落的命运。
在病中时,许棠已经想过许多,而此时此刻,她亦心如明镜般澄澈。
她要和李怀弥在一起,她要嫁给他。
她不要许家再像上辈子一样遭受灭顶之灾。
许棠终于抬起头,看着李怀弥笑了。
帷帐旁是一株古树,树冠茂密,在帷帐顶上投下一片阴影,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到地上,如同洒了一地的碎金。
已是春日,一片不合时宜的落叶覆到了碎金上,正巧这时原本悄悄立在帐后的人失去了兴致,提步了离开时一脚踩在了落叶上,发出一声脆响,那人脸色阴沉,头也不回地离开,而帐内之人也没察觉这极细微的响动。
木香正好取了铜镜回来,见到那人离去的背影,倒也没多想,许家有好几处帷帐,都是人来人往,便只当那人是路过,她急着将铜镜拿给许棠去看。
里边许棠才说了话,她倒是没事,李怀弥的脸上却飞上了一层薄粉,与上辈子一样,瞧得许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娘子和郎君说什么呢,难得娘子这样开心!”木香这段时日一直就没怎么见过许棠笑,一边说着一边将铜镜举到许棠面前,“娘子自己看,李郎君给娘子簪的花怎可能不好看?”
许棠对着镜子一照,只见这枝迎春簪在她的发髻一侧,如插了一排金花,连弧度都适合,一看便知道是李怀弥用心挑选过才摘下的,她今日穿得素,若是簪大红大紫的倒显得突兀,唯有这迎春娇而不艳,衬得她更明丽动人。
许棠抿着嘴笑,李怀弥倒不好意思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此时不知怎样欢快,恨不得骑着马出去跑上一圈,于是在这里反而坐立不安了,恰好此时有人来叫他出去玩,许棠见状便赶他出去了。
李怀弥走后不久,许蕙便进来了。
她拿起便面扇扇了几下,又喝下几口凉好的茶,许棠见只有她一个人,便问:“冯家姐妹呢?”
许家一众姐妹中,冯家姐妹与许棠许蕙年纪相近,所以常和她们一处玩,许棠这才有此一问。
“别提了,”许蕙倚着许棠也一同靠下,“本来一块儿在岸边玩水的,素娘说要去折兰草过来,拉着婉娘和她一块儿去了,我在那里等了她们许久都没见她们回来,这日头又晒得慌,我便逃进来了,还是和大姐姐一处舒服。”
许棠听了也没细究,只叫婢子们拿了果子蜜饯过来,与许蕙两个人边吃边说话,很是愉悦。
再说那中途离开的冯家姐妹,其实并没有去折兰草,而是挑了一个僻静处,自己姐妹两个说话。
冯婉娘才还没开口便小声抽泣起来。
冯素娘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之后,才揽着她背过身去,小声说道:“姐姐,你哭什么呀!”
“我哭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冯婉娘的声音细细弱弱的,“这段日子,我有多担心,大姐姐是许家长房嫡女,向来受宠,她都受了罚,再者她仗着身份地位有恃无恐,可顾家兄长怎么办呢?”
冯素娘眼珠子一转:“他是男子,更不用怕呢!”
冯婉娘被她一语给击中心事,连连说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都说是两人之间有龃龉闹不和,其余一点都打听不出来,可我却不大信,我只怕他们……”
除去平日里上白夫人的课,冯婉娘几乎见不到顾玉成,即便是在白夫人的课上,她也不敢多看顾玉成,但顾玉成的模样却早就让她记在了心里,每每想起便欣喜不已。
听说了许棠与顾玉成的事之后,冯婉娘总是想东想西的,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平时没见到许棠还好,今日一见到许棠,其实就已经撑不住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姐姐怕什么?”见她吞吞吐吐,冯素娘继续试探道。
冯婉娘低头踌躇不语,半晌后,她声音更小得如同纹呐:“我怕大姐姐和他有男女之情。”
闻言,冯素娘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怎么可能呢,除了这次,没见他们有什么来往。”
“我有这种感觉,”冯婉娘道,“若他们真的……”
“大姐姐和李郎君的事眼看着近了,两人一直这么好,她怎么可能会看上顾家那个,李家什么门第,顾家什么门第?”冯素娘打断她。
冯婉娘一时语塞,又道:“那万一他喜欢她呢?”
“难道姐姐真的看上他了?”冯素娘问。
“我……”冯婉娘一下子红了脸,不过想到是亲妹妹,素日也懂她的,便定了心神,说道,“是又如何?”
冯素娘道:“姐姐,你自己想想倒无妨,可若是认真的……他虽长得好,读书也好,但顾家已经败落成那样,姐姐嫁给他岂不是要吃苦?”
她一边说一边腹诽,也就是冯婉娘是正室所出,自小养尊处优,不知疾苦,没有成算,反正家里都会安排妥当,觉得嫁给顾玉成不会有什么不好,她可不像冯婉娘一样满脑子愚蠢的小儿女心思,嫁人么,总要为自己精打细算。
谁知冯婉娘听后,反而道:“这怕什么,凭我们冯家的家世,我姨母又是贵妃,难不成还怕不能扶持他吗,到时找个人举荐他,便是再没本事的人,也不愁没有个一官半职的,更何况是他。”
冯素娘听到这里便有些厌烦,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她想了想,故意道:“既然姐姐是真有这个心思的,那如此担心也就不奇怪了,她没有母亲教,难免有些不尊重,那李家郎君虽说与她是青梅竹马,两家也早就说定了,但总归还未成婚,可李家郎君总是往她那里跑,她也无所谓,多轻浮。”
“你说的是了,”冯婉娘脸色变了变,“可是该怎么办呢,要不我立刻回家,与我母亲说顾玉成的事,母亲向来疼我,想来会同意的。”
“这恐怕不成,姐姐也太急了,这种事哪有姐姐自己一味主动的道理,总要他也愿意了,再两边一起提起。”
“那万一他被大姐姐勾了去呢?”
“即便真是这样也是一时的,大姐姐下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他趁早都是要死心的,姐姐家世样貌都不差,不怕他不肯。”冯素娘道,“姐姐要是真的不放心,便多注意着大姐姐便是,及时发现了,她也没那个机会了。”
在冯素娘的一番分析劝解之下,冯婉娘的心慢慢开朗,已有了主意,便不彷徨了。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对冯素娘道:“走吧妹妹,我们出来够久了,也去帷帐里凉快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