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 回忆不及时光长。》终南山下采菊花

5、[Act 05.] 毒药

　　009.

　　晚上迹部景吾给我打了电话，虽然我知道那是他的号码，但在电话响起不过一秒的时间里我还是毫不犹疑地摁了接听键。事情隔了这么多年，我对他仍旧没有什么免疫力。

　　迹部景吾平稳的呼吸声隔着一根纤细的电话线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动了动唇，却强忍着没出声。但我没想到迹部景吾竟然也可以自始至终地保持着安静缄默，那态度表明了是在等我先开口。僵持了一分多钟我还是败下阵来，我无法在他面前处变不惊。我说迹部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想到迹部景吾却突然说：
　　“今天下午打扰你了，真是抱歉。”

　　电话这头的我挑了挑眉，心想着大概他知道了佐苍唯来找我的事情，我几乎欣喜若狂地认定他一定是和佐苍唯吵架了，此时多想大笑出声的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与此相反我只是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之后说了些有的没的我便搪塞着挂了电话。我猜迹部景吾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耐烦了，毕竟从未有哪个女人敢对他如此这般。不过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第一个敢对他如此的女人，所以此时我的驽钝天真自己是未必知晓得了的。

　　正当我在阳台上浇花的时候门口传来轮胎摩擦过地面的轻微响声，随即一缕灯光倏地从窗户罅隙闪过，很快又消失不见。不久便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随即门铃便响起。我趿拉着拖鞋急匆匆地穿过客厅直奔玄关，一拉开门我便看见了那颗在路灯光下有些迷糊不清的泪痣。

　　迹部景吾一只手搭在墙上，凑近我的脸颊朝我脸上温热地吐气。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啊恩”

　　我不习惯地别开脸，说了句不好意思刚才在楼上浇花。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问的，于是索性盯着双脚出神。像[你来找我是干什么]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我是不愿意问出口的，作为一个记者，我知道这只是徒劳无功。沉默了一会儿迹部景吾开口笑笑，说了句你准备让我一直站在门口吗，说着便动身准备向里走。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用双手牢牢地扶住门框在门口站定，死活不肯让迹部景吾进屋里。迹部也像是和我较上了劲，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向里挤，后来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力气并不像是开玩笑，他这才停了下来，逆着灯光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半晌迹部才动了动唇。
　　“真是别扭的女人。”

　　我轻嗤了一声，突然嚷嚷着说迹部景吾你以为你是谁啊，月黑风高的孤男寡女能同处一室吗？迹部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并没有说话。他的安静和我的吵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就如同突然在无尽的黑暗中见到一束曙光一样，让世界变得不适应。大概是意识到我自己的失态，我顿了顿又说了句不管怎么说这样总归是不好吧。说完我仰起头盯着他，但在和他目光相触的一刹那我还是低下了头。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越来越害怕和他的眼神相碰，他的眼神太凌厉太复杂。我不知道这样的心理是自卑还是心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敢面对他。

　　我突然放肆地笑了。几年前明明是迹部景吾甩了我，但现在竟然是我这个受害者自卑地心虚地不敢面对他，这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但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避免的错误。

　　迹部景吾看了看我，说既然你不准我进去，那出去兜兜风如何。我想兜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如同佐苍唯所说，我和他是该好好聊聊，这对我们三个都好。于是我便欣然答应了他的邀请。

　　他一路都沿着河堤开，四月的晚上已经微微有了些暖意，夹杂着路边小贩的叫卖声，已经有小孩子们捺不住寂寞而提早点燃了线香花火，把整个夜空绚烂地星星点点。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了看迹部景吾，说迹部你停下吧。车子碾过碎石子发出闷闷的声响，河边荧绿色的花火顺着湿润的河风飘进车里，这样的夜晚很容易让我回忆过去。

　　我推推眼镜，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景吾，放手吧。”

　　迹部景吾没有转过头也没有应声，只是点燃了一根烟独自抽了起来，我瞥了瞥香烟盒子，赫然印着的几个法文字母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我别过头仰了仰脖子，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留下来，迹部猛吸了一口香烟，说话的时候吐出一轮又一轮的烟圈。

　　“就这么放手？”
　　“那你觉得还能怎么样。”

　　那你觉得还能怎么样。

　　所有的奢求和梦想在这一句话面前就像秋天霜打的叶子一样蓦然枯萎下去，干瘪皱褶地不复往日光鲜。人总是在想到美好事物的时候就会忘了每件事情背后的阴暗和弊端，那些隐藏在圆满外表下的蛀洞迟早会剥露出来，而不会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不了了之。我和迹部景吾的爱情亦是这样，那些横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始终存在，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有一些人注定相遇，然后注定错过，就如同我和迹部景吾，注定误会一场。

　　更何况，即使迹部景吾还爱着我，我也必须承认和接受他同时也爱着另一个女人这个事实。爱情是没有逻辑可言的，爱了就是爱了，不存在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抑或脚踏两只船之说。爱情是亘古未解的迷，不然从古至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甘心情愿奋不顾身地跳进去寻觅答案，并且就算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答案，他们也还是无怨无悔。是谁说爱情是一味毒药，而我们所有人，甘之如饴。中国有梁山伯与祝英台，欧洲游罗密欧与朱丽叶，我想，大概都是给我们这些痴情恋人的一个圆满的解释与诉说。

　　迹部景吾掐灭了烟头，他说夏实你想不想争取，我说如果能够争取的话我早就这样做了，不用再等到这么多年后，等到你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的时候我才来大谈争取。迹部景吾的目光倏地灭了下去，他转过来冲着我笑笑。他说夏实你有时候就是太理智，你应该情绪化一点。我笑着摇摇头，我说迹部景吾我如果这样做的话，你准备把佐苍唯怎么样。

　　迹部景吾转过头去，没说话。就算他是那个商场上独当一面的迹部董事长，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他也想要去逃避一些事情——比如究竟是选神城夏实还是佐苍唯。当然，这个选择是建立在我要去争取的基础上，否则它也只能成为无稽之谈。而我在几年前离开迹部大宅的时候已然知晓我和他之间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也导致了我们只能天各一方。于是便也就不存在选择题这一说了。

　　迹部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前他问我：
　　“夏实，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回去吧。”

　　我想他明白我话中的意思，有些事情在错过的时候，就注定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