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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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燎将钱袋拎在手上，边吹着哨子边甩着袋子走在大街上。他最近刚从关外来到江南，早听师父说江南风景有不同于关外之美，所以便想来这见识一下。没想到刚上了花船，就有人对他下手，幸好他一向机警，趁对方刚到手得意之时，把自己的东西又偷偷取了回来。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花船里掌事的居然还卯上劲了，想着法子要宰他一刀。
想到这儿袁燎不由发笑，他师父是中原人，看着是个文弱书生，饱读诗书，偏偏坑蒙拐骗偷样样精通，袁燎小的时候跟着师父自然都学了些。他师父当年一定没想过他会离开草原，更不会想到他一来，这上不了大雅之堂的一技之长居然都派上了用处。
袁燎沿着秦淮河畔走，他对应天府的街道并不熟悉，只是单纯地沿着河岸走罢了，一路既可看遍两岸景象，还可像古诗里写的那般将河岸栏杆拍遍，附庸风雅一番。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地，原本热闹的景象已然缓缓退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残破。破旧的青石板，在夜里显出阴郁的暗色，幽幽地通向深处，石阶两边的矮屋也都是由蓬草铺顶，不像是能起到挡风遮雨的作用。袁燎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入了平民窟，正想往回走，有个小孩拉住了他的袖子，夜里看不清楚脸庞，但是眼睛却意外地亮：“叔叔，给些赏钱吧，求求你了。”说着便跪了下来。
袁燎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扶住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说跪就跪？来，我这里有一些钱，你拿着吧。”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几两银子，塞进小孩的手里，小孩连声道谢，一转身便往小巷深处奔去，隐没在夜色里。紧接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贫民，涌着聚过来，跪在袁燎面前讨赏钱。
袁燎挠挠头，心一软，便拿出钱袋一个个分了过去，没想到中途不知是谁先出的手，一把抢过钱袋，所有人便一拥而上，将布袋撕扯开抢了钱便跑。袁燎虽然学过武，却也不能真动手伤了这些贫民，只得大声吼着让他们都慢些，不过这时候谁还听得进去，都成了耳旁风。
没过多久，所有人便哄抢着奔入四通八达的巷子，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袁燎感觉有些似梦似醒，看着地上已经残破的钱袋，才敢肯定刚才的事的确发生过。他用手扶了下额头，无奈地笑了笑，这下好了，晚上赌赢的钱连带着自己的盘缠都被分了个精光，若是通知人给自己送来最快也得一个月，自己这个被迫做成的“散财英雄”难道这一个月只能露宿街头了？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放弃考虑，随他去吧，到了明天总有办法。伸了个懒腰，活络了下筋骨，便继续朝巷子深处踱去。
深一步浅一步摸黑穿过青石板小巷，眼前居然渐渐开阔起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算得上是大宅子的府邸，虽称不上奢华，甚至有些老旧，去处处显得古朴而精致，无论是大门上的虎面衔环，还是宅子围墙的镂空雕花，这一切在这贫民窟可谓是鹤立鸡群。
“居然进死路了。”袁燎无奈地一耸肩，倒是面前的这座宅子引起了他的好奇，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应门，又从围墙的雕花处往里探了探，也没见有火光。他边想着这所阴森的宅子到底住着怎样的家人，又是怎样在贫民窟的的包围下下安然生活的，边按原路往回走。
突然看见有个人影堵住巷子口，半晌没动。突然，对方嘿笑了一声，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月光打在他脸上，显出他有些飞扬跋扈的神情，和清秀的脸庞，“明野兄。”
来人正是姚既逢。
“哦，原来是纪小兄弟，你怎么会在这？”袁燎顿了顿，一挑眉，语气里带着些调笑，“莫不是……找在下有‘事’要赐教？”
姚既逢皱起眉，有些怒道：“袁兄此言差矣！你当在下是愿赌不服输的小人么！小弟不过是想问袁兄如此月黑风高夜，站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所为何事？”
“这是你家？”袁燎听了，不见尴尬，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嘿嘿，失礼失礼。”顿了顿，又哈哈笑道：“纪小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那个……那什么，我身上的盘缠刚才被人拿了去，现下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不知小兄弟可否收留我一夜？”
“……袁兄好说，在下家中简陋，俗话说，出门靠朋友，如果袁兄不介意，便尽管住着吧。”姚既逢说得头头是道，然后拿出了把短匕首，插入门缝，微微一挑，再一推，大门便开了，“袁兄请随我来。”
“……多谢多谢！”袁燎愣了下，笑着跟上。
姚既逢带着袁燎沿着漆黑的小径往大厅走去。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原本一直跟在袁燎身后，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没想到却看到这么个会偷会赌的家伙竟被一群贫民逼得手足无措，任人抢夺。顿时对袁燎这人改观一番，猜想此人也是个心容易软的善良人。谁知自己刚一现身，对方居然又厚着脸皮地要求借宿一宿，也不避讳自己之前赚了别人的钱财。
“袁兄，我和小妹、叔父住一起，叔父身体不好，又喜清静，若是无事，请不要随意到别院走动。”
“哦，那我明日走时可否向你叔父拜谢？”袁燎应了声，又问道。
姚既逢想了想，点点头。
姚既逢领他到了客厅，让老管家上了些茶果点心，“袁兄，我府上有一种自家酿的酒，名叫夜醉，特别适合赏月时品尝，今晚月色不错，不知你是否好酒，有没有意思和我一起喝一杯？”
“中原的美酒？甚好甚好！我一定奉陪！”
姚既逢早知袁燎不是中原人，便又询问了几句，袁燎毫不忌讳，一一作答。
袁燎生于关外，母亲是普通江南女子，当年随家人行商跋山涉水，才出了关，就被掠到鞑靼，之后便与一名鞑靼人成亲生下了他。他长得像母亲，所以皮肤较鞑靼人略偏白，鼻子也较高挺，但是又继承了父亲的浓眉大眼和高大身躯。八岁的时候遇到了来关外游历的师父，便拜了师，学习诗书礼仪以及武术，直到前不久双亲都去世，他这才向自己的长兄提出到中原见识游历的想法。不过首要的是来南方，将母亲的骨灰找一处葬了，只因为母亲生前一直牵挂老家江南。
两人在后院摆了简单的酒菜，边吃边聊，渐渐有些微醺。
“袁兄，我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不送你回房了，你就沿着这条小路直走，便能到客房，任何一间都是收拾好的，你请自便。”姚既逢边晃着身体，边说。
心里却是想着，这下惨了，这姓袁的家伙没想到酒量这么好，喝酒如牛饮，把叔父最爱的“夜醉”喝去了好几坛，这下真是瞒不过去了。唉唉，还没套出他其他底细来，自己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叔父，你一定要原谅我，算了，明天万一叔父责骂起来，就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去。边想着，姚既逢边往自己房间走去。
袁燎一个人把剩余的酒喝到坛底朝天，仍旧有些意犹未尽。夜醉这酒品着虽然温润甘甜，并不冲人，后劲却很足，渐渐他也觉得有些发晕，便沿着姚既逢说的小路往客房走去，随便挑了一间，人一倒上床就睡去了。
到半夜，风凉起来，把原本熟睡的袁燎冻得一个激灵，酒意顿时去了几分。正想翻个身继续与周公相会去，突然听见有隐隐的笛声从窗外传来，悠悠的，时断时续，听不清楚，只是莫名地让人觉得很悲伤，其实更有悲怆的意味。
听得袁燎全身汗毛直竖，不是笛声诡异，而是那种空荡的感觉让人不由胸口发闷，联想到之前府里给他留下的阴森印象，他立马想一个鲤鱼打挺下床去一探究竟，谁知酒醉太厉害，手脚无力，最后只能悻悻地慢慢爬下床，推开门，有些头重脚轻地循着声音找去。
借着月光，沿着小道走着，庭院里的树木被风一吹，婆娑的树影也变得诡谲起来。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妖魔鬼怪不成？袁燎心中嘀咕，他从小胆大，于是扯了几下凌乱的外衫，将自己裹得严实些，便又继续往深处寻去。
越走越近，曲调便听得更清楚。袁燎这才想起来，其实自己在花船上的时候也听姚既逢吹过，那时有琵琶声合着还不觉得，现在只听笛子独奏，发现这首曲子竟有些残破，也更显孤寂。
终于见到了隐隐绰绰的人影，袁燎还有些酒意，看不清楚，于是拼了命眯起眼睛，这才看得清晰。
吹笛人的打扮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一身淡灰色的袍子，人很瘦，裹在宽大的袍子里，被风一吹，仿佛随时会飘走。
袁燎估摸着对方的身高，比姚既逢高些，也瘦些，应该不是姚既逢，可除了姚既逢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把这首笛子曲吹得如此有韵味——听姚既逢说过，这曲子是他父亲所写，仅供平时玩弄，在民间流传并不广。曲子本身倒并不悲凉，更应该说其实非常的悠扬欢乐，偏偏这人吹出了另一番大相径庭的味道。
笛声戛然而止，那人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默默看着远处发呆。袁燎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对方竟没发现。脑子也没想清楚，他便大步向前，一把拍上了对方的肩：“纪逢兄弟！”
袁燎的力气甚大，平时在关外和朋友之间推搡惯了，下手也没轻重，只见对方向前踉跄了两步，突然一转身便用笛子朝他面门直直刺去。出手之狠、准着实让袁燎吃了一惊，酒醉僵硬的身体靠本能一闪，勉强躲了过去，对方却也不继续出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何人，为何深更半夜在我府中鬼鬼祟祟？！”
袁燎这时酒才彻底醒了，定下神看着对方。对方的容貌准确来说并不能称得上是非常俊美，只是五官细看十分端正清秀，脸色很苍白，被月光照得泛着淡淡的光，整体的精神状况非常萎靡，偏偏一双眼睛凌厉得有些骇人，透着杀气，全然不是一个书生该散发出的气质。
一时无语，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袁燎见对方还皱着眉等他回答，便讷讷地挠挠头，笑道：“原来不是纪逢兄弟啊！嘿嘿，在下袁燎，字明野，今天盘缠被人，咳，给抢了，纪逢小兄弟好心收留我到府上住一晚。……你叫，不，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听了，也不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信了他的话，眼中浓重的杀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然后用冷淡但却并不失礼的口吻道：“原来是逢儿带回来的朋友，夜已深了，请早些回客房歇息，勿到处走动，以免误会。”说完又点了点头，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那个，留……”步字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消失在院落的阴影中。
袁燎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脑子突然清明了，“这，这人叫纪逢兄弟逢儿？该不会便是纪逢兄弟的叔父吧！”
想到这，他不敢相信似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轻笑了两声。自己一醉醒来，居然能巧遇到这样特别的人，心里又觉得莫名地有些高兴，高兴得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傻气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