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兄非友》丁灯

26、撩汉必读

　　“白宇哲，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动我房间东西？”

　　熊孩子被揍得满地乱爬，他嗷嗷大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给哥哥找点吃的！”

　　尹枫城忍无可忍，提溜着他的衣领将其连人带包地轰了出去。

　　回到房间，眼看凌晚林正捧着那本《十招教你智取天蝎男》仔细观阅第一页，尹枫城劈手抢过那本书，尴尬地无地自容，火速把脏水泼给别人：“吕培给买的。”

　　凌晚林冷冷一笑，“吕培还挺贴心的，连我星座都知道得蛮清楚。”

　　尹枫城没敢吭声，手忙脚乱把一地的书收拾进柜子里。就看凌晚林指着吉他，“你成天跟那群人混在一起是为了这个？”

　　尹枫城出了一身热汗，乖乖承认，“是。”

　　凌晚林迷觑眼，“学个吉他而已，你有必要向这么多人请教？还都是不同的女生？”

　　尹枫城诧异他怎么知道？却不想凌晚林十分记仇，那天老宿管几句话让他郁闷了好久。

　　眼看着这些事全都瞒不住了，尹枫城只好坦白从宽：“一开始只是简单问了牟文琪怎么入门吉他，但是她太热心了，找来她一堆朋友每天来宿舍轮流教我指法。”

　　凌晚林愣了愣，诧异，“吉他都没有怎么教？”

　　“她有空会带我去琴房练习，平时的话就练识谱，空手拨弦。”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学吉他，凌晚林还是挺吃味的，“文琪小姐姐对你可是热心得过分了，你可不要顾此失彼，辜负人家的心意。”

　　尹枫城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酸味，生怕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好把自个儿的老底也揭露出来：“我事先就跟牟文琪说好了，我是为了心仪的人学的，拜托她帮我保密。”

　　一句“心仪的人”让凌晚林脸红了一秒，可听到后半句，他一下没忍住笑，“......你让她保密？”

　　尹枫城明显是后悔的心态，一副不想多谈的反应，“总之，之后她的那圈朋友都知道了这事，很多人主动请缨来教我。”

　　凌晚林终于后知后觉，“所以你学吉他......都是为了我？”

　　尹枫城嗯一声，“我看到你的朋友圈置顶，之前是想你生日那天给你个惊喜。”

　　凌晚林想起这茬，先是惊讶，而后陷入沉默。他把前因后果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草灰蛇线串联，一切都惶然开朗。

　　所以，所有的一切并非是欲擒故纵，反而是为了投他所好？

　　凌晚林盯着地上的吉他，“你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指法记得差不多了，但上手比较生疏，我只敢在你不在的时候练习。”

　　尹枫城端起吉他，试着弹了一段周杰伦的晴天。能看出他手法稚嫩，许多衔接处不够流畅，但作为初学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首歌从头弹到尾，已经十分出色了。

　　尹枫城磕磕巴巴地弹完，“本来时间是够的，再给我几天我能练得更好。”

　　凌晚林并不怀疑他的能力。他勾了一下琴弦，听琴弦陡然宕开的声音，想到那天在后台听到的话，“你这是古典吉他还是民谣吉他？”

　　“古典。”

　　“不是说民谣更适合新手？”

　　“......我不想让追你这件事变得这么简单，我只想给哥最好的。”

　　这小子老是冷不防来这么一招。凌晚林心头撞鹿，“这句话又是从哪本教科书上看的？”

　　尹枫城一瞬间红了脸，“我只看了其中一本......剩下的买了根本没空看。”

　　“哪一本？《撩汉必读》还是《智取天蝎男》？”

　　尹枫城羞得不吭声了，只是自顾自拨弦。凌晚林看着他一脸纯情的样，又忍不住笑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绵羊还买这么多海王的书，学什么大尾巴狼呢？

　　“晴天多烂大街。要上难度，你能不能在我生日前学会‘古典煤气’？”

　　凌晚林知道这曲子，难度让一个吉他老手都望而却步，故意逗他，“太难么？还是算了，做不到就不要轻易说大话。”

　　尹枫城立即在手机里翻出那首曲谱，这么短的时间，全曲有点困难。他犹豫着问：“其中一节可以么？”

　　凌晚林看他一眼，尹枫城改口：“或者前半段呢？”

　　“试试呗。”凌晚林顿了顿，其实他不信他能做到，脑子一热：“如果你成功了，我就......”

　　“——哥！哥！”

　　白宇哲刚消停了一小会，呆不住了，在外头疯狂砸门。

　　凌晚林定定心神，作势起身，胳膊却被人反手一拽，尹枫城起身蹿到他跟前，用身体堵着门。

　　“......就怎样？”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还扎在耳朵里，他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

　　凌晚林眼见尹枫城突然变得格外认真，那一身没处使唤的混蛋性子又蹿上来了。

　　他不露声色，悄么声做了个口型，也没管对方究竟有没有看清，反手把房门打开。

　　白宇哲一个猛子从门缝里扎进来，用力抱住他的腿，“小三哥哥，我这次的作业写得特好，我妈夸我了！”

　　凌晚林夸张地瞪大眼睛，“是吗！你真棒！”

　　“小三哥你以后能不能一直辅导我啊！”白宇哲眼巴巴看着他，“表哥那么凶，你别住表哥家了，你来我家跟我住吧！我的床比表哥床的还大！”

　　尹枫城二话不说抄起一边的晾衣架，白宇哲给吓得一溜烟又蹿到楼底下去，奈何半道就给一只大手逮住了兜帽。

　　“白宇哲，人家有名字，你要是再小三小三地乱叫，我就把你的嘴巴撕成三瓣嘴。”

　　那不成兔子啦！白宇哲吓得连忙点头，瑟瑟发抖地道：“我只是喜欢晚林哥哥，想让他多陪陪我。”

　　尹枫城掐着他的下巴晃了几下，“你不许喜欢。”

　　白宇哲嘟着肉肉的脸，含糊不清地委屈：“凭什么呀？”

　　“因为他有人喜欢了。”尹枫城低声威胁：“你要是敢坏了那人的好事，你也等着你的小嘴变成三瓣。”

　　白宇哲转转眼珠，阴奉阳违地点点头，跑出去一大截又鬼头鬼脑地回了头。

　　有的事情，就算变成兔子他也要坚持：“我就是喜欢晚林哥哥——我喜欢！”

　　尹枫城目睹熊孩子放完一口豪言壮语，屁颠颠跑下楼了。他却没心思继续较劲，想到临出房间前的情景，关门前他看到的那个无声的口型，分明是“在一起。”

　　他心跳成狂。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凌晚林早已心动，只是羞于启齿，才以这种形式抛来一个橄榄枝？

　　尹枫城靠着扶手，神情放空，又有点高兴，又不敢高兴得太早，毕竟他喜欢的人太过阴晴不定，今天一时兴起能赏他个好脸，明天哪不快活了，能反手甩人一个玛利亚飓风般的冷暴力。

　　楼下突然热闹起来，尹易腾回来了，陈丽喊儿子下来招呼。

　　凌晚林端着一盘残羹冷炙出来，下台阶时迎面撞见尹枫城。对方从下往上地看他一眼，额发压着一只眉梢，整个人显得有点六神无主。

　　不知道他中的什么邪，但大概也知道中了什么邪。凌晚林没给他眼神，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拽住他一只手腕。

　　凌晚林回头看他一眼，尹枫城直勾勾看着他，语气里透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真的么？”

　　凌晚林并不意外对方看见了。尹枫城越严肃，他心思就越恶劣，尹枫城越想逼问，他就越以笑对人。

　　不否定，不肯定，只是那么安安静静、漂漂亮亮地朝人勾着嘴角。

　　怎么会有人能可爱得这么可恶？

　　尹枫城攥着他的一只手腕，又恨不得那不只是一只手腕。

　　“小枫！”陈丽又在楼下喊了一声。气氛被打破，凌晚林眼疾手快地把手撤回来。

　　尹易腾也出现在楼梯口，尹枫城神智回笼，佯装镇定地走下台阶，“爸。”

　　凌晚林跟在他后头，滥竽充数地点个头，算作打了招呼。尹易腾注意凌晚林手上的饭碗，“没跟大家一起吃？”

　　凌晚林搬出万金油回答：“我脚不好。”

　　尹枫城立即说：“能跑能跳，哥不是早好了？”

　　尹易腾回头瞥一眼边上的陈丽，“怎么回事？”

　　沉默拔地而起。

　　陈丽交叠胳膊，面无表情。

　　陈仪白斌两口子原地赔笑，有些尴尬。

　　白依依生怕白宇哲节骨眼再说错话，拽着小孩挨得远远的。

　　刚刚还热情接应的一大帮人纷纷默不作声，就剩个敢怒也敢言的尹枫城，似乎还想接茬。

　　简直是要了命，凌晚林心里痛骂尹枫城八百遍，赶在他作妖前飞速打断：“之前是好了，刚刚上台阶不小心又崴了。”

　　尹易腾看他一眼，“找医生看过了？有定期复诊复健么？”

　　“有的，今儿还做了一百组动作呢，没事的爸。”

　　凌晚林皮笑肉不笑地回完话，转身进了厨房，把自己那副碗筷收拾干净，随后谎称要写作业，逃命似的躲回房间里了。

　　到了晚饭，他罕见受邀上桌吃饭。凌晚林不算太意外，一家之主回来了，平时再怎么不拿他当回事，其乐融融的氛围还是得有的，装腔作调可少不了他这个边角料。

　　两大家子热热闹闹围坐餐桌，边吃边聊，聊得都是尹易腾公司的业务，顺势引出白依依要进圈的话题。

　　没谈上几句，尹易腾的手机就开始响个没完，他离席去接电话。凌晚林坐在最边上，简单扒拉两口就没心情了。但刚开饭就退场着实不礼貌，几乎全程盯着对面一盘花生米发呆。

　　尹枫城不动声色地给他夹了一堆菜，陈丽目睹儿子连自己吃饭都顾不上，却为了凌晚林忙前忙后，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你吃你自己的，人家想吃什么自己没手么？”

　　尹枫城全当耳旁风，还嫌不够惹毛他妈似的，又当众给凌晚林拨了一勺菜，凌晚林不好明拦，不经意和陈丽对视一眼，见她猛地扭走视线，一脸不快。

　　凌晚林心里喟叹，这小子今天惹火一家主母，明天遭殃的还是自己。

　　尹易腾不在场，气氛略显僵硬，陈仪在边上缓和：“过两天是小枫的生日了，打算怎么过啊？”

　　尹枫城低头扒饭，依旧是一句：“没想好。”

　　提到这茬，陈丽倒是来了兴致，“小枫性子直，自己的升学宴都懒得过，正好逢着生日，你小姨一家又都在，咱们好好给你补办一下。”

　　说着陈丽翻起手机，“你看看你想去哪吃？杏花楼，知味居？我还知道有家新开的汉宫宴品控不错的。”

　　陈丽报了几个知名饭店。尹枫城乏善可陈地听了会，看了眼凌晚林，他碗里除了刚刚那一勺油焖茄子扒了两口，别的菜几乎没动。

　　尹枫城忽然冷不丁道：“去吃东北菜吧。”

　　凌晚林微微一怔。陈丽却很诧异，“你什么时候爱吃东北菜了？”

　　白依依突然很为难的样子，小声地提出意见：“大姨.......我们那边的菜都淡，而且我其实不太能吃重油盐的。”

　　陈丽了然，“是啊，人家南方小姑娘吃不惯重口味的菜，你选个大家都能接受的。”

　　尹枫城说：“方便面吧，都能接受。”

　　陈丽扔他一眼刀，“瞎说什么呢？你生日请人吃方便面？”

　　“那就不过了呗。”他放下筷子，心平气和，“来北边吃南方菜？挺幽默的。”

　　白依依略显尴尬，陈仪见势不妙，果断接话：“吃什么不是吃？依依你懂点事，你表哥的生日他最大么。”

　　白依依闷脸扒饭，她挺委屈的，明明只是提出个小小的意见，没想到这人跟吃了枪药似的反应，让自己这么下不来台，亲妈胳膊肘还往外拐。

　　她也能看出来，从他们一家进门开始，这个表哥就没给过她们一家好脸，要不是现在有求于人，她真想摔门走了。

　　一桌子暗流涌动，凌晚林低头咀嚼，嘴里咽进去的饭以粒计数。

　　这会尹易腾接完电话回到饭桌，继续刚才的话题：“依依想试水可以，但想进圈还是要考虑清楚。”

　　“公司里还有其他股东，我也不是一言堂，资源分配有限，做不到永远为任何人保驾护航，长远来看还是要自己闯。”

　　“是是，我们也没指望她闯出什么名头，混口饭吃罢了。”陈仪拍着白依依的肩膀哄笑：“看你大姨夫一直都这么谦虚，人这么大的领导，想给你砸点资源那不是分分钟的事。”

　　“以后小枫分点股份，再在管理层历练历练，依依的路不就更稳了？这关系多羡煞别人？”

　　白斌笑她：“你少说几句吧，股份是想分就能分的了？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尹枫城突然插话：“我没想好进公司。”

　　饭桌静了一瞬。陈丽警告地瞪他一眼。尹易腾倒是不紧不慢，“为什么？”

　　尹枫城没理会陈丽的警告，依旧淡然：“未来还很长，不想把人生框的那么死。”

　　“你才高中，有些事情现在考虑太早，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业。”尹易腾的表情没有太大起伏，突地话锋一转，“晚林想么？”

　　凌晚林当了一晚上的镶边透明人，突然被点名，有些不明所以。眼瞅尹易腾看着自己，“你比小枫早毕业两年，也提前成年，如果有意可以提前接触——”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公务缠身，尹易腾才止住话茬，起身去接电话。

　　陈丽一直等到尹易腾的背影走干净了，几乎忍到极限，她把手里的筷子“哐当”一撂，冷着神情：“小枫，汤好了，帮妈端出来。”

　　尹枫城知道自己这是要被数罪并罚，也认打认骂，乖乖跟去厨房。

　　千载难逢的机会，凌晚林放话自己吃饱了，扔下筷子溜之大吉。

　　回了房间，房门一关，外头的动静渐渐隐入门内，人声，说笑声，密密匝匝地闷在耳朵里。他消失没多久，客厅里的气氛仿佛都火热了一度。

　　外头有人敲门，凌晚林缩在被角里不吭声，片刻后房门被推开，他闭眼假寐。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待到房门再次掩上，他睁眼，床头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玉米排骨浓汤。

　　房间里万籁俱寂，凌晚林背过身子，听着一门之隔外接踵而至的热闹，缓慢地陷入困意。

　　半夜察觉有人爬到他床头，凌晚林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对上一双稚嫩的眼睛，还以为自己梦见了十年前的尹枫城。

　　耳内响起一把软糯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语气：“晚林哥哥。”

　　细小的嗓音贯穿耳畔，凌晚林微微一愣，曾经的那个窝囊的大胖小子可没这么讨喜，只会笨拙地叫他一声哥，还用那种的很不机灵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凌晚林从床头一下支棱起来，眼瞅白宇哲抱着枕头窝在他床边，他软了音调，“你来干嘛？”

　　白宇哲眼巴巴望他，“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呀？我爸老是打呼，我睡不着。”

　　凌晚林揉揉眼睛，“......你表哥呢？”

　　白宇哲噘着小嘴，更委屈了：“找过了，他门都不让我进。”

　　凌晚林有点犯难，他睡觉习惯相当不好，这要是半夜做噩梦给边上人来上这么一脚，就他这点小身板还不得给他踹出个好歹来。

　　凌晚林想起家里的书房，尹枫城从前学到腰椎疲累时会席地而坐，陈丽心疼儿子，直接在书房里搬来张大床。

　　其实分明是挪个几步就能解决的事，陈式母爱就是如此，在细节上花下狠功夫，在大事上又成了拦路虎。

　　他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备用的被褥来到楼上的书房，简单收拾了下床铺。白宇哲一边打量，一边好奇地问他，“这也是表哥的房间么？”

　　凌晚林正在铺床单，“嗯，所以你不能再乱动他东西哦。”

　　白宇哲乖乖地点点头。凌晚林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白宇哲从一截被角里探出张小脸，“哥哥，后天是表哥生日，你要送他什么礼物啊？”

　　凌晚林愣了下，不好解释，自己没有送人生日礼物的习惯。他反问：“你呢？”

　　“我才不送，他对我那么凶！”白宇哲气鼓鼓地瞪着眼珠子。

　　“你不送啊？那我也不送了。”凌晚林被那副人小鬼大的样子逗笑了。白宇哲又问：“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他掐掐那小脸蛋，“老问这个干什么？”

　　白宇哲：“我妈说元旦还会带我们来，我想给哥哥准备礼物。”

　　“那你可来不及，我生日在这个月底。”

　　“什么，你跟表哥生日那么近！”白宇哲双手攥着被角，有点淡淡的忧伤。

　　凌晚林轻刮了下他的小鼻子，“没事，我不过生日的。”

　　白宇哲一脸震惊：“啊？我妈妈平常再怎么骂我都会给我过生日的，为什么你不过？”

　　凌晚林不语。可对面的小孩却急了眼：“哥哥你知道么，其实过生日很好玩的，可以收到很多很多东西，吃到很多很多好吃的！生日那一天我就算再捣乱我爸爸妈妈也不会骂我的！”

　　凌晚林静静地看着他，很难向这个注定要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说清楚一切的前因后果。他摸摸他的脑勺，帮忙掖好了被角，带着一身的倦意步出房间。

　　夜深人静，走廊几乎是落针可闻。凌晚林听到某处传来细微的人声，起先没当回事，直到侧门突然传来低沉的争吵声。

　　陈丽压抑音量：“你今天在饭桌上什么意思？”

　　“.......遗嘱里明说，成年后自愿继承，本来就是他一份股份。”

　　“......尹易腾，我能容忍那么久已经是极限，你不要欺人太甚！”

　　一门之隔，陈丽竭力隐忍着情绪，用怒不可遏的语气呵斥对方：“......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别说是百分之一的股份，就算是这个家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那个女人的儿子——他一分钱都别想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