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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烛影摇红(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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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众人心中已知清音师太凶多吉少,乍闻此消息仍不免心头大震,清音师太在江湖上的人缘甚佳,当下便有性急之人叫道:“林姑娘,你尽管放心,清音师太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他奶奶的,老子这就去端了那个‘天煞’的老窝。”在场的侠义之人为数甚多,当下真是一呼百应,说着便要离开出云斋去寻那“天煞”的晦气。
林婉辞却惊愕地说道:“各位叔叔伯伯,你们要去哪?‘天煞’是谁啊?”
谢观潮见事情有异,拦住众人道:“且听谢某一句,大家先听听林姑娘说说事情经过再作打算如何?”他在江湖上极有威信,当下众人便止住了脚步,都一齐望着尚跪在地上的林婉辞。
本参道:“谢先生说的是。林施主请起,请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韩暄抢上前扶了她起来,又递给她一条丝帕拭泪,柔声道:“逝者已矣,林姑娘尚未痊愈,请务必节哀。”
林婉辞轻声谢过,却怎么也收不住泪,众人见她哭的梨花带雨,也不忍心催促。静思搂住了她,哽咽着说道:“师妹,不要辜负了众位前辈的好意,你就将师父遇害的情形说一说吧。”静思与她素来亲厚,在自幼无父无母的林婉辞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一般,她的话自然不会违拗。
林婉辞道:“我和师父师叔还有一干师姐们昨天晚上到达离这里不远的周家集,师父见天色已晚便决定在镇上的客栈住一晚再到出云斋,没想到就是这天晚上出了事。
“师姐们一路辛苦,很早便歇息了,我也不知怎的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于是就悄悄的起来了,到镇上逛了一圈后才回的客栈,我满心以为师父已经睡下,没想到我经过师父的房间之时发现灯还亮着,我生怕被师父发现我悄悄溜出去一事,便在师父房门口摒住呼吸,想等她睡下之后才回房。这时候,我听到师父在房里说:‘师妹,你我师姐妹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很清楚,这件事我不会答应的,为何你要苦苦相逼?’我心中很是奇怪,师父和师叔向来相处得融洽得很啊,师叔怎么会逼迫师父呢?却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师叔路上受了凉,嗓子哑了,所以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师姐,小妹并非要逼迫于你,只是这峨嵋掌门之位你窃居已久,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掌门也该够了。’”
众人听了,心道:“前任峨嵋掌门确实有意传位给清心师太,可是最终接任掌门的却是清音师太,莫非这当中果然是有些文章的?这清音师太位居人下十多年,到今天终于发难了么?”
又听林婉辞说道:“师父听了这话很是生气,道:‘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掌门之位是师父指定的,何来窃居一说?’师叔道:‘是不是窃居,你我心知肚明。说出来,你不怕有辱我峨嵋的门墙么?’师父‘哼’了一声道:‘你目无掌门才是辱了峨嵋的门墙。’
“师叔冷笑道:‘师姐,你心虚了么?你始终不敢问我到底你哪里有辱师门,可不是心里有鬼么?你怕我说,我就偏偏要说。师姐妹三人当中,你年纪最大,我们敬你年长这才叫你一声师姐,其实你入门最晚,削发也是最晚,又有什么资格做师姐、做掌门了?’
“师父平静的说道:‘掌门之位素来是德才兼备之人居之,武力固然可以压人,却不能服人。师妹你不懂这个道理么?这就是师父不选你当掌门的原因。’师叔大怒,用力一拍桌子,喝道:‘嘿嘿,凭你也配和我说什么德才兼备?论才,你的武功尚不及我们,好端端的峨嵋被你整治得要看出云斋和鹤舞山庄的脸色;论德,哼,说出来没的污了我的口,你……’”
静思喝道:“师妹,那个大逆不道的叛徒的胡说八道就不要转述了,免得败坏了师父的一生清誉。”谢观潮也道:“静思师侄说得有理,逝者已矣,就不要将那些污蔑清音师太的无聊谣言宣之于众了。我向大家都是同意的吧?”
除了极个别好事之人,均觉得谢观潮说得极有道理。林婉辞颇为感念他回护清音师太声誉之德,心中对出云斋的好感更进了一层,又接着说道:“师父听了那句话很生气,喝道:‘师妹,我念在你我同门一场的份上,今日就不予追究,你这就给我出去。’我跟随师父长大,从未听过她对谁讲过这样的重话,想来她对师叔的那句话已经是愤怒之极了。
“师叔听了这话却没有走,说道:‘你敢追究么?你根本就不敢,你怕追查起来你的丑事就瞒不住了,你当日欺瞒师长,在暗地里又干了这许多见不得人的事,这才得到这掌门之位,没料到吧?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师父冷冷地说道:‘不要忘了,我现在还是掌门,就凭着你刚才的一番话,我便可以凭欺师灭族的门规处死你!’
“师叔笑了两声,道:‘你先杀人灭口?别忘了,当年你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更加不是。’她的话音未落,我便听到里面动起了手,师父和师叔不再说话,我又看不到门里的情形,心里很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既想冲进去帮师父,又怕师父知道我在门外头听她们说话而责怪我。
“可是就这么任她们动手终究不是回事儿,万一有个好歹,我难辞其咎,所以我就回房叫醒师姐,让师姐做个决定。”
静思道:“接下去的就由我来说吧。我被师妹叫醒以后,听说师父和师叔动起手来,便急忙往师父的房间赶去,还没来得及赶到门口,便看见一个身着本派服色之人破门而出,朝大街上去了,我叫师妹去师父房里看个究竟,自己去追那人。那人轻功远在我之上,追出五里便没了踪影,我心中记挂,周遭地形我也不熟,只得作罢,空手而归。待我赶回客栈之时,却听小二议论说楼上有人死了,我心知不妙,赶到师父房间一看,便见师妹抱着师父的身子……”说到这里,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众人心下恻然:“清音师太一生谨慎,没想到临老却死在师妹手中,又多了一桩同室操戈的血案。只是那清心师太已经屈居人下十几年,以她的性子,似不可能忍耐这么久才起反意的,能忍气吞声十几年的人必然是深谋远虑之人,清心师太平素心直口快,浑不似有这般权谋之人。”
韩暄扶住了林婉辞的肩膀,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柔声问道:“林姑娘,那么你们在落霞林遇袭又是怎么回事?贵派与‘天煞’结下过什么梁子么?还是贵派得罪了什么人,那人非要置你们于死地而后快?”
林婉辞睁大含泪的双眼,愕然道:“我并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天煞’这两个字还是今天第一次听说。我和众位师姐商量了一下,报仇之事终须请前辈们做主,所以我和静思师姐以及其他五位师姐前来出云斋请前辈们主持公道,剩余的师姐们在客栈看守师父的遗体,另一方面,静思师姐已经飞鸽传输给在左近宣讲佛理的三师叔清宁师太前去客栈会合,相信这会儿已经到了。可没曾想,我们还没到出云斋便被那群恶人盯上了,五位师姐都……倘若不是薛前辈和秦七侠,我和静思师姐也难逃毒手……”说把眼泪滚滚而下。
秦北宴心中颇为不忍,安慰道:“林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峨嵋派那几位师姐的遗体,我刚才已经派人送到义庄,你放心吧。”静思和林婉辞齐声答谢。
阮知秋对静思说道:“静思师侄,现在你既然叫我们一声前辈,信得过我们,清音师太的血仇我们不会不报。但眼下,峨嵋一派不能一日无主,否则报仇一事也无人最终拍板,你看是不是通知清宁师太和众位峨嵋的师侄前来,共同商议一下,从清音师太的弟子当中选一个做掌门的?谢兄,本参大师你们看如何?”
点苍派掌门何韬插口道:“阮庄主的话当然是不错的。只是如今峨嵋乃是多事之秋,清音师太众弟子年纪尚轻,恐怕难堪大任。”
阮知秋挑眉道:“何掌门,年纪轻未必就一定难堪大任,年纪大的也未必就能堪大任了,关键看是何人当掌门了,清音师太一脉乃是峨嵋嫡系,自然应该从她门下弟子当中择贤而立了。”
一番话将何韬的脸说得一阵青一阵白的。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何韬将近五十岁才当上掌门,其子与出云斋联姻很大程度上加大了他上位的筹码,前任掌门的嫡系弟子不是早逝就是受伤残废,这才无力和他角逐掌门之位。阮知秋这番话表面上说得是峨嵋的事,实际上句句直刺他心头痛处,叫他如何不恨?
谢观潮自然不会放任出云斋的姻亲受人奚落,便打圆场道:“何掌门和阮庄主说得都很有道理,只是这毕竟是峨嵋的家务事,究竟谁当掌门也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指手划脚的,大师,你说是不是?”
本参双手合十道:“老衲也觉得谢居士说得有理。”
阮知秋见本参这个盟主发话了,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对林婉辞道:“林姑娘,听说清音师太素来对你青眼有加?”林婉辞脸上一红,道:“家师怜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对我格外关照些,也是有的。这是晚辈的福气。”
阮知秋道:“这么说你定然深知她心意了?清音师太生前有没有透露过她百年之后将掌门之位传授给谁?”林婉辞沉思了片刻,道:“师父曾经说过,将来要将衣钵传给静思师姐的……”
此言一出,阮知秋脸上倒还平静,支持鹤舞山庄的各派之人脸上已露出自得的笑容,而以何韬为代表的人脸色却一下子阴沉了起来,谢观潮倒是脸色不变,并无半分不快。
韩暄和君无念同时向对方望了一眼,目光相触便即转开。只是一眼,韩暄就已确定他眼中疏无欢喜之意,反而意味深长的向谢观潮扫了一眼。
她不由得沉思起来:“君无念在暗示些什么?义父究竟有何打算?放任峨嵋的划入鹤舞山庄的势力范围?——绝无可能!”因为此刻谢观潮脸上的表情也许别人看不透,在她看来却清楚不过——那代表了踌躇满志和绝对的把握。
一直说话不多的阮明章道:“如此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既然清音师太曾有言在先,那么峨嵋一派理应由静思师太接掌。”他话音未落,便听有人喝道:“静思不得窃居掌门之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谢观潮唇边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注:章节名“烛影摇红”即为“斧声烛影”,来自宋太宗弑兄的典故,文中影射清音师太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