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湘云渺渺

32、棋差一着（5）

　　是夜，月朗星稀。
　　林婉辞小心翼翼地走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阮明晰的誓言依稀回荡在耳边：“我阮明晰愿和你长相厮守，此生绝不负你！”
　　男人在意乱情迷的时刻立下的誓言有几分真心？生逢大变的她其实不会轻易再相信任何人的誓言，只不过从韩暄处得知的消息让她再也沉不住气了，时间紧迫容不得她慢慢来了，她愿意赌一把，于是便豁出去下了一番功夫，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吧？
　　她苦涩一笑，以前这样大胆的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今时今日却……成功了的话，至少自己能保住性命，阮明晰固然有诸多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可是目前能抓牢的也只有他；倘若失败了呢？
　　她不寒而栗，旋即又镇定下来：反正离开出云斋之后，清宁师太绝对不会放过她，既然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贞节又算得了什么？
　　随着离约定见面的小树林越来越近，她的心禁不住狂跳起来，一时间心潮澎湃，她想起了很多人，师父、师姐、母亲、还有秦北宴，以及韩暄。
　　对于师父，她是既怀念又憎恨的，她恨师父将她当成牵制母亲的工具，但是多年养育授业之恩，以及师父平日里的关怀备至难道都是假的么？
　　对于母亲，她是既可怜的，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身为师叔的母亲对她格外怜惜。
　　对秦北宴却是说不上来的一番情感，恨他？当然恨他的用情不专，更恨他将感情当成往上爬的筹码，为什么这么一个薄情的人却有一张比谁都深情的面孔？可是仅仅是恨吗？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何偎依在阮明晰怀抱中，紧闭着双眼的时候，心里浮现的全都是他的模样？还是恨吧，恨他不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手的那个。
　　对于韩暄，她知道，她不喜欢她但她也感激她。韩暄太耀眼，毫不费力得到的东西，今天她要这般费尽心机才有得到的可能。韩暄年纪轻轻的就拥有这样的权势，呼风唤雨随心所欲，连阮知秋这样身份的人都不免高看她一眼，看来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她现在明白了韩暄可能很早就明白的道理，应该不算太晚吧？
　　同样如花的年纪，同样美丽的容颜，却有这样的天差地别，上苍何其不公？不错，她是应该感激韩暄，没有她的及时制止，也许自己一时冲动之下，已经落入清宁师太手里了吧；没有她几番鼓励，也许自己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她要做的却是对韩暄不利的事——未婚夫弃婚，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奇耻大辱，对韩暄这样骄傲的女子来所更是如此，她也曾犹豫过，可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有错吗？希望今后的路可以走得平坦一点有错吗？
　　她无声的笑了，心道：“我这算是恩将仇报呢，还是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的脚步不曾因为她的思绪万千而阻涩，约定的地点很快便到了，二更的更鼓还没敲响，阮明晰还没有来。没关系，她不在乎多等一阵子，她相信自己这一把不会押错宝。
　　正在她翘首盼望阮明晰到来的时候，远处传来脚步声，来人正往她的方向赶来，是阮明晰？这个时辰，会来这里的人应该只有他。她按捺下狂喜的心情，凝神细听。
　　脚步声又逼近了些，来人轻身功夫甚是了得，不是阮明晰，他绝没有这么好的轻功。那么来人是谁？林婉辞很明白这人这么晚来此处，应该是有极隐秘的事不欲为人知，或者是他是阮家的高手，阮明晰和她的事泄露了出去，那么便是冲着她来的。
　　不管何种可能，她都必须找个隐秘的所在躲起来。环顾四周，也只有哪怕茂密的灌木丛可以遮蔽人影了，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也容不得她再犹豫了，她飞身跃入灌木丛中伏低了身子，摒住了呼吸。
　　出乎她意料的是，来人不是一人，而是两人，是手牵着手的一男一女，那女子一到树林里便甩脱了那男子的手，嗔道：“这么晚了，你还约我出来，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么？”
　　那女子声音娇柔，似嗔似喜，别有一番妩媚。
　　林婉辞大着胆子往外瞧了一眼，借着皎皎月光，见那女子少妇打扮不过二十开外，生得娇美，颇为楚楚动人的模样。那男子站在那少妇面前，是以林婉辞只能瞧见他修长的背影，面容如何却是半点瞧不清楚。
　　但听那男子笑道：“芳妹，你我数年不见，这回好容易聚上一次，我对你牵肠挂肚，又怎能等到明天？你便这样忍心叫彻夜难眠么？”
　　那少妇娇嗔道：“哼，你尽管哄我吧，对我牵肠挂肚？我来了这几日，你几时对我假以辞色？人家半夜三更的偷偷摸摸溜出来，你还责怪于我，你这人有心肝没有？”
　　那男子长叹一声，道：“芳妹，我心中的苦，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么？你总归是何韬的儿媳妇，我又怎能……我心中无时无刻不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可使我总该顾念你的名节吧？”
　　林婉辞听了大吃一惊，原来这少妇便是点苍掌门何韬的儿媳孟晴芳，这男子是谁？林婉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心中怦怦乱跳，一想到自己无意中撞破了孟晴芳的私情，倘若被他们发现，肯定会被灭口，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只盼着他二人早点离去。
　　眼看离二更越来越近，她心下更是焦急。原先还盼着阮明晰早些到来，现下却一心希望他晚到。
　　孟晴芳泫然欲泣道：“你……你这没心肝的，当年你若是早一步向师伯提出我们的事，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连说话都要偷偷摸摸的。都是你……都是你！”
　　那男子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即便我向他提了我们的事，他也不会答应，因为和点苍派的联姻势在必行……”
　　孟晴芳打断了他，恨恨地说道：“你们男人就会找借口，出云斋只有我一个女子么？为什么不让阿暄嫁给何苍南？当年她也十五岁了，为什么牺牲的那个是我？”
　　那男子颤声道：“我只恨……你出嫁的时候我远在塞外，不然我如何不能学老二带着你远走高飞？听到你嫁人的消息，我的心都碎了……”
　　林婉辞听他说的情深无比，心中不免恻然。
　　孟晴芳道：“心碎的只有你一人么？我的心在出嫁那天便死了。”
　　那男子道：“他对你好么？”
　　孟晴芳冷笑道：“好得很，好得相敬如冰，冰块的冰。”她眯起眼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连阿暄都知道我在点苍派的事，你不是明知故问的吧？”
　　那男子握住她的手，道：“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我这三年来一直在外闯荡，极少回出云斋，阿暄和我素来不亲近，我又怎能向她打听你的事？我是无所谓，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利啊。何苍南这厮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孟晴芳厌恶的说道：“不要提他！那人在我过门没多久便想纳妾，不过我也没叫他好过……”
　　那男子怜惜地搂过她的腰，道：“可真是叫你受委屈了。”
　　二人又是柔情蜜意了一番，听得林婉辞脸上一阵发烧。
　　良久，孟晴芳才恋恋不舍的说道：“我该走了，叫人发现了可不好。对了，你还没说找我出来什么事呢。”
　　那男子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我给你的密函当中请你帮我办的事怎么样了？”
　　孟晴芳“哼”了一声，道：“我正想找机会告诉你，那个阿暄一点都不肯上当，还威胁了我一通，活该这贱丫头嫁到阮家当棋子。没见过大势已去的人还这么嚣张！”
　　那男子急切地问道：“她还说了什么没有？”孟晴芳道：“怎么没有？她还说她对我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叫你安分点！”
　　那男子焦躁地度了几步，看得孟晴芳心里发慌，颤声道：“你说她不会真的对你的计划一清二楚了吧？倘若……我们该怎么办？”
　　那男子猛地说道：“虚张声势！她一定是虚张声势！不要被她吓倒。”
　　孟晴芳道：“我相信你。我先回去了。”
　　孟晴芳脚步声都听不见之后，那男子尚未离开，林婉辞越来越焦急，却无计可施。
　　却听他清啸一声，道：“还躲着么？出来！”
　　林婉辞大骇，没想到自己隐身于此还是被发现了，心中长叹一声：“我命休矣！”
　　正要钻出灌木丛，却听的耳边风声作响，一人从她身后不远处蹿出，林婉辞心中又是一惊，心道：“那人何时伏于此间？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他要杀我岂不易如反掌？”
　　林婉辞偷眼望去，见那人是个女子，甚是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男子冷冷得说道：“果然是你！你始终不放心我是么？”
　　那女子声音尽管平静，却掩不住心中的激动：“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一介奴才，主子们的事容不得我来指手划脚，更不用提什么放不放心的了。”
　　那男子道：“既然如此，那是最好。”他的口气缓和了许多，“她是点苍派掌门的儿媳，我正是用人之际，有时候对她不得不敷衍一下，你知道，她从小就爱缠着我。”
　　那女子淡淡的道：“我知道，其实您没必要向我解释的，我只是个奴才。”
　　那男子脸色一沉，道：“你果然还是生气了，我早说过在我眼里，你并不是什么奴才。”
　　那女子道：“李翌不敢！只是身份卑贱，承门您看得起，不当李翌是个奴才。我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林婉辞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女子是韩姑娘的侍女李翌，怪不得如此眼熟。”她听李翌似乎与他颇有纠葛，越发好奇这个男子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大家让不让李翌死啊？
给个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