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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葬礼 ...

  •   吃过早饭,楚溟跟着四舅公回到了二舅婆家。亲戚们也早早地聚集到了一起。
      楚溟的父亲就在院门口,看见楚溟就拿着些东西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先是谢过四舅公,然后又和高家老大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阵。
      等他们都进屋去忙后,楚溟的父亲随便问了儿子几句昨晚住在老房子里的情况,楚溟有些敷衍地答了。楚溟的父亲也不以为意,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捡出一件递给楚溟。
      楚溟粗看以为只是一些米白色的粗糙布料,抖开才发现那是一件孝服,还配了一条同色的麻料腰带。
      披麻戴孝啊。楚溟挑眉,这种经历倒是少有。
      楚溟的父亲也觉着好笑,说:“乡下的习惯,想不到到现在也还是这样,这种孝服可不多见了。不过,如果你不想穿,就直接系条腰带,刚你大表舅说了,说我们爷孙三个随便点没关系。”
      楚溟掂了掂手中的孝服,看着天还早着,太阳也并不是太毒,还是把孝服披上,系好腰带,对父亲说:“那我还是穿着吧,入乡随俗。”更重要的是,今天这种场合,他越不显眼越好。

      没过多久,送葬的亲戚朋友和请来的和尚道士差不多都到了。
      楚溟和父亲还要说些什么,只听得一声铜锣响,葬礼正式开始了。
      来参加葬礼的亲友们很快在院子里列队站好,不是那么整齐,但与死者的亲疏远近关系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楚溟跟着父亲站在亲属那一队的后排。
      堂屋的门大开着,里面是楚溟二舅婆一家、主持葬礼的大表舅以及一班和尚道士。
      楚溟的站在后排,被前面的人挡着,只能看个大概。一片经忏声中,二舅婆一家的男丁在灵柩前摆上贡品致祭,也就是传统的材头祭,女眷们则在一旁哀号痛苦。三跪九叩后,二舅婆的儿子上去摔碎刚才摆放贡品的碗。请来的四名材夫各就各位,大表舅拖长的一声“起灵——”后,材夫们扛起棺材,把棺材抬出堂屋,停在院子里。
      棺材一落地,亲眷那队里就“哗啦啦”地跪倒一片,都是二舅婆子孙一辈的人,楚溟和父亲左看右看,最终也跪到地上。
      又是一阵地鬼哭狼嚎,这一声声的哭喊声音中气十足,说哭就能哭,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真心。楚溟的脑子开始发胀,哭声实在是太响了。
      楚溟兀自出着神,渐渐的,另一种呼喊声与身边的这一声声哭喊重叠在了一起。楚溟努力分辨着那种呼喊,他直觉认为那个声音很重要,却怎么也听不清,倒是他整个人开始恍惚起来。
      “愣着做啥,起来了!”一声低喝。
      楚溟倏地被惊醒,这才发现棺材已经再度被抬起,跪着的人也重新站好。楚溟连忙起身。
      楚溟的父亲早就站了起来,刚刚把楚溟惊醒的也正是他。看着楚溟的样子,父亲悄悄对他说道:“没困醒啊?现在先撑特些,结束之后侬再去困。”楚溟晃晃脑袋,活动了下跪得有些发麻的腿,顺势点头说好。
      在一片敲锣打鼓和念经唱忏声中,长长的送葬出殡队伍步出院门,朝高家祖坟出发。
      队伍的最前面是纸扎的开路神和由族中十岁左右的男童女童手执的引路幡。其后是二舅婆的儿子和孙子撑着黑伞捧着放置遗像和神主的“像亭”、“主亭”,后面跟着二舅婆家的直系亲属,边走边洒着纸钱,叫“撒买路烧纸”,一人敲锣每组十三记,前十记间隙略长,后三记连续。
      后面就是雇请的乐队及和尚道士们,一路上吹吹打打和着和念经唱忏声,好不热闹,难怪会和婚嫁并列为红白喜事了。
      四名材夫扛着黑色的杉木灵柩走在乐队后面,队伍的最后就是来参加葬礼的各路亲眷和乡里朋友。
      送葬的队伍在肃穆的气氛下缓缓在村中行进着,村中的邻里大部分都来了,所以路上显得特别空旷,路过的各个农舍旁只有零星的乡人张望两眼。
      每到路口要转弯的地方,二舅婆的儿子就高喊一声:“姆妈,打弯了。”因为据说鬼魂没有人引路是不会转弯的。而一旦材夫停下歇脚,棺材落地后,后面跟着的子孙辈都要跪下致礼,女眷们则趁机再哭上一哭。
      就这样沿着村里的路走走停停,绕过大半个村庄,出了村口。高家的祖坟就在村后的一座小山上。
      说是祖坟,其实前些年全部迁过一次,村里原来的墓地被政府征用,大家吵了一阵后到底还是迁了,迁到了现在的这座山头。迁墓是大事,那时楚溟的祖母刚过世不久,所以当时去的是楚溟的祖父和父亲。
      新迁的墓据说风水很好,楚溟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山上的植被郁郁葱葱的,大体上应当是不错的。
      墓地整体都修缮得很好,有种乡土气的气派,二舅婆的寿圹事先已经请人打理过了,坟前也铺好了水泥平台,方便下葬。
      材夫将棺材抬到墓前,二舅婆的儿子和孙子在大表舅的主持下,先祭祀过山神后,举行“告窆”仪式,并在寿圹内置“五谷瓶”等物。
      仪式后,棺木进圹,哭声进入又一轮高潮。二舅婆的儿子拿过铁锹,象征性地盖上第一铲土,而后专职的封墓工人将墓穴填好土,盖上石板,封上墓顶。由于这些人都是熟练工,再加上事先早有准备,封墓也就用了一刻钟左右。期间,念经声、哭喊声交错,由二舅婆家的媳妇跪在墓前不断地烧着锡箔,每烧一袋都要说些保佑死者死后平安的话。封墓后,前面用的引路幡就插在坟头,二舅婆的儿子在墓前读悼词和祭文,余人则于坟前祭祀二舅婆和与之合葬的二舅公。楚溟也照着亲眷里的排序,在二舅婆的新坟前点香叩头,算是全了礼节。等二舅婆的一切都安置妥当,二舅婆的媳妇和孙子则又把贡品摆放在其他的墓前,并烧上锡箔,谓之祭拜“左邻右舍”,以防二舅婆在阴间与邻里结怨。

      一番折腾下来,楚溟看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
      高家算是大户,乡里亲朋什么的来的极多,不大的坟前挤得满满当当的。说实话,楚溟看起来这整场葬礼都乱哄哄的,不过,以农村一贯的标准,想是比较成功的人。
      毕竟,葬礼多少都是做给活人看到。至于已经死去的人,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楚溟依旧很难明白,那些究竟算是怎样的存在。
      只知道,阴司确实是存在的,但其因何产生,因何运作,作为生者,楚溟窥探不到一丝半点。
      楚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块坟地里其他的坟墓,终究是一声叹息。不过,如果他的手串还在,这里的阴气倒是比之市区里要纯净很多,而且没有什么恶意附着在上面,楚溟难得感觉到在阴气里也不是那么难受,隐隐有亲近之意。可惜现在这里的人气太旺,混杂在一起反而不那么好了。虽说如果不是每年的新桑者的下葬与清明冬至的祭拜,这里平时应该没人会来,但无论如何,这里都不应该被生者惊扰太多。

      墓地里的哭声与念经声渐渐止息,一声铜锣响后,葬礼到此告一段落。二舅婆的儿子和孙子照旧撑伞捧着神主和遗像走在前面,不能回头。按照习俗,出丧队伍须仍敲锣引路,按原路返回,只是铜锣换了种敲法,单声敲锣间隔时间略长。回到家后,二舅婆的儿子要把二舅婆的神主和遗像供于堂屋,并且设饭祭祀。所有参与葬礼的人都要跨火堆,洗脸、梳头、饮糖茶,以去除葬礼中的煞气、晦气,非直系亲属的亲眷还要把穿过的孝服和腰带烧了。至此,葬礼才算是全部结束。然后,二舅婆家还要摆上流水席,请亲朋好友、乡人邻里、和尚道士等吃豆腐饭,吃了这顿午饭,对于非直系亲属来说,就可以到此为止了。而对于二舅婆家的人来说,接下来还要“做七”,但大头已经结束,“做七”相对来说就轻松许多。
      这时,原本在前面主持葬礼的大表舅得空寻到楚溟父亲和楚溟两人,悄悄说道:“是不是和上海人办丧事很不一样?你们肯定不怎么习惯,过会儿我们还要原路走回去,要不你们先走,我指条小道给你们,到时在家里等着就好,不用再跟着大部队。”
      楚溟的父亲有些意动,再加上太阳已经出来了,穿着那身孝服实在是热,闻言推辞了几句,就把孝服和腰带脱了,给了大表舅。
      楚溟见状,也只能跟着脱了下来。想着上海的风俗是去火葬场和回来的路不能重复,大概不按照绍兴的风俗问题也应该不大。倒也不是说楚溟迷信,他父亲是向来不信这些的,但楚溟与那些东西接触了久了,遇上这种事多少会小心些。话又说回来,各地的习俗冲突矛盾的也不少,不知道那些个依据到底是什么,总是人云亦云,大家照做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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