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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纪臻 ...

  •   现在想来,人不能存有任何侥幸心理。
      楚溟站在荒郊野外,环顾四周:不知名的有些荒芜的田地,路边是稀稀拉拉枯黄的草,山上的植物们大多也拉耸着。抬头看天,一片灰白,日头却是毒辣辣的。楚溟又看向自己的手表,毫不意外地发现它失灵了。
      刚才还和父亲一起走在下山的小路上,眼看就要走到平地上了,一个拐角,楚溟就发现走在前面的父亲不见了。眼前的景象和之前上山时看见的也很不一样,虽然并不是同一条路,但整体风格上却也应该相差不大。但楚溟现在走的这条路怎么看都像是那种没有修过的土路,就和原来高家老屋那里的差不多,还更要不好走一点。
      楚溟并不担心父亲,要担心的是他自己,或者还要担心他回去后怎么向父亲解释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在一条道上还会走丢这件事。
      楚溟快步地退回那个转角,按刚才的路折回,不一会儿,他又再度来到这个路口,依旧是荒芜的田地,稀稀拉拉的枯草,和似曾相识的山头。
      分分明明就是鬼打墙。
      楚溟叹气,这类事情他遇上过不少,简直可以说是毫无新意。
      山上的坟地,脱离送葬队伍没有照规矩而是单独走的人,自己偏阴的体质与阴阳眼……他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会是自己,只能怪自己不够小心。
      可能从那天早上开始,整个人就不太对劲了吧。
      当务之急是尽快从这里出去,鬼打墙里的时间可长可短,与外界可能只是短短一瞬间,也可能会是好几小时,甚至几天。到时他根本无法对父亲和亲戚们解释。
      来时的路显然已走不通,他只能沿着路继续走下去。

      楚溟走上那条土路,一路上神情紧绷地注意着路上的情况。走了大约五分钟后,路两边的景物开始多了起来,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田里的庄稼比之他昨天在村里看到的要稀疏得多。
      只是这一路下来,楚溟没有看到任何的人。这只能说明这个空间并非是真正的现实,同时也说明这不像不同的鬼打墙那样容易破解。
      楚溟越走越急,最后都开始用跑的了,很快就来到了路的尽头。
      楚溟喘着粗气望向眼前的这栋建筑。
      高家老屋。
      竟然是高家老屋。
      与昨晚和今早看到的也不同,眼前的这栋高家老屋完好无损,透着大户人家的富贵和气派,与周围的环境却是格格不入,像是从哪里剪切过来黏贴在这里的,有着很强烈的违和感。
      楚溟正站在老屋的门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进去探探,现实却容不得他选择。
      楚溟清楚地看见自己手脚不受控制地推开大门,直直走了进去。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回荡在楚溟耳边,是一个有些苍老有些慈祥的女声,与他昨晚和今早出殡时听见的一模一样。不过这次他终于听清了,这是在叫一个名字。“阿三——阿三——”
      楚溟的神智突然恍惚起来,他觉得他这是要去见一个人。见谁?为什么要去见?阿三是谁?
      所有的问题一闪而过,无法思考。
      楚溟摇摇晃晃地穿过回廊,院子里的门都大开着,一路走来同样没有看见任何人。
      只有正院里堂屋的门关着。
      楚溟走到堂屋门前,手碰上漆着红漆的的木门,触感一片冰凉。楚溟一瞬间有些清醒,但在看清屋里的情形时再度陷入恍惚。
      一位身材矮小的妇人背对着楚溟站在神案前,虔诚地上着香。那妇人身着藏蓝色的织锦长旗袍,一头白发整齐的挽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发髻上只是简简单单插着把梳子。脚上穿着与旗袍同色的缎面绣花鞋,那双鞋出奇的小,穿在那妇人脚上却很合适。
      楚溟张口,开口却是一声脆生生的“外婆——”。
      楚溟一愣,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大约六、七岁的光景,穿的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里那种小孩子穿的卡其布的衣服。
      那妇人听见楚溟叫她,连忙转身,惊喜地说道:“阿三,你回来了!”
      原来我就是阿三啊……思绪一晃而过,楚溟快步跑向那名妇人。那名妇人被楚溟撞得晃了晃,一双小脚似乎站不太稳,靠到了背后的神案上。那妇人也不生气,一把抱住楚溟,喃喃道:“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外婆等得快急死了……”
      妇人抱得很紧,楚溟却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大冰块,没有一丝温度,连带楚溟自身的热量也渐渐流失了。
      楚溟冷得打了个寒颤,等等,如果自己是阿三,那么楚溟又是谁……?
      一只冰冷的手揽上楚溟的头颈,又一只手抚上楚溟的肩,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动作很是温柔。
      耳边是妇人不断重复的低声喃语:“阿三,阿三,你终于回来了……”仿佛这样,她口中的“阿三”就不会不见了。
      楚溟听着妇人的话,不自觉地鼻子发酸:“外婆,我再也不……”走了,还没说完,楚溟大骇,这分明就是昨天晚上在老屋睡着时的情景。如果他刚才把那句话说完,是不是真的就永远走不了了?
      这下子楚溟彻底清醒了,他一下子回复了自己本来的样子,挣扎着想挣脱妇人的怀抱,那妇人的两条手臂却像是铁铸的那样死死箍着楚溟的腰,力气大得与那瘦小的身材完全不成比例。
      妇人原本慈祥的脸一下子狰狞起来,尖声叫道:“阿三,你是不是又想走了?你明明答应过外婆要一直陪着外婆的!你明明答应过的!坏孩子,不准走!”
      妇人一边尖叫,一边用力将楚溟往神案那里拖。
      楚溟用尽力气反抗着,他试图把妇人的双手扳开,但根本敌不过妇人那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力量,楚溟距离神案越来越近。
      刚才楚溟进屋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神案上摆着的不是牌位,而是一尊观音像,但那尊观音的双目是血红色的。
      楚溟本能地召出冥火,火苗就在手心明明灭灭。
      妇人狰狞的脸上依稀还有之前慈眉善目,一心为外孙担忧的影子,楚溟有些下不了手,联系之前妇人“阿三”和所在的高家老屋,他怎么都觉得,眼前的这名妇人像是他太外婆,因为楚溟的父亲小名就是“阿三”,他们家孩子的小名都是称呼排行的。
      在楚溟犹豫间,他与神案的距离又进了一步,眼看就要栽倒在神案上了。
      正当楚溟想要挥出手心的火焰的时候,另一只手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硬生生阻止了楚溟继续被拖走的势头。
      楚溟一惊,手心的火焰“唰”地灭了。他现在很不好过,腰上是妇人的两双手,左手手臂却被拽在另一个人的手里,两股力量快把他身体扳断了。
      感觉到拽着他的手是有温度的,楚溟也不回头,只是专心借着手上的力道,尽力把自己拉回去。
      身后的人朝妇人身上扔了样什么东西,妇人“啊”地叫着松开了手,显然是惧怕那东西。
      “快去把那尊观音烧了。”身后的人急促地说道,是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楚溟选择了相信,他小心地避开那妇人,也不知道那人在他身上放了什么东西没有,那妇人只是一脸阴沉地看着楚溟,却不再上前,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畏惧。只是不断地高声叫道:“阿三,你答应过的,不准走!”
      楚溟没有和她啰嗦,干净利落地挥出一团火焰,观音像在火焰中扭曲着化为灰烬,那个妇人的身影伴随着她越来越凄厉的“阿三——阿三——”的呼喊声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一个恍神,楚溟吃惊地发现眼前依旧是那个一模一样的神案,却在看清神案上并排摆放的两尊神位后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他是真的到了高家老屋,不过现在这个显然是正常版的。
      楚溟回头,赫然发现刚才出现并救了他的人正是来时火车上坐在他旁边的那个高挑的清瘦青年。
      “……竟然是你?!”到了嘴边的道谢被吞了下去。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来人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楚溟。
      与楚溟的狼狈相比,青年整个人干净得过分,哪怕是才撞过鬼,身上也没有缠绕着一丝阴气。与楚溟站在一起时,能明显感觉到一阴一阳两个极端。而且,他两次看见楚溟时,都是楚溟狼狈的时候。
      楚溟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说:“刚才谢谢你了,我叫楚溟,你是?”
      “纪臻。”青年一边回答楚溟,一边走到神案前熟练地点香,上香,三跪九叩。
      楚溟见状,也同样上前做了一遍。
      无数个问题从脑中闪过,楚溟定定神,最终问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纪臻示意楚溟走到院子里,关上堂屋的门,淡淡开口:“那是执念。”
      楚溟疑心这是他太外婆和他父亲之间的事,有了纪臻这句话,他心里也有了个大概,随即又问:“那尊观音是怎么回事?”
      纪臻回答说:“那妇人也并非死者本人的鬼魂,而是那妇人的执念伴随着经年累月的供奉,污染了那尊观音的法力,你的到来再加上某种契机才造成了刚才的情形。那妇人和你想必是有些关系的。”
      虽然还有些疑问,但大体上解释得通,所以楚溟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楚溟抬头,望进纪臻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或者说,你是什么人?”
      纪臻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溟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还有,这是两个问题吧?”
      “你……”不想说就算了。楚溟还没说完,纪臻就接了下去,“第一个问题,受人之托。第二个问题,不能说。”
      闻言,楚溟压下来自己的好奇心,毕竟,他自己的情况也不可能全盘告诉纪臻这个仅见过两次的人,就算刚才纪臻救了他,本质上两人还是陌生人。
      “总之,这次是你救了我,谢了。”楚溟再次向纪臻道谢,话里话外真诚了许多。一番交谈下来,他对纪臻的印象不错,不管怎么说对方虽然藏了不少,但楚溟能够理解纪臻的做法,换做是他也一样,况且纪臻告诉了楚溟他能说的实话,而不是编个更加合情合理的谎言来搪塞。
      纪臻摆摆手:“没什么好客气的,没有我你也能出的来。”
      他果然知道……
      楚溟眯了眯眼睛,脑子里转了两三个念头,最终只是冲纪臻说道:“先出去吧,我得赶回我二舅婆家。”
      纪臻看了眼楚溟,问:“是不是正在办丧事的那家?你是高家的人?”
      楚溟点了点头,“不过只是外家。”
      “怪不得……”纪臻后面又自言自语说着什么,不过楚溟没有听清。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子,走到正门前。
      楚溟伸手推了推门,不动。再用力推推,只听见门板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这是锁上了。
      纪臻说:“我都忘了,我来的时候是跟着你的,我们走过的都不是现实,现实里的高家老屋的门都是锁上的。”
      楚溟目测了下围墙的高度,道:“其他的门肯定也锁了,我今天早上看到我四舅公仔细把所有的门都锁好的。所以我们只能翻墙了。”
      于是两人跑到院子里找了几块垫脚的石头,互相帮忙着翻过了墙。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纪臻对楚溟说:“我也该走了,你下次真的该小心些。”
      楚溟苦笑:“你火车上就那么说过,我也没想到你说的‘下次’会来得那么快。”
      纪臻笑了笑,说“该来的总会来。”
      楚溟望着纪臻逐渐远去的背影,是啊,该来的总会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纪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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