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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祖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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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桑绰在付府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
她终于体会到嫁了所谓的闲人,成为人人艳羡的付家少夫人能有多自由。
甚少的氏族走动,也没有烦人的礼仪与规矩。
她只需要每日和付祁臻去锦楼听听小曲,去后院逗逗小羊。
唯一发愁的是,尚未知晓付容升书房内密信的内容,叠衣门就又送来了新任务。
——令牌下落与宫里相关。
这就意味着她想找到花衣令牌,就要想办法进宫去。
拜托,那可是皇宫,她一个冒牌的付家少夫人哪里敢去。
桑绰虽如此思量,但仔细琢磨,付容升是当朝首辅,自是效忠于陛下,花衣令牌丢失是否在付容升的意料之中,又是否与皇宫有所关联?
而且那个被她一叶封喉的黑衣人,说话时十分尖细,还将裸露的皮肤都涂黑,显然是为了掩盖身份。
可惜叠衣门后来派人去寻的时候,湖边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
线索暂时断了。
所以,想要再寻到新的线索,桑绰必须想办法进皇宫一趟。
但是,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晏华。”
桑绰转身之际,顾夫人身后跟随三两个下人,捧着几件叠好的崭新衣衫,还有新造的步摇耳环,齐刷刷出现在面前。
“三日后便是中秋,宫里传来旨意要求各位臣子携家眷一同出席宫中晚宴,你与祁臻选些衣裳首饰,到时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桑绰愣在原地,眼下她虽需要进宫,可当机会摆在眼前时,桑绰慌了,是真的慌了,她一个冒牌货,若是真的进宫怕是要站着进去,横着出来吧。
顾夫人没有看出桑绰的纠结,热情地上前拉过她的手:“付卫两府的婚事,太后当时也曾过问,如今卫府独你一人在京,也是该去拜谢的。”何况这次卫晏华的名字是贵人特意提到的,非去不可。
桑绰瞧着顾夫人,嘴角微微抽搐,颤声道:“宫里设宴,若稍有差池,惹贵人生气,那付府……”
“不怕。”顾夫人神色平静,不在意道,“该犯的错,不该犯的错,祁臻都趟过了,你就安心装扮自己,跟在我们身后便是。”
*
“怎么办啊?”
桑绰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双眼无神,平日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涉及生死她还是要仔细掂量一下,陛下太后,这可是欺君!万一晚宴有人见过真正的卫晏华,那她不直接翘辫子了?
“老天爷啊,救救我吧!”
灵犀端来糕点,宽慰道:“不用害怕,小姐都打过招呼了,太子殿下会帮忙的。”
“怎么帮忙?”桑绰登时便坐起了身,灵犀递给她一块桂花糕,说道“小姐与太子殿下乃是多年挚友,早就通过气了,太子承诺,若日后东窗事发,他会担下罪责,称此事他早已知晓,一直想寻个机会禀报,却因琐事延误,才不小心忘记。”
“可是我还是好担心。”桑绰深吸了一口气,仍是面露愁容,头疼得紧,万一太子并未及时赶回,她还是要翘辫子。
“什么事把卫小姐愁成这般,烦恼都写在脸上了?”付祁臻轻笑一声,不知何时出现在桑绰身后,主仆二人瞬间噤了声。
付祁臻打趣道:“是不是紧张了?”见两人略微笑笑,他便以为自己猜对,继续道,“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要担心的是——如何准备皇家宴会。”
“什么意思?”
“皇宫家宴众命妇都会大显神通,若你不参与其中,岂不引人注目?而且,没有拔得头筹的话,卫府只怕在京都也会受人非议。”
付祁臻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付容升身为文官之首,其岳父乃是帝师顾微也,可谓树大招风,一举一动皆受人瞩目。
而卫府虽一直置身事外,但与付家联姻后也入了京圈的浑水,就算卫将军夫妇远在边塞,也无法置身之外,桑绰的言谈举止皆代表了卫家。
“那怎么办?”桑绰叹了口气,她的本事糊弄糊弄无知百姓还算可以,上次便已耗尽她所有勇气,此次面对众多皇亲国戚,她唯恐露出马脚。
“看在昨晚的叫花鸡面子上,我赠你一句:贵人就在眼前。”付祁臻神秘一笑。
桑绰没有说话,静静瞧着他看,眼中皆是茫然。
付祁臻终是藏不住话,轻点她的额头说道:“不是我!是祖母。祖母在京都多年,宫宴也是常去,若想在中秋宴全身而退,就得好好拜托祖母,但要与她打好关系的话……”
“第一步——投其所好!”
*
街上喧闹纷杂,游人如织。桑绰下了轿子,独自一人在街上徘徊,她看着吆喝着的摊贩,脑袋空空如也。
投其所好是有用,但桑绰对老夫人的喜好却一知半解,那晚老夫人很是满意那道叫花鸡,可见她是喜好美食的,但她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嫡小姐,又爱憎分明,哪里会因几道菜肴就对别人另眼相看。
桑绰放下小摊贩卖的手镯和荷包,老夫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又怎会对这些民间之物另眼相看。
她环抱双臂,低着脑袋想得太入神,顺着长街一直向前,鼻尖却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臭豆腐?”
桑绰捂了捂鼻子,转身躲避却突然撞到一人身上,她两下站稳脚,顺手一把将那人拉住:“当心。”
她抬眼一望,此人两鬓灰白,穿着低调却不菲的绸缎,面带笑容,却带有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一双眼依旧清亮。
“多谢小友了。”老者笑着作揖,桑绰猛地回过神来,连退几步:“是我无礼,撞到老先生,真是抱歉。”
桑绰说这话,仍是忍不住拿手挡着鼻子。
老者见状,笑眯眯地指了指手中的臭豆腐:“其实这玩意儿只是闻着臭,吃到嘴里还是别有一番味道的,小友不试试?”
桑绰没有应答,只是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老者没有强迫,低了声音:“别看这豆腐很多人不喜,当今太后年轻时每日都要带着小姐妹偷跑出来吃几块呢。”
“谁能拒绝一块美味的臭豆腐呢?”老者说罢将一块臭豆腐放进嘴里,然后手指在嘴上放了放,“嘘……别告诉旁人啊。”
桑绰瞧着油锅里滋滋冒着热气的黑色豆腐,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轻轻拿开鼻尖的手,这味道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要不,买几块这个?”
桑绰生出这心思,转头一望,老者早已消失不见,远处却多了十几个正在焦急寻人的小厮,手上的灯笼依稀写着“顾”字。
桑绰直到回府后,心里还是没底。
老夫人雍容华贵,与臭豆腐出现在同一画面,着实有些怪异。
果然,老夫人看到盘中的几块臭豆腐后,眉头紧皱,即刻起身。
“出去。”
老夫人怒喝,桑绰抬眸看了一眼,便与付祁臻先后走到前院,她将遇到老者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付祁臻:“那老者不似普通百姓,又敢提及太后,我便信了他的话。”她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昏黄烛光将老夫人的身影映在窗前,她盯着绿色的葱花许久,纹丝不动,甚是孤独。
桑绰心中涌起内疚之情,开始怀疑自己,她做错什么了吗?老夫人不但不喜,似乎极为厌恶,她不会火上浇油了吧。
片刻后,屋内传出一声巨响,桑绰心跳急剧加速,好在所有窗户全部开启,房门也缓缓推开。
“进来吧。”老夫人让开门前,原本放置着臭豆腐的圆桌却是摆满了数十个四方小牌,制作精美,触手暖热。
碰和牌?!
这不是在京都贵妇间风靡一时的游戏吗?桑绰略通一二,她坐在椅子上,与付祁臻、顾夫人一同起牌,玩了几圈。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抬眼望向场中的牌,琢磨半晌。
老夫人已经听牌,她眼神专注,只等一张八万,顾夫人则皱眉思索,手有一杠一碰,现下或是二饼四饼。
轮到桑绰,她心中琢磨半晌,究竟该打八万还是二饼,伤透了脑筋。
付祁臻凑近,用手掌遮掩着嘴巴,示意她打出二饼。
“牌场如战场。”老夫人说道,“若你对家是咱们这些人,你尽管赢,随意输,左不过丢几个银子,得几句赞声。”
“可若是太后……便要仔细斟酌了。”
老夫人举起手中的牌说道:“你以为她是真心喜爱打碰和牌?她这人最不愿看到别人赢她,偏偏自己牌技不佳,想不输都难,那些夫人们只得绞尽脑汁,在她面前佯装险些输掉,以免被察觉是在刻意讨好。”
“你是祁臻新妇,她心里替韶安那丫头攒着火气,定会给你使些绊子,而这碰和牌就是你的战场。”
“所以,我要想法子输得巧妙些。”桑绰斟酌道。
“非也非也。”老夫人摇摇头,“你不止要赢,而且要赢得干脆,狠狠地打她脸。”
老夫人看出桑绰的疑惑,缓缓解释。
“我与她相争数十年,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你若像他人那般对她忍让,她心中反而会更加轻视。这个女人性情乖张,唯有在技不如人时才会真心折服,所以你要速战速决,让她无话可说。”
太后竟是这样的性子,倒是有几分……有趣。
桑绰眼里了然,不住地点头。
几圈下来,戌时的梆子已然敲响,顾夫人哈欠连天,连连求饶,桑绰也起身告辞,却被老夫人悄悄拽住了衣角。
“那臭豆腐都凉了,一点都不好吃,你偷偷带我出去,去吃新炸出来的吧。”
“现在吗?”桑绰担忧她的安全,本想拒绝,可见她眼中渴望,心里不忍,终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