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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牙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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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翌日,付祁臻虚弱地靠在马车上,双眼无神,眉头紧锁,右手始终捂着右侧脸颊,嘴里不时发出“嘶嘶”的抽气声,马车稍有颠簸,他就疼得五官扭曲。
桑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腹诽。
谁家好人这么贪嘴,一天之内把一整包粽子糖当饭吃,不牙疼才怪。
付祁臻读懂她眼神里的意思,尽管痛得想哭,却依旧嘴硬:“我那些粽子糖都是大有用处的,可不是白吃的。”
“贪嘴就贪嘴,还骗我说给眷书买的。”桑绰懒得理他,转身取出瓷碟上的冰块递了过去,“喏,先拿冰块缓缓,一会儿带你去看大夫。”
话刚出口,她侧头一瞧,盘中冰块纹丝未动。再抬眼,只见付祁臻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浑身无力,手也抬不起来。”
那怎么办?
桑绰安慰自己,马车里就只他们两个人,不管他的话可就疼死了。
冰块寒凉,是顾府从冰窖中新取的,在秋日的清晨冒着丝丝白色寒气。
她左挑右选,从盘中取出一块大小适中的冰块,轻轻喂到付祁臻嘴边,付祁臻的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桑绰总觉得他在偷笑。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桑绰顿时僵在原地,一种酥麻感自腰间迅速蔓延至全身,她愣愣地凝视自己的手指,双颊悄然染上一层红晕。
他刚刚是添了自己一下吗?
此时付祁臻一边嘴巴塞着冰块,像一只正在偷食的松鼠,他斜倚在车窗下,冰块的凉意稍稍缓解了疼痛,双唇渐渐变得红润,沾了些水渍更像蜜桃般鲜嫩,他眼中笑意更浓,甚至单手撑着下巴,探身瞧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桑绰又觉指尖愈发滚烫,赶忙轻咳两声,将头扭向一旁,不再看他。
过了片刻,付祁臻在她背后轻声说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吃粽子糖的缘由,日后你自会知晓。”
桑绰瞧他一脸严肃,可这话听起来却总有些别扭。她不再细想,掀起车窗围帘,晨风扑面而来。
“冰酪?”付祁臻眼尖,一下便瞥见街上的那处小摊,兴奋地喊道,“我想吃!”
“不可以。”
冰块虽能缓解疼痛,可毕竟寡淡无味,付祁臻小孩心性,又嘴馋得紧,自是不愿错过,他一把拉住桑绰的衣袖,轻轻摇晃:“求求你了。”
桑绰心中诧异,付祁臻此刻竟向她撒娇。若是从前,她绝对不敢想象。
他如此高大的一个男子,怎会发出这般软糯的声音?偏偏她听着很是受用,嘴角也悄然上扬。
偷望到桑绰隐隐松口的模样,付祁臻乘胜追击,信誓旦旦地伸出手指:“我保证,就吃一点点。”
“好吧。”桑绰无奈应允,“不过只能吃一碗。”若痛感不降反增,去冰酪店隔壁看大夫便是。
虽然……隔壁的药堂还没开张。
“快来快来。”付祁臻小跑上前,急切地招呼她坐下,冰酪店的老板手脚麻利,眨眼间便将冰酪端上桌。
京都的冰酪同那日袁疏送来的小圆子略有差异,碗底的碎冰薄如细纱,晶莹剔透宛如冬日白雪,上面浇着浓郁的红糖浆,放着西瓜碎与花生碎,冰身旁边还放着软糯的各色小圆子。
失策了……
付祁臻本就牙疼,再吃些红糖水,这牙还要不要了。
“你先。”付祁臻微笑着将勺子递给桑绰,见她眼中满是惊讶,便解释道,“我选的是你平日爱吃的小食,味道肯定不错,你先尝尝。”
本来秋日应少食寒凉之物,可眼前的冰酪实在诱人,再加上付祁臻的热情相邀,桑绰终究还是拿起勺子,挖了一勺裹着红糖的碎冰放入口中。
“好吃……”桑绰眼神一亮,红糖没有想象中那么甜腻,却是越吃越觉得有滋味,就连西瓜也是甜滋滋的,直冒汁水。
“我就尝一口,你也少吃些。”桑绰吃完便将勺子放在另一个干净的碗里,付祁臻却不假思索地拿起那把勺子,舀了一勺碎冰送入口中。
“那是我……用过的。”
桑绰咬着嘴唇,声音细若蚊蝇,付祁臻平日那般讲究,便是在梨花镇同桌吃饭也不会乱用碗碟筷子,如今却毫不介意地用她用过的勺子。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只觉浑身燥热,坐立难安。
“要再来一口吗?”付祁臻歪着头看到她的表情,朝她伸手用手背贴了一下,“热得脸都红了,快吃些降降温吧。”
桑绰猛地站起身,用手扇着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快吃吧。”她心中乱作一团,说话语无伦次,只能背对着付祁臻催促道,“别再说话了。”
*
桑绰回程路上没有再理睬付祁臻,一直坐在原地揪着手中的帕子。回到付府时,众人刚刚用完早膳,见他们回来,顾夫人忙上前拉起桑绰的手,问着昨日在顾府的见闻。
“早知你们去打碰和牌,我就该跟着一起去。”顾夫人一脸惋惜,她在闺中便常常与顾微也打牌到天明,如今嫁为人妇,琐事缠身,反倒没了这样的机会。
顾夫人这边正讲述年轻时候的辉煌战绩,一瞥身后付祁臻满脸痛苦,腮帮子肿得老高,双眼瞬时瞪得老大,径直朝他过来。
“儿子!”
顾夫人拿开付祁臻捂脸的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付祁臻当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含混不清地埋怨道:“戳死我了……您可是我亲娘……能不能轻点”
“我就知道……”桑绰俯身望着付祁臻,心生后悔,“早知就不该让你吃那碗冰酪。”
“冰酪?”顾夫人惊讶道,“可是城南中医铺子旁边?”
桑绰点点头,看着付祁臻苍白的脸,愈发担忧:“还是赶紧看大夫吧!”
“希余!带你家少爷去看病!就去冰酪店那家!”
话音未落,唤作希余的小厮匆匆从门外奔来,背起付祁臻就往屋外冲。
“母亲,要一起去吗?”
“都可以。”
“那您在家等着吧。”
“我还是去吧。”
顾夫人满脸忧虑,“祁臻那孩子从来没牙疼过,我跟去看看,心里也踏实些。”
桑绰从顾夫人口中得知,城南的中医铺子坐堂大夫医术精湛,尤其对症牙疼,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付祁臻扶进马车,付祁臻靠在桑绰肩膀,额间渗出点点细汗,双目紧闭,眉间时而蹙起,很是痛苦。
大夫检查后,舒了口气:‘就是糖吃多了,无大碍。’说完便写了张药方,又从后堂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喝了这药,就没那么疼了。”
这碗药汤看上去就苦得要命,付祁臻嫌弃地撇开脸,偏偏牙疼更剧,痛得他嘴里的肉都快咬下一块。
付祁臻捂着嘴巴,看着那碗黑药汤,眉头紧蹙,他从小到大最怕苦药,让他喝药难于上天。
可不喝药怎么行。
桑绰将药汤放到付祁臻面前,弯下身子温柔道:“你乖,把药喝了我给你找几本京都最时兴的话本?”
付祁臻直愣地盯着她,转过头望向药汤许久,似是下定决心般小心地问出:“我喝药,你能陪着我吗?”
“好。”桑绰一口答应,“你想让我怎么陪?”
应当是陪他一起喝药,这个简单。
桑绰接过碗,正准备一饮而尽,付祁臻忽地按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药那么苦,你喝它干嘛。”
不喝药?那怎么陪?
付祁臻朝她伸出手,笑了笑:“你握住我的手就好。”
“少爷,希余也握住您的手,给您鼓励!”希余哭唧唧地凑了过来,被付祁臻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又哭唧唧地站回原地。
桑绰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用右手握了上去,察觉到桑绰的靠近,付祁臻立刻回握住她,他的手很大,一下就将她的手全包了起来。
付祁臻与她静静对望,随即坚定地一点头,郑重地接过希余递过的汤药,一鼓作气咽了下去。
他的手暗暗用力,似在承受巨大痛苦,桑绰立即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不多时,药碗见底,希余忙擦拭着付祁臻嘴边的药渍,付祁臻依旧闭着眼睛,喘着粗气,深呼吸了几下才睁开眼睛。
大夫的医术还不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付祁臻便觉牙疼减轻了不少,他与希余半年未见,在药堂便迫不及待闲聊起来。
“母亲也来了?”寒暄许久,付祁臻从希余口中得知此事,很是意外。据他所知,顾夫人可不是儿子生病跟着着急上火的人。
“她在哪儿?”
付祁臻与桑绰顺着希余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顾夫人正坐在隔壁的冰酪店里大快朵颐,桌上放着两个空碗,顾夫人一脸陶醉地吃着碗里的小圆子,忽而抬头,正好对上一脸阴沉的付祁臻。
“您不是来陪我看大夫的吗?”
“当然!”顾夫人理直气壮地说,“吃冰酪只是顺便,顺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