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无情 GL》子玉

6、第六章

　　翌日清晨。

　　萧无晴惊觉外面天光大亮，从来易醒少眠、凌晨即起的她竟睡到日上三竿。有很多事务正等着她去决定去处理啊，她想着便要坐起身来，动了动却发现怀里的人儿。

　　楚风紧紧地偎着她，像小猫儿一般惹人怜惜，原本轻浅的呼吸分明变重。

　　装睡！萧无晴不由微笑，竟起了捉弄之心，手伸到她腋下。

　　楚风却是机灵的，挺起身来，躲过了她的魔爪，反身扑了上来。

　　楚风的眼睛在晨光里亮亮的，闪烁着玩笑的兴奋，无声地欢笑着。

　　萧无晴刹那间被压在她身下，身体接触的实在感、衣服的磨擦声，埋藏心底深处的回忆突然毫无预兆地汹涌上大脑。恍惚中，那个人滚烫的身子压上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唇色润泽……

　　“林明雨……”萧无晴的嘴里噙着一个人的名字，声音痛苦艰涩无比。

　　一只小手抚上了她的颊，萧无晴倏地惊觉，只见楚风满眼疑惑地望着自己，然后惊讶地低头看她自己的手指，指上湿润，竟是她萧无晴的泪。

　　她，竟然流泪了！

　　萧无晴骤然起身，旋身下床之际已甩了楚风一个耳光。

　　“啪－－”清脆到了极点的声音愣住了两人。

　　萧无晴感到自己的手些微的火辣灼热，眼看着楚风苍白的脸颊渐渐红肿起来，清澈的眼眸此时呆呆地望着她。

　　这样的眼神……曾经的我是否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那个人……那个人，林明雨……

　　萧无晴的心突然难过到异常。

　　楚风呆呆地看着萧无晴神色复杂无比地望着自己片刻，然后转身，倏忽不见踪影。

　　她哭了呢！楚风望着门口，浑然不觉脸上的疼痛，只是将手指放入自己嘴里，咸涩的滋味便悄悄地迷漫开来。

　　丫环春萌拿着洗漱用具进门，刚要服侍，却乍见楚风印着五指红印的肿脸，很是吓了一跳，忙拿冰敷了颊。

　　楚风木木地只任她摆布，兀自想着清晨萧无晴的眼泪和转身似仓皇的背影。

　　春萌担心地看着痴木般的楚风，心想昨晚还与堡主共眠，怎的一会子便失了宠么？瞧情形又不好问什么，于是只匆匆地又跑去薛神医处取消肿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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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澜阁内。

　　冬烬远远站在门口，望着桌旁窗边的堡主心里有些怕兮兮的。

　　自清晨始，堡主一贯淡然微笑的脸上竟转阴沉，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似在沉浸于回忆之中，目光中又似隐忍着某种深切的痛苦而不得不发泄出来，她甚至捏碎了冬烬泡上的那杯碧螺春茶杯，然后呆立望着窗外风景两时辰未动一动。

　　冬烬从春萌那里知晓了一些情况，堡里下人暗地里风传楚风姑娘福分到头竟惹堡主大发雷霆，于是人人做事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好撞在堡主的气头上。

　　惟有薛神医咧嘴而笑，直道：“好现象！好现象！”

　　春萌不解他这莫名其妙的高兴，不理他，拿了药便往楚风房里去，依稀听到身后薛大神医乐呵呵地自言自语般的叹息：“这潭子死水，终起微澜了！”

　　春萌边走边想，敢情薛大神医还高兴堡主的发怒，真真神经。转而一想，又觉他比喻恰当，多年来堡主一贯微笑冷淡，就像庙里观音的笑，总也觉不出一丝温度来，几年如一日的，就如死水一般毫无变化，像今日这般失常失态，令她恍惚意识到原来堡主也是个普通人呢，而令堡主起这天大变化的，似乎正是她服侍的楚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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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到房里，楚风姑娘仍看着自个儿的手指发呆，她的左边脸颊已肿得可怕，堡主真是打得狠了。

　　春萌取了药，按薛神医的吩咐小心抹涂，药为白色膏状，抹到脸上过一会子却是看不出来的，据说药效很快，半日便消肿退淤。只是这早餐怕是省了。

　　说起早餐，春萌看看桌案，不由眉头微皱。如今辰时已过，楚风姑娘的早餐竟还未送来，甚至不见膳食堂人的半点踪影，放在平时怕早来探个三回不止。春萌肚里不由暗哼，再看着小楚风呆呆似落魄的样儿，虽苦于不知具体情由，无从安慰，终忍不住要说点宽慰的话来。

　　春萌抹完了药，收拾停当，便胡乱安慰起人来：“姑娘也别发愁，堡主今儿个会朝你发怒，兴许是睡得不好。你想想，昨晚还亲自抱你回来，你今早起来又没受冻发烧，可见我们堡主必然帮你盖了一夜的被子，要知你踢被可是恐怖着呢。睡得不好的人，脾气总难免大些。”

　　春萌越说越觉得自己像在哄小孩一般，没多少说服力，要知今日堡主的脸色阴沉着呢，前所未有，楚风姑娘别是触着了堡主的忌讳。虽然没听说堡主有什么大的忌讳，可大人物嘛有着一些旁人想不到料不到的什么古怪禁忌谁知道呢。唉，看楚风那样儿，她忍不住叹气，继续说道：“没事的，没事的，薛神医都说没事了，见堡主发怒他还很高兴的样子，说什么死水微澜之类的。我想堡主千百年难得发一回怒，如今发在你身上，不见得就是坏事。唉，以前堡主可是活泼少女，人见人爱的，哪像现在，人见人怕……”

　　春萌胡乱说着，楚风听到这里却跳起来捉住她手，摇手要她继续说下去。

　　春萌见她突然来劲，花了点工夫才知楚风要她继续说堡主过去的事情，不由不好意思地摇头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堡里暗中传说的。听说堡主因遭遇了什么才性情大变，具体什么事情谁也不知，只知道那日堡里死了很多人，我和冬烬便是在那之后一年补进堡里的。服侍堡主的冬烬则更晚些，才来两年。我想，知道真相的怕是只有赵总管、薛神医等人了。薛神医一直为堡主治病，也许他最清楚了，可是大神医的嘴可紧，再说也没人斗胆敢去问堡主的旧事……”

　　春萌顾自说着，楚风却已跑了出去。

　　春萌追出来，眼见小楚风一路小跑着，往薛神医处去了。

　　“你问堡主的往事？”

　　薛神医拿牛眼瞪着微微气喘的楚风一会儿，然后断然摇头，道：“不行！没什么好说的！说不得！”言语矛盾的，再瞧楚风仍睁大眼睛瞧着他，他站了起来，捋了捋自己的后脖颈，有些苦恼地嘟哝自语，“唉，真是……发了誓不说的……萧丫头要是怒了可是神鬼通杀的……可是，脓疮越捂越烂啊……”他转脸盯了楚风好一会儿，最后像下了大决心一样，坐到楚风面前，脸上流露豁出去似的神情，说道，“死就死吧，小楚风我告诉你……”

　　才说到这里，他突然嘿了一声，似想到什么好主意，高兴地对着楚风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给小孩子讲个故事很平常的，跟发誓什么的扯不上关系的，你说是吧？”见楚风嗯嗯地乖觉地点头，他不由嘿嘿地笑，“再说，这个故事其实我也只知一二，只能讲个背景和场景，事情是这样：

　　江南有两大家族，一家姓萧，一家姓林。萧家是新兴的，在两代当家的奋斗下势力日渐中天；而林家则是百年世家，扎根江南，枝繁叶茂，盘根错节，虽然日渐落没了，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势力仍然不可小觑。话说这林家势力日渐式微，江南本已渐渐地成为萧姓天下，不想林家突然出了个新当家，一后生小子，着实可畏，明的暗的，阴的毒的，无所不用其极，林家竟然渐渐起势。偏在这当口，萧老当家沉疴不治，撒手西去。于是，幼女继位，人人以为萧家从此消沉，不想新主年幼，竟也颇见手段，收服了一干老总管，莫不尽心辅佐。此时，江南可说是萧林均分天下，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那一天……那天……”

　　薛神医重复说着“那天”二字，再不说不下去。

　　楚风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只见薛神医眼望房顶，呆了半天，终究叹了口气，摇摇头：“那天之后的事，我就不说……不知道了。唉，你若想知道，就去问堡主自己吧。脓疮这事，病人若想捂着不愿治，大夫又有什么法子。再说，这脓疮它长在心底，心门若不开，药力是永远达不到的……”

　　薛神医牛眼呆望房顶，房顶上一片雪白，白得就像那天的雪地，那天萧无晴房外的雪地。

　　只是这漂亮的雪地突然被破碎的窗木和一串凌乱的脚印所糟蹋，然后有血滴落。

　　雪白血红，触目惊心。
　　更惊心的，还有萧无晴心口上的一刀，直没至柄，鲜血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