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枝》余佳木

3、藏不住的心思

　　许睿是被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惊醒的。

　　她趴在书桌上，脸颊压着半干的画稿，印出一道浅浅的红痕。窗外的天已经擦黑，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开门声“啪”地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刚好照在画稿上那双眼眸上。

　　是秦笙的眼睛。

　　许睿猛地坐直身体，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慌乱地伸手去捂画稿，指腹却先一步触到了那片浅棕色的瞳孔——是她下午在冰粉店偷偷记下的颜色，比焦糖浅一点，比琥珀暖一点，像盛着融化的阳光。

　　“睿睿？你在家吗？”秦温矜的声音从玄关传来，伴随着“踢踢踏踏”的换鞋声，“我跟你说，我哥刚才差点把车开沟里去！”

　　许睿：“……”

　　她手忙脚乱地把画稿塞进画筒，塞进衣柜最深处的收纳箱里，又往上面压了两件厚外套，才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深吸一口气走出卧室。

　　“怎么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秦笙没跟来。

　　“别提了！”秦温矜把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扔，一屁股坐下，抓起茶几上的苹果就啃，“刚才从书店出来，我哥开车走神，差点追尾前面的车！还是我提醒他才踩的刹车，吓我一跳！”

　　许睿的心揪了一下：“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秦温矜摆摆手，眼睛却在她脸上转了两圈，笑得不怀好意，“不过我看他那样子，八成是在想什么好事——说不定是在想某个画画的小姑娘呢？”

　　“温矜！”许睿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被煮熟的虾子，伸手去捂她的嘴，“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秦温矜躲开她的手，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刚才在书店，你盯着灼华大大的海报挪不动腿，我哥就站在你后面看你，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要不是我咳嗽提醒他，他能看到地老天荒！”

　　许睿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下午在书店的场景。

　　巨大的落地窗前立着“灼华”新书《雨巷》的宣传海报，海报上的男主侧着脸，眉眼温柔，背景是漫天繁星。她站在海报前，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男主的轮廓，心里想着要是能画出来就好了——然后就听见秦温矜喊她，回头时正好撞见秦笙的目光，他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一本《雨巷》，眼神落在她身上，像落满了星光。

　　当时她只觉得脸颊发烫，慌忙转过头去，现在被秦温矜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不是看了她很久？

　　“我、我就是觉得海报好看。”许睿嘴硬，手指却紧张地绞着衣角。

　　“好看？”秦温矜挑眉，凑近她压低声音，“我怎么听说，某人下午在书店，把灼华大大的新书看了快半小时，连我哥什么时候去结账的都不知道？”

　　许睿：“……”

　　她确实看得太入神了。

　　《雨巷》是“灼华”的最新作品，她之前只在网上看了连载，实体书刚上架，封面是她最喜欢的夜空蓝，烫金的书名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翻开书，扉页上印着作者简介：“灼灼其华，本名不详，热爱生活，喜欢观察身边的小细节。”

　　看到“观察身边的小细节”时，她莫名想起了秦笙说的那个伞柄细节，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

　　“那本书……确实写得好。”许睿小声说，像在为自己辩解。

　　“是是是，写得好。”秦温矜敷衍地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对了睿睿，你下午画的画呢？让我看看呗？我还没见过你画的灼华大大小说里的男主呢！”

　　许睿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没、没画完。”她眼神闪烁，不敢看秦温矜的眼睛，“画得不好，等画完了再给你看。”

　　“好吧。”秦温矜也没强求，又啃了口苹果，“对了，我明天要去外婆家，可能要住两天，你一个人在家记得按时吃饭，别老吃泡面。”

　　“知道了。”许睿松了口气，心里却有点莫名的失落。

　　秦温矜又跟她聊了会儿天，无非是吐槽学校的作业和哪个明星的八卦，许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却总飘回那幅藏起来的画稿上。

　　直到秦温矜离开，关上门的瞬间，许睿几乎是立刻冲进了卧室，从衣柜深处翻出画筒。

　　画稿上的男主站在雨巷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圈圈涟漪。男主微微低着头，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是秦笙低头看导航时的样子。

　　许睿的指尖轻轻拂过画稿上的眉眼，心跳像擂鼓。

　　她下午从书店回来，就忍不住拿出画纸，想画《雨巷》里男主冒雨送女主回家的场景。可握着笔的手却不听使唤，画着画着，男主的眼睛就变成了浅棕色，嘴角的弧度也柔和了许多，连撑伞的手指姿势，都和秦笙下午在冰粉店拿水的样子重合了。

　　“疯了吧许睿。”她小声骂自己，把画稿翻过来扣在桌上，脸颊烫得能煎蛋。

　　他是秦温矜的哥哥，是温文尔雅的陌生人，怎么能和她喜欢了那么久的“灼华”笔下的男主混为一谈？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秦笙的样子——他递水时指尖的温度，他看着她笑时的梨涡，他说“这个细节很重要”时认真的眼神……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同小说走出来的男主一样的人吧。

　　许睿想。

　　许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套上还残留着点淡淡的木质香，是下午坐秦笙的车时沾上的味道，清冽又温柔，像他本人一样，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抓起手机解锁，点开微博。

　　“夏夏枝”的私信箱里，“灼灼其华”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三天前。她犹豫了一下，点开秦笙的微信——是下午在书店，秦温矜硬拉着他们加的，他的头像是系统默认的灰色，朋友圈一片空白，像他的车一样素净。

　　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他到家了吗？

　　许睿的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半天没敢落下。

　　问什么呢？说“听说你差点追尾，没事吧”？显得太关心，像别有用心。说“今天谢谢你请吃冰粉”？又太客套，显得生分。

　　她删删改改，最后只打了个“嗨”字，又觉得太傻，赶紧删掉，退出了微信。

　　还是看画稿吧。

　　许睿重新坐回书桌前，把画稿翻过来，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看。越看越觉得心虚，男主的侧脸轮廓，鼻梁的弧度，甚至是耳垂的形状，都带着秦笙的影子。

　　“不行，得改。”她咬着唇，拿起橡皮，小心翼翼地擦掉男主的眼睛，想重新画成小说里描写的深黑色。

　　可橡皮蹭过画纸，留下一片模糊的白，她握着笔悬在上面，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脑海里全是秦笙的眼睛。

　　浅棕色的，带着笑意的，在后视镜里看她的，在书店里落在她身上的……

　　许睿泄气地把笔扔在桌上，盯着那片空白发呆。

　　她好像……真的有点在意他。

　　这个认知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连带着看画稿的眼神都变了。她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就当是给男主加了点“人间烟火气”，反正也没人知道她画的是谁。

　　这么想着，她重新拿起笔，蘸了点浅棕色的颜料，小心翼翼地在空白处画下一双眼睛。

　　比刚才更像了。

　　许睿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画男主的手——这次她特意避开了秦笙的手型，画得更修长些，更符合小说里“钢琴家”的设定。

　　画到一半，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

　　是微信消息。

　　许睿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秦笙。

　　他居然主动发消息来了？！

　　许睿的手指都在抖，点了半天才点开对话框。

　　秦笙：【温矜说你晚饭没吃，我买了点馄饨，在你家楼下，方便下来拿一下吗？】

　　许睿：“！！！”

　　他怎么知道她家地址？哦，是秦温矜告诉的。

　　他为什么要给她买馄饨？

　　许睿的脑子一片混乱，像被猫爪挠过的毛线团。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红扑扑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有点被自己蠢到。

　　“不行不行。”她手忙脚乱地跑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确认没什么不妥后，才深吸一口气，抓起钥匙跑下楼。

　　楼下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洒在地面上，秦笙站在路灯下，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袋子上印着“老李家馄饨”的字样——是她以前跟秦温矜提过一次的那家，说他们家的虾仁馄饨特别鲜。

　　他怎么会知道？

　　许睿的心跳漏了一拍，慢慢走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秦、秦先生。”

　　“叫我秦笙就好。”秦笙转过身，看到她时笑了笑，把塑料袋递过来，“刚出锅的，还热着，快拿上去吃吧。”

　　“谢、谢谢。”许睿慌忙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的脸瞬间又红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秦笙摆摆手，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上，顿了顿，“温矜说你胃不好，别总吃泡面。”

　　许睿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软软的，甜甜的。她低着头，小声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秦笙看着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画画别太晚，早点休息。”

　　“嗯。”许睿点点头，抱着馄饨袋子转身想跑，又被他叫住。

　　“对了，”秦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你下午在书店看的那本《雨巷》，觉得怎么样？”

　　许睿的脚步顿住，猛地回头看他。

　　他怎么知道她看的是《雨巷》？

　　难道他当时真的在看她？

　　许睿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她看着秦笙的眼睛，在路灯下，那双眼眸更像融化的琥珀了，带着点期待的神色。

　　“很、很好看。”她结结巴巴地说，“男主……男主很温柔。”

　　像你一样。

　　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憋在心里，烫得她舌尖发麻。

　　秦笙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像投入湖面的星光：“我也觉得。”他顿了顿，又说，“里面有段男主给女主画素描的情节，你觉得那个场景难画吗？”

　　许睿：“！！！”

　　那段情节是她下午看得最入神的一段！

　　书里写：“他握着铅笔，指尖悬在画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怕惊扰了眼前的人，又怕画不出她万分之一的好。”

　　她当时还在想，如果是她来画，一定会把男主的眼神画得再温柔些……

　　“不、不难画。”许睿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激动，“只要抓住男主的眼神就好，他看着女主的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

　　“是吗？”秦笙笑了笑，左边嘴角陷下去一个浅浅的梨涡，“那下次有机会，真想看看你画的。”

　　许睿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想看她画的？

　　“我、我画得不好。”她下意识地谦虚，脸颊却更烫了。

　　“不会的。”秦笙的语气很笃定，像是很相信她，“温矜跟我提过，说你画画很厉害。”

　　许睿的心里甜丝丝的，像喝了蜜一样。她低着头，小声说：“那……有机会的话。”

　　“好。”秦笙点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馄饨袋子上，“快上去吧，馄饨要凉了。”

　　“嗯。”许睿点点头，转身跑进楼道，在楼梯口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秦笙还站在路灯下，看着她的方向，见她回头，还朝她挥了挥手。

　　许睿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被火烧一样，她慌忙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了家。

　　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手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脸颊烫得能煎蛋。

　　他居然跟她聊《雨巷》！

　　他居然说想看她画的画！

　　他居然记得她喜欢吃老李家的馄饨！

　　许睿的心里像炸开了一串烟花，绚烂得让她晕头转向。她打开塑料袋，热气腾腾的馄饨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她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送进嘴里，虾仁的鲜混着汤汁的甜，在舌尖漫开——比她记忆中更好吃。

　　大概是因为……是他买的吧。

　　许睿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吃着馄饨，脑子里却全是秦笙的样子。她忽然想起那幅藏起来的画稿，心里的那点犹豫和心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莫名的期待。

　　也许……她可以再画得像一点。

　　反正，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吃完馄饨，许睿洗了澡，回到书桌前，看着那幅画稿。男主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像盛着融化的阳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忽然觉得，就这样吧。

　　就当是……她的一个小秘密。

　　许睿拿起笔，在画稿的角落里，轻轻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像《雨巷》里的，也像秦笙眼睛里的。

　　画完，她把画稿小心翼翼地收进画筒，放进书桌的抽屉里，还特意上了锁。

　　躺在床上，许睿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秦笙的影子。她拿起手机，点开和秦笙的对话框，看着他发的消息，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

　　她忽然想起什么，点开微博，找到“灼灼其华”的最新一条动态，是半小时前发的：“今晚的月色很好，适合吃馄饨。”

　　配图是一张窗外的夜景，月亮挂在天上，像颗亮晶晶的珍珠。

　　许睿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也在看月亮吗？

　　他是不是……也在想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在评论区打下一行字：“今天的馄饨也很好吃。”

　　发送成功的瞬间，许睿的脸又红了。

　　她知道这很冒险，几乎等于告诉“灼华”她是谁，但她控制不住——就像控制不住画稿上越来越像秦笙的男主，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在意他的心。

　　放下手机，许睿盯着天花板发呆，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既紧张又期待。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秦笙正坐在车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夏夏枝”的评论，嘴角的笑意像水波一样漾开。他抬头看向许睿家的窗户，灯还亮着，像颗温暖的星星。

　　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早点睡，晚安。】

　　许睿收到消息时，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她看着那两个字，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回了个“晚安”，后面还加了个小兔子的表情。

　　放下手机，许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脸颊烫得像火烧。

　　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慌，却又带着点莫名的甜，像偷吃了糖的小孩，既怕被发现，又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窗外的月亮慢慢移过天空，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落在书桌上的画筒上，泛着淡淡的光。

　　画筒里，那幅藏着少女心事的画稿，在寂静的夜里，仿佛也在轻轻呼吸，诉说着一个关于“心动”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的主角，许睿此刻正抱着手机，在被子里滚了三圈，发出无声的尖叫——像所有陷入暗恋的小姑娘一样，既甜蜜又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