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枝》余佳木

7、试探

　　许睿把自己裹成春卷似的，只露双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灼华”两个字像淬了蜜糖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漫展签售会的喧嚣还在耳边回响——秦笙站在聚光灯下，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低头给粉丝签名时，侧脸线条和她画了三年的《雨巷》男主完美重合。

　　直到展板上“特邀嘉宾：灼华（秦笙）”几个字刺进眼里，她才后知后觉地腿软，抱着画筒蹲在街角哭了半小时。

　　现在想来，那些被她强行忽略的细节全成了糖衣炮弹：他递水时指尖的温度，和书里男主给女主暖手的描写如出一辙；他说“这个细节很重要”时的认真，分明就是作者在较真自己的心血；甚至连他衬衫上淡淡的雪松香，都和《雨巷》里“像浸过月光的木头”的形容对上了。

　　手机突然震动，许睿吓得差点把它甩进床底。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灼灼其华发来一条私信，时间戳新鲜得像刚出炉的面包。

　　【抱歉没提前说。】

　　许睿的心脏“咚”地撞在胸腔上，像被画架砸中。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忽然想起签售台上他抬头时的眼神，明明带着点无奈的温柔，当时却被她当成了嘲笑，抓着画稿落荒而逃。

　　“啊啊啊我跑什么啊！”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布料摩擦着发烫的耳垂，“那可是灼华啊！是活的灼华啊！”

　　枕头套上还沾着点雪松香，是下午坐秦笙车时蹭到的。许睿猛地坐起来，对着空气比划：“应该说‘大大我超喜欢你’！或者‘你的书我看了八遍’！再不济问句‘下次什么时候更新’也行啊！”

　　可真当她点开对话框，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变成了乱码。打“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显得太刻意，敲“没关系”又像在闹脾气，最后盯着空白框发呆，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惊扰了这梦幻般的对话。

　　“叮咚——”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秦温矜发来的微信：【怂包！可惜漫展你逛不了了【图片】】

　　附带的照片里，秦笙正在和参加签售的粉丝互动，背景是漫展喧闹的人群，他低头看着那鞋跟的样子，温柔得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许睿的脸“腾”地红透了，脚趾蜷缩着抠进床单。她居然在偶像面前丢了这种脸？还被他妹妹当场抓包？

　　自己到底都干了点什么事？

　　就在这时，灼华的私信框又跳出一行字，许睿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在忙吗？】

　　“没没没！”她条件反射地回了三个感叹号，发送后才发现不妥，又慌忙撤回，改成【没有】。

　　短短两个字，删删改改用了整整十分钟，期间被自己蠢哭三次，在床上滚了五圈，差点把床头的画筒撞翻。

　　对方秒回。

　　【明天有空吗？想和你聊聊新书插画。】

　　许睿盯着屏幕，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抱着手机在床上弹了三下。淡紫色的睡衣被揉得皱巴巴，像朵被暴雨淋过的牵牛花。

　　“偶像约我了！”她对着天花板傻笑，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那行字，“灼华约我聊插画！是我画的插画啊！”

　　她猛地想起自己画稿里那些小心思：男主的眼睛偷偷改成了秦笙的浅棕色，女主的发绳总画成她常用的鹅黄色，甚至连男女主约会的咖啡馆，都照着秦笙带她去的那家画。这些要是被正主看到……

　　哦不对，正主已经知道了。

　　…很好，悬着的心已经凉了个彻底。

　　许睿的脸颊烫得能煎蛋，却忍不住点开相册，翻出昨晚画的《雨巷》结局——男主单膝跪地，手里的戒指盒上刻着枝桃花，和秦笙高中日记本上的丑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带去吗？”她对着画稿自言自语，指尖点了点男主的眼睛，“他会不会觉得我画得太……太明显了？”

　　手机又震，是秦温矜的轰炸式消息：【我哥说明天上午十点在老街咖啡馆！】【他特意让我查你喜欢的那家！】【他还问你是不是不吃香菜！你看他多上心！】【不过你别答应得太痛快！得端着点！】

　　许睿看着那串消息，忽然想起秦笙在书店说“温矜总把你的事挂在嘴边”，当时以为是客套，现在才懂，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有人在背后默默做了功课。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红扑扑的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郑重其事地给灼华回了私信：【有空的！明天见！】

　　发送成功的瞬间，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格外亮，透过纱帘落在书桌上，照亮了那本被精心保存的签名版的《雨巷》。

　　许睿拿起书，指尖抚过扉页上“灼华”两个字，忽然发现，原来那些让她心动的文字，从一开始就藏着作者的温柔。

　　她抱着书滚回床上，把脸埋进散发着雪松香的枕头里，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明天要穿什么？画稿要带哪几张？要不要提前练个微笑？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转圈，像被猫爪拨弄的毛线球。

　　“夏夏枝要见灼华了……”她小声嘀咕，像是含糊的呓语那样，但声音却软得像棉花糖，“夏夏枝要和灼华聊插画了……”

　　迷迷糊糊睡着前，许睿好像梦见自己站在雨巷里，秦笙撑着黑伞站在对面，伞沿垂落的雨珠串成水晶帘。

　　他朝她伸手，浅棕色的眼睛里盛着星光，像书里写的那样：“等你很久了。”

　　第二天早上，许睿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她把咖啡泼在了秦笙的笔记本上，还对着他喊“你怎么还不更新”。她惊魂未定地坐起来，发现睡衣后背全是汗，窗外的天已经亮透了，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像铺了层金箔。

　　“还有两小时……”她抓过手机看时间，突然想起什么，掀开被子冲向衣柜，“要穿那条米白色的裙子！”

　　裙子领口别着颗珍珠扣，是她特意买的，因为《雨巷》里写过“女主的珍珠扣在阳光下会跳碎光”。

　　许睿对着镜子系鞋带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想起昨晚灼华的私信，想起秦笙手心的鞋跟，想起那些藏在书里的温柔细节，心脏就像被画笔轻轻搔过，痒得发颤。

　　走到楼下时，秦笙的车已经停在老地方了。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干净利落，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晨光里柔和得像幅水彩画。

　　许睿深吸一口气，攥紧帆布包带往前走。她提前练了十遍的打招呼在喉咙里打转，刚要开口，就听见秦笙抬头喊她：“睿睿。”

　　他叫她“睿睿”，不是“许小姐”，也不是“画手小姐”，是和秦温矜一样亲昵的称呼。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改变，但是许睿就是觉得她和秦笙的距离好像拉进了些。

　　她的耳尖瞬间红透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彩。

　　她看着秦笙推开车门走过来，手里拿着杯热可可，杯套上印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和她画稿角落的签名图案一模一样。

　　“刚买的，加了双倍奶。”他把热可可递过来，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温度比热可可还烫，“温矜说你怕苦。”

　　许睿接过热可可，指尖的麻意顺着手臂窜到心底。

　　她看着杯套上的小猫，突然想起灼华微博头像是桃花枝，而她的小号头像是只抱着桃花的猫——原来有些呼应，早就藏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谢谢。”她小声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进去吧，外面风大。”秦笙替她拉开咖啡馆的门，风铃“叮铃”作响的瞬间，他忽然低头凑近，声音低得像耳语，“你的画我都看过，很期待明天的讨论。”

　　许睿的心跳骤然停了半秒，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盛着的光比阳光还亮，像落满了星星，和《雨巷》结局里描写的男主眼神，分毫不差。

　　她忽然明白，那些让她心动到尖叫的文字，从来都不是虚构的。

　　因为写故事的人，本身就藏着一整个宇宙的温柔，不，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温柔的宇宙。

　　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轻轻流淌，许睿捧着热可可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秦笙在对面翻开笔记本。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层浅金色的边，她偷偷拿出手机，对着他的侧影拍了张照，设成了屏保。

　　虽然没经过秦笙同意就把人家的照片设成屏保不怎么礼貌就是了。

　　但是，她是真的不好意思向正主本人申请啊！

　　没关系的，只要她不说就没人会知道的。

　　许睿自我安慰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