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厝》肆玥知和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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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是那样短暂，怎样短暂，我快要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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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世界我几乎感受不到春天，那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里，存在于那二十年里，太过短暂，也太过平淡。

　　记忆里只剩下彻骨的冬与灼热的夏。

　　可我想要记住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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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3月8日，一个男孩出生在春天，姓氏依传统随父为“还”，取名为“琛”。所有人都在为他的到来而感到开心，觉得他是珍宝，希望永远都有人爱着他。

　　除了妈妈和爸爸，还有奶奶和爷爷，也有那时不算很亲密熟悉、很早就离开的姥姥姥爷，都很爱他。

　　他小学时成绩还不错，跳级时伯母会跟还奋说“你看看你弟弟”而不是说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不规矩”“学坏”。

　　他学年前在奶奶家长大，跟姥姥不算很亲近，未曾在那么小时与死亡那么近那么痛。

　　他没有穿过裙子，没有被别人掀过裙子，也不会因此反抗而被禽兽伤害。

　　他会跟很多在他眼里跟他一样，有缺点但并非罪大恶极，或许没有多尊重女生，经常开黄腔，对某某对某某某评头论足，但并不会做什么错事的男生待在一起而不会害怕，不会担忧。

　　他会在年龄不大时也觉得“娘”的确可以被用作贬义词，会因为被说“娘”而觉得受到了侮辱——后来就算知道了这分明是父权的体现却也只会自己觉得无语、无奈而不会绞尽脑汁地去解释。

　　他会无忧无虑地从小学，初中升入高中，考入一个还勉强看得过去的大学。

　　或许会在大学毕业后继续读研，读博，也或许会很快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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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样平淡，是那样平安。

　　我想象不到那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但我知道，一定不会变成一个谣言缠身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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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二十年里，我知道这世上是有怪物的，却也总觉得怪物是会被锁在牢笼里的。

　　如今我才知道，被锁在牢笼里的是我们，我们冲不破牢笼，而怪物可以轻而易举地闯入。

　　这是不幸者的罪过。

　　你为什么不锁紧牢笼？你为什么不遮住自己？你为什么不躲藏起来？你为什么不反抗？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怪物只吃腐肉。你自己不注意，你自己不检点，你自己烂掉了，就别装什么可怜搏同情求关注。

　　牢笼外的怪物们如是说，牢笼里的动物们如是说。

　　所有人都把牢笼当作温室，把贬低当作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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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世人生，六年初中，都好似南柯一梦，一个荒寂的春天。

　　初一入学时下意识地走向男生宿舍楼，被妈妈拉住时才恍然惊觉。

　　军训时阳光炽烈，月经血染红浅色牛仔裤，不知所措时只听到后排男生的窃窃私语。而黏稠而不断绝的血液、昂贵却闷厚的卫生巾被宿管阿姨称为“好事”，被男性同学当作话题。

　　男生会给女生排各种名次，会叫她们“肥猪”“奶牛”。

　　学校对女宿会管理格外严格，道“不会打扫卫生以后肯定嫁不出去”，道“你们女生只会学习有什么用”。

　　班里有小情侣谈恋爱，班主任说女生要面子，只找男生单独谈话。

　　然后在班级五十多个人面前说她们“不要脸”，说：“怎么不脱了衣服去夜店里给人看”。

　　女生宿舍楼外，紧挨着的值班室里会有男老师打牌聊天，大笑一整个中午；宿舍楼内，经常会在半梦半醒间被宿管由于别人小声说话而大声呵斥的砸门声、骂声惊醒。

　　我没有经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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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宿舍从初一初二的十个床位到初三的十二个床位，大宿舍每个楼层有两个，十六个床位和二十四个床位。两张床相并，不准同个方向睡，必须头对着脚。

　　餐厅工作人员总以为男生吃不饱，女生吃不完。

　　老师会因为成绩把人踹倒在地。扇人耳光、让人扇自己耳光——声音不响就重新扇，把人的手心打肿……

　　每周五晚上喝掉苦得难以下咽的速溶咖啡，躲在被窝里写作业，怕被宿管发现再通报。

　　周六早上又带着做不完的作业离开学校，周日下午便返校继续上课，从要求优秀生到全体学生在周日早上“自愿”返校学习。

　　宿舍没有独立卫生间和洗手台，一个楼层将近三百个人只有两个公共卫生间，永远在排队，永远在拥挤。

　　初二快结束时老师们便会谆谆劝说排名靠后的同学，说“你们考不上高中的，与其在这里虚度光阴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去技校找个好出路”。

　　一遍又一遍地谈话，逼迫“差生们”报名技校，拿到千百十块的分红。

　　宿管会把来不及倒的或者忘记倒的垃圾全部倒在宿舍地板上，然后告诉班主任自己提着那么多那么沉那么脏的垃圾从五楼下去倒掉。

　　早上六点打铃起床，不准早起，被宿管看到会全校通报，会让你去打扫楼梯，每个角落都要擦干净。

　　四分钟从不管五楼三楼几楼跑到餐厅，五分钟排队打饭，十分钟吃完早饭，五分钟跑到教室，六点二十五分查迟到。

　　除一个小时的早读之外，每节课四十五分钟——早读、晚自习也是“正课”，老师片刻不停地讲，同学永远在听课，背书、做题，把知识往脑子里塞。

　　音体美信只有抽测时才不会被占课，信息考试时，会让成绩好的同学帮别人考五六场。

　　中午十一点五十下课，十二点二十五便必须在宿舍床上安静躺好，十二点十五分，只有零星几个人回到宿舍时宿管就已经开始催促。

　　晚上九点下课，九点半后宿会转完每个宿舍，用手电筒照过每个人的脸再离开。宿舍不准关门，无论冬夏，也无论走廊上的“安全出口”有多刺眼。

　　没有空调，吹不到风扇，只有一个星期才能回家洗一次的头发和脚。

　　初三时漫长的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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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机器人一样生活的又三年，我无力改变——初中学校是划片分校的，除非拿高昂的学费去私立学校。

　　我能改变的只有中考志愿。

　　我能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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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去明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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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也不想去明锦。

　　上一世，我不喜欢离家太远，志愿便没有报明锦。

　　可还是被调剂去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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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锦挺好的啊，成绩也不错，课外活动还多……”妈妈有些疑惑地问我，“不喜欢明锦吗？”

　　“那你想去哪里？”她眼角弯弯的，“难不成想去一中？跟妈妈一个学校可就不自由了啊。”

　　“就要去。”她抱住妈妈的胳膊，“我是妈宝，就要跟妈妈一起。”

　　笑成一团，仿佛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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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昼越来越长。春日要到了尽头。

　　空气增温，雨点降落，世界渲染色彩。

　　暖风吹来，吹来春日的告别。

　　暖风吹来，吹来夏日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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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