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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辞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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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明对周玉还算尊敬,听了林抒的引荐,并未多加挑剔,讲周玉也加为内阁的一员。
内阁这一变动自然引得朝廷中人议论纷纷。尤以徐泰一派反应最激烈,认为林抒又给自己找了个帮手。
唯从赵允珩那探过口风的沈韵心只冷眼旁观。
这一场新旧交替终是要落下帷幕了。
又过一个月,林抒果然提出要辞官回家,赵景明仿佛怕他变卦了似地,无任何形式的挽留,极其快速地同意了。
于是,户部上下,徐泰一派的人顿时一阵狂欢。
独沈韵坐在桌前思绪良多。
林抒这就要走么?
他已经不知道是该夸赵允珩料事如神,还是笑林抒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切都进展得相当顺利。
“沈大人,你怎么在这失魂落魄的?”韩青笑呵呵地打量他桌前的公文,“被文书吓死了?”
沈韵倒想扯出个笑容敷衍一下,可竟是如何也笑不出来。
“昨晚风雪太大,没睡好。”沈韵搪塞道,不过这也算实话,毕竟昨天可是又被赵允珩召去开例会,开完,又独自听他倒了一肚子苦水。
想来是老皇帝的临终遗言又刺激到赵允珩了,叫他攒了个把月,喝壶酒一口气全大骂出来。
说来先帝也是偏心得过头,都半死不活的人了,只有两个骨肉在眼前能见,前面说着两个儿子要团结,后面嘴里喊着“要去见皇后”,别说赵允珩,是个人都受不了。
思及此,果然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沈韵忍不住笑了笑。
......
冬日已过,可到底是留了些余韵,春寒料峭。
沈韵听说明日林抒就要启程回燕州老家,莫名有几分复杂情绪,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知道如何解气。
“沈大人!”新来的主事彭高几步走到他面前,拜了一拜,说,“徐大人和周大人要去给林大人送行,徐大人叫你也跟着一起去。”
沈韵眉心一跳,自是莫名其妙。等见到徐泰,且听他声音平稳:“林抒毕竟要走,我们户部好歹也得找人送送他,我思来想去,毕竟你与他有几分交情,还是你跟我去最合适。”
沈韵瞥他一眼,浅笑说:“说来也是,徐大人昔日的头号敌手已除,我们确实该去见见。”徐泰不置可否,只命人去备马车。
马车在寒风中平稳行驶,徐泰冷不丁开口:“世子日后有什么打算吗?”沈韵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不想回答,只说:“自然按着殿下的计划来,之后为父平反。”
见他如此,徐泰也不再多问。
等到了林府,来送行的官员着实不少,光门外等着进去的就有二三十个。朝廷里,林抒之下便是徐泰,也是沾着他的光,沈韵先一步进了林府。
林府正厅处,果然是几个熟悉的面孔,姜晋丹等人正站在林抒身边说话,这时见徐泰一来,屋里也逐渐静了下来,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带着些防备。
林抒却不同,他的眼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徐大人,沈侍郎?真是稀客。”
沈韵心里清楚徐泰这次来,多少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在,这时见徐泰冷笑一声,张嘴就要开战,马上先他一步冷冰冰道:“听闻林大人就要衣锦还乡,大家好歹同僚一场,这次徐大人特意准备了些礼品,还望林大人不要嫌弃。”
话音刚落,姜晋丹等人自然觉得他二人一副虚伪面孔,正想替林抒出了这口恶气,林抒竟毫不在意地笑道:“徐大人这份厚重心意,林某心领了。”
闻言,沈韵果然瞧见徐泰面色铁青,欲言又止,正想着如何打个哈哈收尾,转头便撞进林抒饱含笑意的瞳孔中。
难得见林抒笑得温柔真实,他怔了一瞬,随即撇开目光。
上门送行的人实在太多,徐泰错过阴阳林抒的最佳时机,呆着也是自讨没趣,沈韵本就处境怪异,二人没多久便向其中某个管事的奴仆悄然告辞,打算回去处理一桌子的事务。
岂料,他与徐泰刚走出正厅没几步,便有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二位请留步。”那小厮扫扫他二人,笑道,“我家老爷让你们留下吃晚饭。”
徐泰冷哼一声,说:“大可不必,替我谢了你家主人的好意,我们还有公文要处理,不便就留。”沈韵怕他二人待会儿又产生什么不必要的口角之争,这时见徐泰一口回绝,也是如释重负。
见小厮走了,沈韵恨不得抓着徐泰就飞奔府外,快步走了几米远,忽地身后又来了个人。
“请留步。”
还没等沈韵反应,徐泰已经不耐烦地回道:“又怎么了?不是说不留下吃饭吗?”转头一瞧,竟是林抒身边那个随从孙武,猛然有些莫名其妙,留人吃个饭已经需要到找随从拦的地步了吗?
难不成刚刚一面,林抒也不解气,打算吃饭时再一较高下?
孙武不知徐泰心中的诸多想法,开口说:“二位好不容易来一次,岂有送礼不吃饭的道理?林大人特意命我来请你们。”
沈韵瞧见孙武眼底一贯的嫌恶,又见徐泰一副杀回去重拳出击的模样,不想跟着掺和二人的多年恩怨,对徐泰道:“徐大人,刚刚下官瞧见礼部尚书和也到了,他前几日找你不见,恐怕有事要说。这礼也是您送的,下官两手空空地就不留了。”
听见礼部周珍也在,徐泰顿时放心了,颔首说:“也好。”闻言,沈韵沉默一刹,斟酌着开口:“徐大人,毕竟是他的送行饭,人多势众,您还是多担待些吧,有些事传出去不好听。”
徐泰一愣,沈韵冲他笑笑,正打算离去,孙武却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大人吩咐了,无论送不送礼,都留下来吃个饭。”
他礼貌笑笑:“替我多谢你家大人的好意,实在要务缠身,急着回去。”话毕,转身就走,他可没兴趣留下见这两派人马的唇枪舌战。
出了林府,天色已经不早,沈韵忽地想起今日按惯例还要去庆王府中一趟。
最近几天,庆王频频被赵景明传到宫里商量要事。如今没了先帝的限制,赵允珩在这宫里几乎可以说是出入自由,地位不降反升。若是沈韵没听见他对赵景明种种冷嘲热讽,大抵是要拱手说声“恭喜恭喜”。
今年也算开年不利,赵景明正想要大刀阔斧地改革,偏偏地方就遇上了地震旱灾泥石流,这不得不让他将那些计划暂时压下,拨出银两去赈灾。连日来,他们户部更是被折磨得够呛。
马车行至庆王府门口,门童自然与他熟悉,还未等他下车,其中一个忙不迭道:“沈大人,今日不巧了,王爷才被叫进宫中,他说若是你来,让我们先叫你回去,等下次再说。”
“行,本官知道了。”沈韵放下车帘。马夫又鞭马调头往沈府赶。
回到家中,沈韵照例先去书房把那一堆公务解决。升职后,多的不止俸禄,还有难缠的文书,相比于主事时只要算账的清闲,当上侍郎,则需要给予同僚们推诿扯皮更多的包容。处理完这一堆破事,时辰已经在春寒中移到戌时末尾。
奴仆们摆上早已热好饭菜,各自退下。屋内一时寂静,沈韵独对着一桌子的佳肴,竟提不起一丝胃口,他眼神瞥向手边的筷子,连拿它的兴趣也没有。
孤独的夜晚总是勾人心事,他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对着桌子发呆,脑海里虽是思绪万千,最后总归落得一声叹息。
而今天,这一声叹还未出口,却被“嗖”地卷进来的冷风打断,他忍不住皱眉往门外望去,居然见到林抒似非似笑地倚站在门口。
在他发现自己没看花眼时,明显体会到心中竟可恨地产生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仅仅只是一瞬,他敛去眼底的神色,嘲讽道:“林大人的好身手也是用在夜闯他人府邸上了。”
林抒不理他言语中的刻薄,关了房门,走近居高临下地看他:“我让人留你吃饭,为何要走?”
沈韵听了,心里才反应过来,脸上仍淡然处之,笑答:“送行饭应当是亲朋好友泪洒当场之际,徐泰不解风情,偏要去跟你对冲,我不像他,虽然不与你站一边,但这点分寸我还是懂的。”
林抒冷笑看他:“沈侍郎官升了三品,话也是绕了三层,愈发高深莫测了。”
沈韵收了戏谑,终于认真看他:“你来什么事?”
“呵,我没什么事。”林抒哼笑道,“我只是失了些分寸,潜入你家讨口饭吃。”
一时,沈韵哑然,瞧他几眼,将手中碗筷递给他:“来得很巧,我还没吃过。”
林抒在他身边坐下,接了那副碗筷,问道:“怎么不吃?跟庆王做事太累,吃不下去?”
沈韵往后靠在椅背上,低笑说:“我有什么累的?我只要亮出身份往他那一站,就是帮他做事了。”
“既如此,有必要月月去几趟庆王府,生怕别人不知道?”
“我虽是个吉祥物,好歹也是帮了大忙,他怎么说也得让我有几分参与感。”沈韵说,“再说,我和他也是有些少时情分在的,偶尔帮朋友排个忧解个难,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少时情分?”林抒停下筷子,眯起眼看他,“他跟你说了?”
“说了。”沈韵坦然说,“我和他还有卢裕文,小时候可是好兄弟来着,可惜遇上太子,这情谊才暂时地断了。”
这回换林抒哑然了,他动动筷子,问道:“那你可有想起什么?”
“我要是能想起来......”沈韵忍不住笑出声,“我跟你还能在一张桌上安稳吃饭?”
“是了。”林抒点头,“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想起来。”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承下你说的那门婚事,或者去西域和亲,哪一样也比现在好。”说着,沈韵看他,“林大人,你怎么当初也不多劝劝我?或者,写信让我养父母给我早早地娶亲生子也行啊?”
林抒听他提起养父母,顿时僵住了:“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沈韵冲他笑,“你大概是太急,写的信直接找信客寄,我当时听是寄到苏州的,就花了十两银子偷看。”
闻言,林抒蹙起眉头,后敛去眼底神色,接着他上一个话题说:“我倒是让你的养父母替你寻过亲事,奈何他们不敢妄自定夺,非要让我过目。前些年,我去苏州办事,见他们把你养得很好,大概是想让你在膝下多享几年福,就拖着没让你成亲。我那些年很忙,这件事也就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