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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其樾好像喝醉了,凌晨两点多回来,脚步声跌跌撞撞。我失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动静又弄得很响,愣是又睁了半个钟的眼睛。凌晨三点,我听到他那屋有杯子被打碎的声音,很响很清脆的一声,于是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来到他房间门口。
卧室里的灯大亮着。门没关,压着一道缝,我从门缝里看到房间内炽亮的白光。
——还有正在换衣服的他。
夜风很轻地将门缓缓敞开,我的视野更广了一些,于是看到郑其樾站在床边,从床头捞起自己的短袖T,动作有些懒散。我刚好看到他换衣服的那一瞬。他光裸的脊背瘦削而宽阔,衣服套到一半他察觉到什么,随即转过身来,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门缝里的我。
郑其樾看着我,我看着他,面面相觑几秒,他开嗓了,声音很清明:“怎么了?”
我对他如常的神色有些惊讶。——毕竟隔着这么远我都能闻到空气里的酒味:“你没醉?”
郑其樾迅速套上宽松的T恤,然后三两步走到门口,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来,关上房门。
他语气平和:“你还不睡?”
密闭的空间让气氛忽然升温。我往后挪了一步,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就是听见好像杯子被打碎了,担心把你给划伤了,就过来看看。我去给你泡蜂蜜水,解酒的——”
“不用。”
话没说完被郑其樾打断了。他把正欲逃离的我拉回来,无奈地开口,“我没醉。”
但我明明闻到酒味了来着。
我哦了一声,想走,手腕被郑其樾拽着。他薄唇轻启:“我睡不着。”
我站在他对面,但眼神却没看他:“那就数羊。”
郑其樾:“。”
他大概是被无语到了,说自己不是三岁小孩,数了也睡不着。然后往床上一坐,手往脑袋上一撑,平静地开口:“陪我聊聊天。”
“……”
我被他强行摁着肩膀在床上坐下。他的床很大,又软,有一股淡淡的皂香味。我从床头柜上瞥到一个除螨喷雾的瓶子,还有摆放得很整齐的男士香水,心想果然了,房间里这么香,一点我以为的年轻男生不爱干净的味道都没。
他的房间是客房改的,我平时不怎么进,卫生也是他自己在弄,然而还是和我想象得有点出入。
——我以为郑其樾的房间会是那种热血男大型,没想到像个买乐器的琴行,墙上挂着的吉他就有三把,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因为添置了许多东西,显得有些拥挤,卧室角落里还放着一架卡西欧的电子琴。
他拍了下我的肩,又起身:“等会啊。”
“啊。啊?”
我不明所以,随即看着他从卫生间拿来扫帚,把地上的碎玻璃仔细地清理干净了。我坐着等,凌晨三点的房间很安静,外面有轻微的风声,吹了会22度的空调忽然觉得寒意渐浓。郑其樾就在这个时候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他洗了手,指尖湿漉漉的,末了从房间的小冰箱里拿了两个杯子,坐在我身边,杯子递给我一个:“喝点?”
我怔了下。
他那个容量挺小的冰箱是自己买的,嵌在床头柜的下边,很巧妙,充分利用了客房并不大的空间。郑其樾没酒瘾,但有兴致上来就喝两杯的习惯。第一次知道他那小冰箱的存在是我和男友有次凌晨四点起床赶早班机,走时看到他卧室的灯亮着,男友过去敲门,说了他两句,带开玩笑似的说他年轻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郑其樾漫不经心地应着,视线全放在投影上的球赛,床头柜上放着一罐绿色的啤酒瓶。
绿色的瓶身上还有细密的水珠,好像在白炽灯的映照下,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男友一脸诧异,说咱家里的冰箱里好像没酒啊,你哪来的冰啤酒啊?
郑其樾头也不抬地把冰箱门打开,又关上,十分短促地给我们展示了一下他的私藏。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的冰箱。其他酒不认识,但诱惑七号我指定认识。我不喜欢喝酒,也不经常喝酒,所以有必要的聚会或者酒局都会点这个,酒味轻,口感也好。
此刻面对郑其樾的诚心邀约,我遵从非必要不喝非喝我必赖的原则,干脆地拒绝:“不了,明天要上班。”
“哦,上班。”他点头,手却没停,拿起子撬开瓶盖,没听见似的往我手里的杯子中倒酒。冰川纹玻璃杯里的方形冰块叮当作响,他半眯着眼睛道:“你的酒量应该不至于喝一杯就醉吧。”
“……”
我沉默着接过酒杯:“说好了不多喝。陪你喝完这杯我回去了。”
他倒酒的手一顿:“留下来不行?”
“不行。”
想了想,我又说:“我房间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不就好了。”
郑其樾没说话。
气氛开始变得压抑,他面色逐渐阴沉,我心里在打鼓。认识也算有一段时间,我知道的他一向是很斯文内向的性格,后来才知道他是个白切黑,至少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明明比我小两岁,摆着脸的时候居然让我觉得很有压迫感。
就比如说,这一刻。
我声音有些发抖地叫他:“郑其樾,我真回去了。”
他没理这句话,凑过来,漆黑的瞳孔盯着我看:“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吧?”
我怔了一秒,看着他渐渐逼近的俊脸,本能地往后退,脊背咣地撞上了床头,痛得五官扭曲。郑其樾并没有伸手护着我,而是顺势把我圈进他和床头形成的这一隅,整个人挡在我面前,语气十分不善:“你说话。”
我装傻充愣到底:“我说什么?”
“……”
郑其樾无语。
他大概真是被我气到了,也不愿意大晚上的跟我较真、掰扯,或者是争吵,于是松开箍着我手腕的手,叹气:“回吧,回你房间。”
于是我落荒而逃,丝毫没有注意到郑其樾手里的那个空酒杯。
——后来我才发现,他喝的是我杯子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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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郑其樾的事得从一件我男朋友的白衬衫说起。
郑其樾。——这位少爷,年二十二,考研落榜生,我男友的表弟。他父母是个肯花钱的主,自从年初落榜后,就给他找了全市最好的机构,只为了今年三月能在新赛道上金榜题名省考上岸,而这个补习机构恰好就离我和男友的住所两公里,所以经过长辈商量,今年大四下一开学,他就过来跟我们同居。
算算日子,三人同居也有半年多了。不过在四月份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变动,男友临时接到公司的通知,要被外派去南边的分部,大概要一个季度的样子,于是这个家里就剩下了我和郑其樾两个人。
我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直到那件白衬衫出现。
这事还得追溯到郑其樾春招面试的时候。
处于从象牙塔到踏入社会的关键阶段,求职成了每个毕业生离开校园前一段时间的隐痛,郑其樾也是如此,被家里push着,每次求职的机会都没放过。那会他要去学校线下面试,找来找去没有正装,于是想借我男朋友的白衬衫穿。我从衣柜里翻出男友白衬衫叫他去试,五分钟后,他皮笑肉不笑地将衬衫拿了过来,说让我洗洗。
我觉得郑其樾没事找事,就十分钟面试穿穿的衣服还要专门给他洗一次。他抿唇一笑,坚持要让我帮他洗。于是我翻遍了衬衫的各个角落,想找找到底哪个地方不干净惹得这位少爷又犯洁癖,最后在衬衫的领口内侧发现半截明显的口红印。
色号还挺好看,是那种很淡的豆沙色,跟妖艳的红尤其不同,但也非常显眼醒目,而我这个睁眼瞎居然找了半天。
难怪郑其樾让我洗洗,穿这件衣服去面试,不是丢大人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衣服是我男朋友刘彧的。
那口红印是哪来的?
我不敢凭一个口红印就擅断他出轨,但那个时候,确实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首先想到的事情是暂时还不能说。
原因也很简单,我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在发现口红印的时候,我甚至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更担心郑其樾明天面试有没有合身的白衬衫,于是假装没事人一样,跑去问他:“明天你有面试的衣服穿吗?”
郑其樾正在复习面试内容,资料上密密麻麻地圈了一堆知识点,然后抬头看我,眼神非常奇怪:“有。——你怎么也没个反应?”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抛出一个白眼:“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我都成年多少年了还小孩啊?”他笑了,放下笔,“你还不分手?”
这下轮到我奇怪了:“你怎么这么说啊?那是你亲表哥哎。”
郑其樾说:“我帮理不帮亲。”
“……”
我安静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看着他支着头,一边转着笔一边玩味地看着我的模样,只能丢出一句“你别管了”就关上门。那个时候,郑其樾就像看一出好戏一样,似笑非笑地揭穿这件事情,让我方寸大乱,也逼着我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审视和刘彧的这段关系。他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了,但我的脑海里浮现的还是他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