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独占明月》眉芥

4、比试

　　长衡山有一件秘宝，名曰五行塔。

　　塔中空间无边无垠，且受到损害后会自动复原。此前一直由山主保管，这次宗门比试由长衡山主办，山主就提供了这件秘宝，供第一轮比试时用。

　　十余个仙门派出百来个筑基期及以下弟子，两两对决，在塔中可同时进行。

　　春芽和她的对手韩克在长老的指引下，来到高耸入云的塔前。
　　韩克先一步用号码牌进了塔。

　　春芽回头看了眼陆奚回，他对她笑：“放宽心，注意安全，没问题的。我等你出来。”
　　这给了春芽些许勇气，她将号码牌按在塔锁上，身影消失在陆奚回面前。

　　*
　　“长衡山春芽对战昭武门韩克。”

　　“比试时以切磋为主，点到为止，不可下死手，不可伤及性命。为保证公平，双方修为压制在同一境界。”

　　“比试胜负分三种，一，掉出圈定范围者，判输；二，无法继续迎战者，判输；三，认输或不参赛者，判输。”

　　“比试，开始！”

　　长衡山某位师姐抬手撤掉了春芽与韩克之间的法术隔膜，宣布比赛开始。

　　春芽没有着急先手，她先观察对方。
　　很高很壮，如同一头幼熊，头发凌乱，却挡不住冷静锋利的审视目光。

　　对方也在观察她。
　　五官尚且稚嫩，眼神清澈，认真坚韧，手持剑，剑未出鞘，但整个人绷成了一把随时出鞘的剑。
　　韩克毫不怀疑，只要他一有动作，对方会立马反击。

　　双方迟迟未动。
　　春芽拇指摩挲剑身，从陆奚回赠予她的长剑上获取几分勇气。随后轻盈一跃，剑尾抵在他的肩头，如同抵在坚硬的钢板上。

　　进攻无望，春芽只能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体修擅长近战，春芽不敢给他机会。这是第一场正儿八经的比试，她格外谨慎小心。

　　试探如同蜻蜓点水，却激起了韩克的好斗之心。他手握成拳，对着春芽落脚之处连连挥出拳风。春芽早在陆奚回时不时的剑气攻击中练出一身躲避的好本领，躲避厚重慢速的拳风反倒游刃有余。

　　趁着两拳挥动的间隙，春芽猛然提速，剑鞘击中他的胸膛，灵气汇聚一点，使用全力让他往后退了半步。

　　还远远不够退出圈定范围。

　　春芽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这还怎么玩！跟块山一样，打也打不动，挪也挪不动。

　　先拉开距离吧。
　　春芽翻身，双脚蹬在他胸口借力，因灵气暂缺，退走的速度慢了些，被韩克抓住机会，宽厚的手一把擒住脚踝。

　　春芽一瞬头晕目眩，眼前景色翻转。
　　她被倒吊在韩克手中。

　　韩克：“剑该出鞘了。”

　　“刀剑无眼，伤着你我可付不起药钱！”

　　韩克：“……”

　　春芽趁他无语之际，双腿一绞，逼迫他松手。而后连往后翻了几个后空翻，再度拉开距离。
　　左手比作剑指，剑气接续不断。

　　剑气轻灵疾迅，韩克躲避不急，周身笼着白光，硬扛了几道。

　　几次过招，对方防守之势如铜墙铁壁。
　　春芽却不觉气馁，心知这是一个持久战，绕着他耐心周旋，时不时放出几道剑气。

　　韩克浓眉一拧，几次三番被挑衅后，有了火气，右拳直击春芽而去，气势汹汹。
　　但站在圈定范围边缘的春芽纹丝不动，似是灵气耗尽。

　　眨眼间，两人近在咫尺。
　　拳风带起了春芽额前的碎发，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韩克深知不对，但匆忙之间无法收拳，顺势而出的拳头理应击打在她肩上，但却好似击中了空气，眼前人化作虚影。
　　毫无防备的身后传来推力。

　　等韩克回过神时，他的一只脚掌已踏出了圈定防卫。

　　担任司判的师姐撩起眼皮，宣布：“三十六号比试，长衡山，春芽胜。”

　　春芽四两拨千斤，赢了这场比试。
　　韩克回过头，见她抱着未出鞘的剑，掩盖不住的笑意从她脸上溢出。

　　与剑修比试，对方的剑都没出鞘，他就输了比赛。韩克不禁难堪地抿了下唇，转头就走。

　　“韩道友！”
　　春芽却叫住了他，几步跃了过来，一脸关切，“刚才那剑气打在你身上，没伤到吧？”

　　韩克心情复杂。
　　他没想到春芽叫住他是为了问这个。

　　“无妨。每日锻体，这点伤害属于承受范围内，况且你还留有余地。”
　　他难得多说了几句，输掉比试的愤懑在她意料之外的关切中烟消云散。

　　春芽点头，学着陆奚回待人处事，说些客套话：“那样最好了。长衡山有很多秀丽风貌，空闲时多去逛逛，也是一种修心。若你需要，也可叫我与你同去，我就住在三十六峰。”

　　韩克别扭地点点头。

　　*
　　五行塔前有一面水镜，境上显示比试进程。

　　陆奚回看见春芽的名字从“比试中”的区域挪到了“比试后”，而韩克的名字消失了。

　　他不禁弯唇笑了下。

　　“请问，是陆奚回陆前辈吗？”有其他宗门的师妹害羞地上前，与他攀谈。
　　出于礼貌，陆奚回回应了下，余光却一直关注着，春芽怎么还没出来？

　　宗门弟子是个法修，竟能徒手捏灵气化作剑，挥舞了几招。
　　陆奚回不得不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法修问：“如此，为何使剑并不通畅？”

　　修道本就是摸索探讨的过程，陆奚回无意藏私，便将自己能看出的缺点一一指出。

　　法修再使剑，果真较之前有了进步。
　　顿觉欣喜，眼里难掩倾慕：“多谢陆前辈不吝赐教，受益匪浅，宗门比试结束，请陆前辈来聚花阁，父亲常提及陆前辈，只是苦于没有见面。”

　　“令尊是……”

　　“正是聚花阁阁主林霄，”法修挽了下侧边头发，柔声自我介绍，“我叫林嫣霞。”

　　“师兄——”
　　熟悉的呼唤。

　　陆奚回视线未至，先扬起了一抹笑。鹅黄色的发带飞扬，春芽行至他身旁：“师兄，我赢了比试！”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没受伤吧？”

　　“当然没有，我很谨慎。”

　　林嫣霞知他有事，行礼后离开。
　　陆奚回轻轻颔首。

　　回去的路上，陆奚回发现春芽过于沉默了。
　　她本该叽叽喳喳地说自己有多厉害，或者分享比试时有多艰险，但她一句话都没说。
　　御剑而上，她站在他身后，没有抱他，只是捏着他两侧的衣角，心事重重。

　　连带着陆奚回也心有异样。

　　他猛然一个急停，春芽迫于惯性撞在他背上，又怕掉下去，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师兄，怎么了？”

　　陆奚回皱巴的心舒缓了一些。
　　他不动声色地道：“刚才有只飞鸟。”

　　其实没有飞鸟。
　　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

　　但是春芽没有注意到，她“哦”了声，又不说话了。

　　陆奚回刚舒缓的心又皱巴起来。

　　回到三十六峰，春芽只道自己要去修炼，将自己锁在了房间，窗户也关上了。
　　陆奚回不能进去她的房间，只在她推开窗就能看到的范围内，盘腿修炼。

　　春芽回到房间，卸下了浑身的伪装。她的唇角往下，发带奄奄地搭在她的肩头。

　　刚才她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
　　在师兄和别人说话，没有注意她出来时，她的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愤怒和不满。
　　她对师兄有强烈的占有欲，对那个跟他说话的人有强烈的敌意。

　　春芽双手捂住脸。
　　怎么办，她起了坏心。
　　她没办法面对师兄，她都不敢说话，怕师兄发现她的坏心，进而疏远她。

　　有什么东西扣了扣窗户。
　　春芽整理好面部表情，推开窗户，就见一片鹅黄色的衣衫，她几乎下意识地合拢窗户，被陆奚回按住。

　　“有人找你。”

　　纤长的手摊开，里面是只木质小鸟。
　　小鸟嘴巴开合，发出的竟然是陈秉钧的清澈少年音：“春芽，恭喜你也赢了第一轮比试！马上有忘川原的授课，可好玩了，你要不要一起来？就在云溪坡。”

　　春芽刚想请教忘川原关于风诡兽的饲养方法。

　　她从陆奚回手里拿过木质小鸟，衣服也没换，推开门就往外走。

　　“春芽，我跟你一起？”
　　陆奚回只不过朝她走了两步，她就如同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没有看他，先往后退了两步。
　　“呃，不用了师兄，我自己去就行了。”

　　陆奚回一靠近她，她那些卑劣的见不得人的心思又浮现出来了。

　　“那你多加小心，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春芽：“不了。”

　　春芽修为才刚刚筑基，御剑之术并不娴熟，但好在她学得杂，从包里掏出飞行符，用灵气启动后，直奔云溪坡。

　　被留在三十六峰的陆奚回亦在反省，他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明显了，最近借着宗门比试的名头太过亲近春芽，让她发现了什么。
　　或者让她觉得，自己太过束缚她了。

　　“春芽！”
　　陈秉钧站在云溪坡上，冲她挥手。

　　春芽落在他面前，左右张望：“是何人授课啊？”

　　“忘川原的领队，童菡童前辈。”
　　好巧，居然是比试场遇到的驭兽修士。

　　陈秉钧回答完，往春芽身后张望，“陆前辈没来吗？”

　　“师兄有其他事。”

　　童菡及其灵兽三尾猫在年轻一辈的人气很高，听她授课的弟子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春芽和陈秉钧艰难挤进人群，得见触动人心的瑰丽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