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独占明月》眉芥

3、抽签

　　“你以后要离崔明觉远些。”
　　回到峰里，陆奚回如是叮嘱。

　　春芽心虚，低头盯着石桌，没说话。

　　隔着一张桌，陆奚回在另一头。他站起身弯腰，手肘撑在桌上，两只手捧着她的脸，逼迫她望着自己：“春芽，回答我。”

　　春芽没挣扎，直视他的眼，声音软下去：“好。”
　　微风卷起她青色的发带，搭在他的手腕上，好似在撒娇。

　　陆奚回怔了下，收回手佯装无事，落座。手心残留她脸颊的温度。
　　“崔明觉来长衡山传授丹道，初心是好，我亦无心背后说他坏话，但他今日所为，似是别有所图，我只能尽数告知，你以后再遇到他时，多留点心眼。”

　　“师兄请讲。”

　　“崔明觉本是榆河涧丹修中的佼佼者，木火双本源让他在修炼途中一骑绝尘，上次宗门大比更是名声大噪，师门无不予以厚望。只是他为救心仪之人，冒险试丹，经脉受损，调动本源的能力十不存一，恐怕终身修为只能停留在结丹期。天才一落千丈，难免脾气偶尔有些暴躁。”

　　春芽听得很认真：“那为何我之前没听到一点风声？”

　　“宗门有意遮掩，怕知道的人太多，闲言碎语漫天飞，滋生崔明觉的心魔。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年尝试疏通经脉时，请了我去帮忙。”

　　难怪。
　　春芽想，难怪崔前辈说不需要焚心草，原来他几乎无法实现境界突破。
　　这岂不是无意中往人心里扎上一刀吗？

　　不知者无罪。
　　希望崔前辈不要介意。

　　春芽在陆奚回言谈间，发现有一个八卦点。
　　“师兄，你说的崔明觉为心仪之人试药，是怎么回事啊？”

　　崔前辈看起来冷冰冰的，竟还有心仪之人？

　　“你想听别人的风月？”陆奚回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这名女子并不是任何一个仙门中人。”

　　“哦——”春芽拉长了语调，身体前倾，手肘贴在桌上，望着他，“那师兄可有心仪之人？”

　　慌乱一瞬侵袭了从容。
　　又一瞬恢复了平静。

　　春芽眼都没眨，恐错过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明天就要抽签比试了，收收心吧。”陆奚回作剑指，朝她拨出一缕剑意，“我要偷袭了！”

　　春芽连忙往后翻滚躲避，好不狼狈。
　　“喂！师兄！”

　　陆奚回哈哈大笑，最终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

　　*
　　翌日。

　　春芽推开窗户，清晨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她对着镜子整理着装，梳着发髻。

　　透过窗外视线所及，是陆奚回在浅草丛里练剑的身影。剑风萧萧，青年气宇轩昂。
　　他向来自律勤勉，自打他带她来到三十六峰起，除了出门做任务等特殊情况以外，每日破晓之时，春芽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他在相同的地方练剑。

　　陆奚回今天罕见地穿了鹅黄色的衣衫，少了几分以往的成熟稳重，多了几分鲜嫩温润。
　　挥动剑招时，矫若惊龙，意气风发，宛如少年郎。

　　春芽欣赏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根鹅黄色的发带，绑在头发左右两端。
　　然后去了小厨房。

　　陆奚回可以辟谷，春芽不行。
　　俗世食物那么好吃，种类又那么多，春芽每天吃一样，吃个二十年都吃不完。

　　陆奚回今天准备了红糖滋粑和酱肉包，春芽大快朵颐，吃完后休息了会儿就被陆奚回带着温习了一遍长衡剑招。

　　陆奚回垂眸，表情认真地细致地指点她动作的不足。春芽逐一更正，但他仍抿着唇，不肯露出笑容夸赞她。
　　分明今日是春芽要去比试抽签，他却比她更紧张。

　　春芽将长衡剑招从头到尾地使了一遍，没有任何差错。
　　她挑眉，宽慰陆奚回：“放心啦师兄，我早就将剑招牢记于心，不会出去丢你的脸。”

　　“对手可不会按照剑谱上一一给你出招的机会，虽要求比试点到为止，但你自己要注意自身安全，不可莽撞，不可强逞，不可受伤。”临近比试关口，陆奚回不免唠叨了几句。

　　春芽喜欢他的关切叮嘱。
　　她没有打断他，等他终于说完，才笑道：“好啦师兄，再不出发我就要迟到了。”

　　已至辰时末，比试抽签巳时开始。
　　陆奚回将春芽送到长衡山最宽阔的比试场。

　　彼时，弟子云集，主持仪式的长老们拢袖，轻声细语回答各门派弟子的问题。
　　宗门比试十年一次，这是春芽第一次参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不同门派的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忘川原的弟子。
　　他们的身边陪伴着鲜少见到的灵兽，有的羽毛瑰丽，如璀璨星芒；有的庞然大物，如一座小山；有的灵巧可爱，如人工造物。

　　春芽大开眼界，驻足凝望。

　　一只三尾白猫不知何时跃进她的视野，尾巴轻晃，惹得春芽注意。
　　它优雅端坐，碧色眼瞳晶莹，发出惹人心痒的喵喵叫声。

　　春芽蹲下，手痒痒。
　　三尾白猫的毛发干净柔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轻微晃动，耳朵尖还有一簇纤薄的赤毛。

　　“师兄，灵兽可以摸吗？”

　　“它的主人……”

　　陆奚回话还没说完，三尾白猫自己走了过来，脑袋蹭着春芽的小腿，尾巴竖得直直的。
　　春芽受宠若惊，摸了两下白猫的脑袋，还没摸够，白猫就后退一步，脊背弓起，对着她龇牙咧嘴。

　　一只腕戴银铃的手伸出来，将白猫一把捞起。沙哑的女声随之响起：“道友，你这储物袋里装的什么？让阿纯这般警惕。”

　　春芽摸了下储物袋，脑海里面不断过着物品，最后定格在一个金色的蛋上。

　　“是风诡兽的蛋。”
　　那日买了蛋，就放在储物袋里。

　　白猫前足扒在眼前忘川原弟子的身上，这名弟子托着白猫臀部，微微弯腰：“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来自忘川原的童菡。”

　　“长衡山三十六峰，春芽。”
　　“长衡山三十六峰，陆奚回。”

　　“风诡兽的蛋？可以给我看看吗？”童菡声音轻轻哑哑的，听起来莫名沉稳靠谱。

　　春芽将蛋给了她：“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童菡仔细端详这枚蛋，然后归还。
　　“倒没什么不对，风诡兽很健康，甚至会威慑出现在你身边的其他灵兽。风诡兽是嫉妒心最强的灵兽之一。”

　　春芽不擅饲养灵兽，听她这么说，更是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买椟还珠，她买风诡兽只是为了蛋壳。

　　“等它破壳，我将它送到忘川原吧。忘川原驭兽修士众多，应该能知道对它最好的方式。”

　　“忘川原几乎没人会选择风诡兽作为相伴的灵兽，它的嫉妒心太可怕了，很难与其他灵兽相处。”童菡抚摸猫身，“你留着它吧，我能感觉到它很喜欢你，你放弃它，它会很难过的。风诡兽会成为你很好的助力的。”

　　春芽还想请教灵兽饲养的方法，长衡山的长老们敲响了钟声，通知抽签正式开始。

　　宗门比试第一场，两两对决。
　　修士应当具备基础的战斗力。

　　抽签箱是一个法器，隔绝了神识探查，相对公平，弟子们随机抽取号码牌，抽到相同的号码牌就是对手。

　　春芽抽中了叁拾陆。
　　这未免也太巧，她立刻跑向陆奚回分享：“师兄，你看！”

　　跟他们所在峰一样的编号。

　　陆奚回旁边是一百零三峰的峰主范廷，刚步入元婴没几天，山主新开辟了一座山峰给他，门下尚无弟子。

　　春芽一见他，立马收回欢欣雀跃，拘谨行礼：“范峰主。”

　　范廷骄矜点头，打趣道：“你们三十六峰确实同门情谊深厚，师兄亲自送你来，其他峰的弟子可都没有这个待遇。”

　　他意有所指。

　　春芽看了眼陆奚回，顿了顿，攒了个应付长辈的笑。
　　“师兄自是最好的师兄，我初次参加比试，他陪我来是怕我紧张。其他峰的弟子都是我的师兄师姐，心性坚韧，自然是我比不了的。”

　　陆奚回亦道：“春芽是长衡山最年幼的弟子，我作为唯一的直系师兄，自是责无旁贷。范峰主心细，想到这点，还专门来关心，有劳。”

　　师兄师妹如出一辙的温吞从容。
　　也不知是谁学了谁。

　　两人回答完他的话，陆奚回的目光就落在春芽身上。春芽回以微笑，眉眼弯弯。

　　范廷虽站在这里，但好似被无形的屏障排除在外。

　　恰好此时，有长老喊了春芽的名字。春芽回头，小跑到长老面前，而长老的身边已然站着一名如巨木般沉默的少年。

　　当她转过身，范廷认出了背在她身后的灵剑。
　　——那曾是陆奚回的剑，玄阶上级。是上次宗门大比，陆奚回夺魁后在剑冢带回来的剑。

　　“这是昭武门，韩克。”长老介绍。

　　春芽肃然起敬，在以各种媒介修仙的世道，还有一波人用最本真的锻体来修炼。
　　忍常人不能忍，突破身体局限，借此感悟天道法则。

　　韩克浑身没有携带任何法器，仅一人干脆利落地站着，短马甲外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鼓胀、青筋暴起。感觉一拳能锤烂一块巨石。

　　春芽有点怂，礼貌行礼：“韩道友，有幸切磋，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