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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醉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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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兄友弟恭,段朝暮这边亦可谓姑呲侄啸。
她跟秦融匆匆赶到事发处,刚好撞见神情躲闪的段苏苏,连发簪掉了都不自知。两颊飞红,呼吸急促,一看就没干好事。
慕容令显然已经完事,溜之大吉。树林阴翳里只留苏苏一人。
段苏苏一见来人,惊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腿一软摔在地上:
“姑……姑姑?你怎么来了?”
段朝暮急火攻心,差点又一口老血喷出。
秦融也知道事态严重,一边扶着单薄如枯叶的段朝暮,一边对苏苏怒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做了什么?”事到如今,段苏苏依旧死鸭子嘴硬:“倒是你们,你们……莫名其妙!”
段朝暮推开秦融:“我要杀了慕容令。”
苏苏生怕秦融把气话当真,急急扑上去:“你杀他做什么?他做错什么了?”
“也是,我倒忘了,”段朝暮仰天长啸,“光顾着收拾他,忘记先掐死你了。”
“姑姑!”
“你是真找死啊!”饶是段朝暮自诩北方第一等风流,也做不出在新婚夫君家里给夫君戴帽子的事。君子有所不为,哪能以动情为借口做这种龌龊的事?
“我与他什么也没做,”苏苏见势不妙,还是招了,“只是说了几句话,情难自禁抱了一下……”
“你还有脸说情难自禁?”段朝暮觉得今日自己和苏苏铁定是要走一个。狠狠咽下一口涌到喉咙的鲜血,她转向秦融:“把院子检查一遍,别留下什么不该留的。我先带苏苏回去。”
秦融瞪了段苏苏一眼,默不作声走向后院深处。
“……”
从院子到房里的一路,段朝暮反反复复吐血又咽回去,从最开始的怒不可遏到陷入反思。苏苏为什么会喜欢慕容令呢?甚至连身家性命都可以不要,一门心思飞蛾扑火。
关上房门,她板着脸:“跪下。”
苏苏也知触到段朝暮底线,没那么容易过关,一边抽泣一边听话跪下。
“你自己说,慕容绍对你哪里不好?你不仅颠倒是非往他身上泼脏水,还要跟其他人私通!”段朝暮愤愤咬牙,“你与我保证,日后再不与他来往,与慕容绍好好的!你现在在这跪上一天,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段苏苏饱含眼泪,垂眸不语。
段朝暮见她这幅样子,顿感天崩地裂:“你既不喜欢慕容绍,为什么当初不拒绝,一定要嫁过来了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我问你、他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要为你的感情承担苦果?”
“我……”段苏苏哭道,“他说与其让我嫁到塞外漠北生死不知,不如就来邺城,至少还能见上面……”
“慕容令真喜欢你,怎会眼睁睁看你嫁给别人?”
“皇上不喜欢吴王,哪里会因吴王世子收回成命?”段苏苏辩解。
段朝暮呵呵冷笑:“他连试都不试,也没想过其他办法,两手一摊目送你进太原王府。你是生来喜欢谨慎的男人吗?”
“你不要冷嘲热讽!”苏苏硬起脖子,“为王世子,当然要以家族利益为先。吴王得罪了皇上多少次,哪次不是他圆回来的?要没有他,他爹早被捏死八百次了!”
“你还敢瞪我?”段朝暮脑中嗡嗡作响,不明白只从小顽皮但听话的侄女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变成这样,“他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就该意识到你二人间相隔天堑,此时便不会来招惹你了!”
“是我想见他!”
“你脑子被驴踢了!”她脚下不稳,拼力扶住桌角,定住身形。巨大的歉疚与对苏苏的恼怒挤在心口,连血流都快不少。
气着气着,陡然又生出一股无力感。自己快死了,看不了苏苏一辈子。回头到了天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苏大作特作,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本来她先入为主,对慕容两兄弟观感并不好,现在才知,兜兜转转一切都是苏苏的错。这还怎么得了?
她解下衣带,第一次发了狠,在苏苏背上猛抽一鞭:“给我在这里跪好,我要是晚上没有来叫你,你不许起来,跪到天亮!”
*
慕容垂难得来一次。入夜,摆上小宴,两家男人围一桌,青梅佐酒。慕容垂洗心革面,向他四哥发誓一定重新做人,就让人叫段朝暮来,亲自跟她赔个不是。段朝暮一口答应。道歉与否不打紧,重要的是她也真想见见慕容令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坏事程度堪比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
路上有点下雨,奴婢让她等等,去拿个伞。段朝暮说不用:“两步路就到了,撑伞不是白耽误事么?”
她在西北吃沙子吃惯了,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山火海,自佁然不动。
雨不算大,但走得慢还是会沾湿衣裳。她低头加快脚步,至花园拐角处,忽跳出一小厮,将一柄墨青色油纸伞递过来。
她以为是侍女让人送来的,很自然接过撑开。雨丝飞扬,余光瞥见一少年在不远处负手而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雾霭沉沉的阴光在他金黄的发上折叠出纵横经纬,英俊得叫人难以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移开目光。
白肤金发,又出现在王府,不必说又是慕容恪的哪个亲戚。段朝暮正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但见少年颔首而笑,抬手摆了个“请”的姿势,随后与小厮一道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来去无痕,如刮过一阵春风。
段朝暮握着伞,眨了下眼。看样子是少年把伞主动让给了自己。人倒不错。回头再遇到,得亲自道谢,总不能白收人家好。
她走到前厅,那边站了一堆金灿灿的慕容。段朝暮也不怯场,把伞递给旁边,嬉皮笑脸凑进去,道:“实在抱歉,路上有雨,耽搁了点时间,应该没来晚吧?”
慕容绍翻个白眼,嘟囔:“怎么没淋死你。”
段朝暮看见他心虚,只得邪笑:“我有贵人相助,不劳二公子费心。”
“……”
慕容垂见到段朝暮正脸,顿时眼前一亮,心想不怪四哥铁树开花,过去只知西北沙子多,哪知还有这样一等绝色。深褐色的眸瞳亮如玉石,眼尾唇瓣不点而红,在白皙的肌肤上晕出极艳丽的色彩。说起话来,一双眼不自觉微微弯起,真像一只对人微笑的小狐狸。
不过他知道那是慕容恪一见钟情的对象,所以很快移开目光,转头去叫儿子:“阿令,快来叫人,这位是西北的段姑娘,你未来婶婶。”
先前让人给段朝暮递伞的少年眉眼含笑,一派风流:“段姑娘好。”
段朝暮:“……”
“刚才路上下雨,没有冻着吧?”他自然省去前面的称谓,满眼担心瞧着段朝暮,金灿灿的眸子奔流一汪滔滔春水。
所谓祸水,大抵如此。明明一举一动都极为规矩,却老有种在跟你调情的错觉。
段朝暮阅人无数,最受不了这种腔调的男人。外表再矜贵,内里一根烂黄瓜。又想起苏苏,一下来气了,气到脸颊泛红。这慕容令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外面还欠着多少情债。
她早晚有一天给他通通撕烂。
那慕容垂见他二人如此熟稔,下意识问:“你们认识啊?”
“哦,刚刚见过一面,”慕容令勾唇浅笑,目露赞扬,“段姑娘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跟四叔真是相配。”
段朝暮亦哈哈一笑,依在慕容恪身边,一本正经道:“过奖,慕容公子看着也挺像个人的。”
“……”
慕容垂跟段朝暮道歉时,慕容恪一直在关注段朝暮的反应。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跟自己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慕容垂这人心比天大,言语间完全把她当嫂子对待,她无丝毫不悦,几番寒暄,天衣无缝。
如此甚好。
皇上野心勃勃,胸中万壑,解决完叛将吕护,下一步就该对秦晋用兵了。
关中豪强云集,江左根基深厚,无论哪一方,燕国都难讨到好处,中间过程必然是长久艰苦的拉锯。过去他总感时日无多,唯恐早逝辜负兄长相托,现在时间忽然充裕起来,定要好好筹谋。
他透过席间谈笑风生的段朝暮,看见了慕容氏燕国的万里鼎盛山河。醉卧沙场,扬名千秋,怎能不心潮澎湃?
今夜段朝暮比白天多戴了一支发簪,末端有珠玉联结下垂,随着她小脑袋每一次的晃动,互相碰撞,其声叮当,非常好听。
她不是个热衷打扮的人,相反,对外在着装非常随意。绾发的簪子摸到哪个算哪个。旁人若见,免不得赞叹,天生媚骨风华,外面妆点什么都只是锦上添花。
“……”
边上慕容绍跟老哥交头接耳:“看见没,我就说完了。”
慕容楷皱眉:“怎么又完了?”
“从段狐狸出现开始,爹就没移开过目光,一直看着她笑。”他酸溜溜的,“她不会把爹的魂给勾了吧?”
慕容楷从头到尾都没见慕容恪表情有过变化。沉默一会,蹦出一句:“既然如此,为了以后日子好过,我们应该交好于她。”
慕容绍大跌眼镜:“你怎么不说这般红颜祸水万万不能进门?”
“你还想教爹做事?”慕容楷摇头,“那你的好日子真是到头了。”从来只有老子管儿子,哪有儿子管老子?寻常人家都不可能,更别提秩序分明的王侯之家。
“……”
“放心吧,爹跟狐狸长久不了,最多是图个新鲜。”
“为什么?”
慕容楷气定神闲一笑:“爹喜静。狐狸有多闹腾王府上下人尽皆知。你我按兵不动,待来日爹受够了,自然会让狐狸走。我们何必在爹兴头上去当坏人?”
三言两语,把慕容绍听得目瞪口呆。不然怎么能是世子呢?一些春风化雨的伎俩,哪怕用起来还青涩,但从小见过成百上千。如作诗,见过百遍,不会写也会吟。
两人正说话间,慕容垂不知哪根筋搭错,提议要来拼酒。慕容恪不愿,觉得有女子在场不好。谁知第一个兴奋的正是段朝暮,与慕容垂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转头让人拿上大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