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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胡虏[一] ...

  •   阳光直射进来,段朝暮一双如玉杵的长腿毫无遮掩。而上半身那一道比寻常女子更为丰满的曲线呼之欲出。狐狸眼里风情万种,又无辜又勾人。慕容恪是个神奇的人,分明全身热血一下往下腹冲去,神情语态倒没有丝毫变化,转头对外面人缓缓道:“就在这里等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上前,更不要进房。”
      “是。”
      他像平常一般,抬脚跨入室内,慢慢关上门。段朝暮没有防备,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谁知下一秒他就似苍鹰搏兔,猛扑上来。
      “你做什么?”段朝暮大惊。
      “我还没问你要做什么。他浓眉皱起,浅金眸中尽是严厉的责怪,边说边解下披风给她裹上:“你怎么可以穿成这样跑出来?”
      “我以为不会有人进来的……”段朝暮后知后觉,跟着心虚起来,“不过,被你看到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他把她裹严实了,又没再继续往下说。刚刚那一幕的冲击,他几乎腿软,身体的反应很诚实……多亏冬季的朝服厚,外表看不出异常。但这也足够让他尴尬了,身披象征一国威严的朝服衣冠,居然起了这种反应……难道不是对皇权的亵渎?他不敢再往下想,板着脸,将段朝暮放回榻上。
      大燕属水德,尚玄黑。款式繁缛的重工袍服穿在他身上气宇轩昂,不怒自威。鎏金暗纹遍布整件外衫,与金黄的长发遥相呼应。鸾带互扣,在腰身处勾勒出流畅的收束,叫人联想到跳跃的猎豹。
      段朝暮第一回见他穿那么正式,眼珠子几乎黏在他身上。
      “那个……王爷一会是要入宫吗?”
      这显而易见的。慕容恪点头:“我要去见皇上,商讨一些政事,顺便把小肃接回来。”
      小肃也姓慕容,是慕容恪七岁的小儿子。段朝暮在府上待了这么几日,对他家里的情况也多少了解,知道慕容肃一生下来就没了娘,所以皇帝格外怜爱,隔三差五就把他接进宫里跟几个皇子同吃同住。
      段朝暮哦了一声,两人一时无话。
      “……”
      慕容恪等那不该有反应的地方慢慢冷静下去,方才拿过榻上的衣服,认认真真一件一件铺平叠好。
      “我刚才语气有点重。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万一被其他人看到,对你来说不好。”他弯下腰,开始给段朝暮穿衣服。腰间配饰叮当作响,其声温润如玉:“昨天晚上我没有弄疼你吧?有什么不舒服就直说,我都记着,下回会改。”
      “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不舒服。”段朝暮坐在榻上,抬着头,任由他动作。她倒是很想摆出一副独立女人的样子,让他去忙该忙的事,不必分心管自己。但转念一想,免费的劳动力,不用好像有点亏。
      故很没骨气地继续享受太原王殿下的侍奉:“王爷昨晚单枪匹马挑灯夜读完又坚持实战,实在辛苦了。也不说一声今天要早起入宫面圣,段某人有点过意不去。”
      “……住口!”慕容恪大囧,这些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段朝暮发现自己越发喜欢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如他所说,从小到大一直受父兄驱策无片刻闲暇,想来也从未被女子这样主动接触过吧?
      套衣服时,慕容恪手上的动作很轻柔,也很熟练。段朝暮猜想他过去也是这样照顾他几个孩子的。
      唯一卡壳的地方在一开始。他对女孩子家的贴身衣物有些犯难。她想着要不要出声提醒,顺便再说点荤话逗逗他,谁知慕容恪只低头对着那堆繁琐的带子比划几下,就无师自通,给她穿得服服帖帖的。
      她相当满意他的细心。
      全部穿完后,慕容恪正准备起身,冷不丁被段朝暮环腰抱住。
      刚冷静下来的身子又开始发烫,他几乎难堪:“怎么了?”
      “王爷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
      段朝暮抬起头,露出自己顶顶招牌的狐狸笑:“王爷说喜欢看我笑,但其实我发现,每次我笑的时候,王爷都会跟我一起笑诶。”
      “……”
      他脑海中回忆起昨晚,在理智即将迸裂的前一秒,她甩开他蒙眼的手,凑到他耳边吹气:
      “那王爷喜欢我什么呀?”
      他不记得自己的回答。因为那是最最失态的时候,他甚至刻意压抑着不去回忆。
      而段朝暮的话,偏偏把他所有的回避不管不顾地摆到眼前。他无处可躲,下意识后退两步,沉默了很久才勉强挤出来一个“嗯”。
      黑金相间的华服,悄无声息遮盖住一浪又一浪翻涌起的红腻。
      *
      慕容恪在马车里,又费了好大力气才使自己冷静下来。当车驾停在皇城门口时,他依旧风度翩翩,举止有度。只是车内的坐垫早被那修长指节揉皱,上面遍布冷汗。
      临近皇上所在的应福殿,他看见慕容垂正和尚书令高弻讲着什么。慕容垂一头金灿灿的长发用发带随手绑了个辫子,显然是早上起来懒得束发。身上仅穿了朝服的暗红色中衣,外衫和披风不翼而飞。袖子挽到手肘往上,正掂着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石头。
      “我出来的时候感觉我二哥生气了。”他迎着高弻关切的目光,诚实道。
      “这……这还了得?”高弻大惊,“殿下赶紧去给皇上赔罪啊!”
      “那我只是感觉嘛……”慕容垂吞吞吐吐,“我又不知道是我那句话说错了惹二哥生气,又或者二哥根本没有生气,是我想多了……”
      高弻差点给自家吴王殿下跪下:连殿下你都能隐隐感觉出皇上生气,那说明皇上生得绝非一般的气啊!
      “害,我二哥这个人,一直喜怒无常。”慕容垂抬头看天,阳光正好,风过林梢,当即喜笑颜开:“反正他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咱们先出城打猎吧!我刚得了一张好弓,打算去试试手感!”
      高弻简直吐血:“殿下,可是皇上……”
      “二哥在气头上,他本来就讨厌我,我再去找他不是更火上浇油?”他道,“过两天再说。我们现在赶紧出城,快去快回。我晚上还答应诗伶陪她看皮影戏呢。”
      “……”高弻拼命抑制内心破口大骂的冲动,余光一瞟,瞟见脸上挂着和善笑意,缓缓走来的慕容恪。
      “太原王。”他赶紧一揖。
      慕容垂也叫了声四哥:“你进去的时候小心点,二哥又生气了。”
      慕容恪看着他,无奈道:“跟你说了,皇上不喜欢你叫他二哥。”
      “哎呀,都从小叫到大了,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关系?”慕容垂嘿嘿一笑:“四哥我急着出城打猎,你帮我哄哄他呗!”
      “皇上生气是因为你有哪里做得不好,你该尽心改正,而不是用‘哄’这种近乎犯上的字眼。”
      “啊,对对对。”慕容垂拍拍慕容恪肩膀,“我这就带高弻出城反省一下。谢谢四哥!”
      慕容恪:“……”
      他看着慕容垂扬长而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提袍缓缓走上殿前台阶。
      应福殿内终日熏着浓烈刺鼻的龙涎香。人人只当皇帝喜欢,唯独慕容恪知道,这是为了掩盖药膳的味道。他看见龙椅上那个苍白的男人,他的二哥,大燕如今的皇帝慕容俊,毕恭毕敬跪了下去、叩首行礼——尽管慕容俊从很早以前就特免了他的礼节。
      “道明总是这样,自由散漫,没规没矩,”慕容恪叫着慕容垂的字,“他这性子,得亏遇上二哥。若是在别人麾下,早死了千八百回,尸骨无存了。”
      慕容俊知道慕容恪是在维护他,冷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担心你受不住累、留他在战场上还能给你搭把手,朕早让他滚回辽东、一辈子别回来了。”
      “二哥英明,小弟受宠若惊。”
      “会打仗的慕容遍地跑,真不懂你为何单看重他。”
      慕容恪笑笑:“道明大才,但为人确有欠缺。小弟常与他一道出征,是想气由小弟在前面受着,他所攻得城池则交由二哥收着。再说,将来扫平秦晋,免不了要他出力。下一代的孩子们太小,现在还不能独当一面呢。”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我在他们这个年纪,都在单独领人马作战了。”慕容俊站起身,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到应福殿殿门前,“还记得这里的台阶吗?二十多年前你每回被先帝叫出去,朕都会坐在台阶前等你,就怕你遇到意外回不来。”那时他们还在东北的昌黎,皇帝有心,依昌黎世子府的构造在邺城建了一模一样的应福殿。如今殿前台阶的级数、样式、花纹,都与那时候分毫不差。
      慕容恪说记得:“我是庶出,身份低微,最开始只能被先帝送到各地为质。我们好几个弟弟都死在那会。多亏二哥的福气庇佑,才能惶恐活到现在。”
      “朕福薄,哪来的什么福气。”慕容俊负手而立,任阳光勾画出他萧萧肃肃的身形。先帝刻薄阴冷,经常前脚送儿子为质后脚就出兵攻打。庶子的地位连蝼蚁都不如。蝼蚁尚偷生,他们却永远是第一批受折磨和被屠杀的。“若真要说最大的福气,大概是你能化险为夷吧。那个叫段朝暮的人竟与你同中千凝雪,又正巧此时出现在你府上,倒真有天赐良缘的意思。”
      慕容恪正要回话,又听慕容俊忽然咬牙:“朕昨晚梦到石虎了。”
      慕容恪浅金色的眸瞳骤缩,整个人哆嗦了下。
      慕容俊愤怒的声音继续:“这个杀千刀的羯贼,死了都不得安生,朕非要将他开棺鞭尸不可!”其实他昨晚梦到死去的石虎并不在棺材里。可是他不在棺材里能在哪里呢?总不能没有死吧。慕容俊心里是害怕的,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叫了一声四弟的字:“玄恭,大概要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去把石虎的尸身挖出来、以祭慕容氏先祖在天之灵。此事交给别人……朕不放心。”
      慕容恪忙一拱手:“臣弟定不负陛下所托。”
      *
      慕容俊叫他来,主要就是为石虎的事。随后,兄弟俩闲谈一会,聊了聊各自孩子们的情况,慕容恪跪别兄长,去偏殿接小儿子慕容肃回府。
      在等慕容肃被宫人带出来的途中,他沉默立在甬道中央。两旁北风猎猎呼啸而过,竟如长鞭烙铁加身,折磨每一寸肌骨。身上那件象征权势地位的袍服根本无力阻挡分毫。
      作为政治牺牲品的庶子,要想走到位高权重的父亲眼前,握有权柄,总要经历非人的遭遇。比如他十六岁那年被送去赵国石虎那做质子,而后先帝出尔反尔,拒绝派兵同赵国组成联军攻灭他部。石虎之恶臭名远扬,天下尽知、随之而来的报复手段足矣成为一个一生都在与死亡打交道的将领的梦魇。
      直至今日,二十多年光阴白驹过隙,恍然听见这个名字,他仍会被近乎恐惧的不安与仇恨迷了神智,难以自持。
      “爹!”小儿子慕容肃从宫殿百折千回的抱柱中跑向他。慕容恪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挣脱,脸上挂起从容淡笑,张开手臂默许他扑进自己怀里,声音一如往日和煦:
      “在宫里有没有给你爹闯祸、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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