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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百章 试问重楼重几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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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太子殿下。”
沿着暗沉的地道,慕君临带着一名绿衣小侍在守卫的声音里一路走进天牢。
重重机关锁住的牢门,显示着被关押的人是如何重要的要犯。
慕君临站在门前,对绿衣小侍道:“本王是利用巡视的时间带你过来,不可久留。”
绿衣小侍略一躬身,等到慕君临走开,才转身走到门边。
“肖郁。”
听到喊声,被数条铁链层层围住的人抬头,正是肖郁,见来人内侍打扮,以为是宫中来的人,遂又将视线移了回去。
绿衣小侍淡漠一笑,缓缓上前两步:“三十年前,慕军攻入帝都,北平王府只有身怀六甲的寂王妃独自逃生,在百里庄生下一个孩子之后过世,那个孩子名叫肖郁。”
顿了顿,又道:“是你吧,肖郁?”
肖郁霍然抬眼,目光犀利如刀,旋即又冷笑道:“是又如何?反正已经落在了你们手里,倒不如给个痛快!”
“不愧是北平王府的后人。”绿衣小侍笑声道,忽而语气倏然转冷:“可是你既然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为什么现在却沦落在这里等死?”
“我死了没什么不好。”他苦笑道,又补充了一句,“对任何人都好。”
“对任何人都好,这个任何人其实指的是公主对不对?”
他笑了笑:“姑娘装成小侍,不就是为了帮你的公主来劝我不是吗?“
“我是瑞王府的侧妃。”她摇摇头,“我来找你,只是因为有人不希望你死而已,公主,雪皊,贺楼,还有,百里庄所有的人。”
她看着他眼中陡然升起的震惊,满意地笑笑:“从小到大,我都以为自己姓桑,可是在一年多以前,我忽然知道其实桑并不是我的本姓,我姓夏,莫名其妙的重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压到了我的肩上。”
她侧首看向他:“你身在百里庄,不会不知道原川桑府的主人究竟是谁吧?”
“你……”肖郁还未完全从震惊中醒来,声音因为惊讶而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你是公主……”
桑妤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她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什扔到他脚边:“黄粱一梦,不过虚无半生,你知道怎么做的。”
“黄粱梦”,百里庄秘门之物,服后呈现假死状态,只要及时服下解药便可醒转。等到肖郁假死,尸体被送入乱葬岗,由贺楼及时将他救出,他自然会转危为安。
见他还在犹豫,她忍不住提醒:“你若真为了她好,就好好活下去。”
只不过,尘埃落定,她嫁他的王侯公卿,他继续当他的刺客,天涯海角,他们只会越离越远,再无半分关系。
她交代好一切准备走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她:“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块和贺楼身上一模一样的玉珏?”
她奇怪的点点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肖郁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玉珏本是一对,乃是寂皇后所赐,一块给了贺大将军,一块给了你娘,两家约定,若是两家各有儿女便结为姻亲,若都是儿子,就结为异性兄弟,将玉珏代代相传,直到结成姻亲为止。”
桑妤歌怔然地顿住:“他没有告诉我这些。”
肖郁讽笑出声:“你现在是瑞王府的侧妃,他自然不会把这些说出来。”
桑妤歌若有所思的出来,慕君临停在她面前:“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现在我有事情要弄清楚。”
夜晚的天水河甚是寒冷,桑妤歌有些发抖,慕君临随手递给她一件袍子。
“你是前朝摄政王的女儿?”没有丝毫隐藏的意味,他很直接的问出了口。
“公主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又何必再问?”
她想起慕君瑶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他时眼中的坚定:“就算全天下都背弃了我,皇兄也不会的。”
“父皇四处追杀你,没想到你自己却眼巴巴的跑了来。”他负手而立,遥望夜色下一片黑沉看不到尽头的河面,眼光凌然。
“你当初进宫究竟是何目的?”
她冷笑:“太子以为呢?刺杀?报仇?”
“不是吗?”他收回视线,反问道。
“没错,一开始进宫的时候,我是很恨的,你们的父皇杀死了我最亲的亲人,就连现在我都没有办法能够说服自己不去恨他。可是妤歌再不济也深知朝政安则社稷定的道理,若我真的杀了他,也不过是了却了我们少数人的恨。动荡了朝政,势必会影响到天下百姓的安宁,所以就算再恨,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现在呢?”他犀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本王不希望再看到一个跟她一样的人。”
“她?”她蓦然愣住,半晌才迟疑地开口:“你说的是……南宫姑娘?”
轮到他诧异了:“你知道她?”
仿佛触到了别人不愿提及的秘密般,她微微颔首:“我曾经听姐姐提起过一些。”
“本王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她了。”
他开始笑。
但她看得出,那样的笑,透出孤独,悲伤,以及绝望。
他跟她说了很多,从南宫刖哓进宫,再到两个人一起慢慢长大的过往。
他说,她笑的样子很是好看,别看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一旦折腾起人来,足能够让人头疼好几天……
他说,她绣的东西特别精致,手巧的很,总是做许多新花样的点心给他偿……
他还说,习惯真的是个美丽而又可怕的东西,习惯了她在身边日子,等到有一天她忽然消失了的时候,生命就空缺了一块洞。
说完这些,他深深叹气:“当时我想救她的,我求过父皇,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我的眼皮字底下。她这样的身份尚且如此,更何况你还是摄政王的女儿,如果有一天你的身份被泄露了,牵连进去的只会是更多的人。”
她轻轻笑了笑,声音低黯而驽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即使拼了我的命不要,我也会守住我在乎的一切。”
他怔然的注视了她好大一会儿,只从嘴里说出来四个字:“好自为之。”